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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平生相见即眉开(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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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循想了想,觉得大概是自己最近常往山下跑,叫人瞧见了,所以才招来这么一些人。
至于那些人为什么能认得出她……这就得感谢那些说媒的人了,托她们的福,她这个嫡女在这两年里倒是露面过几次,并留下一些画像。
说起来那些被介绍给她的公子们,倒是个个都很好,但是杜循没有同意任何一个。一来她并不受宠,那些冲着联姻来娶她的人娶她回去了没有作用,杜循觉得对不起人家。
二来,她实在是想象不出自己会突然和另一个人过一辈子的情景,她没有经历过,也没有人和她说过,她不懂夫妻之间的情感为何物。
关于那些人,现在的杜循谁都不认识。她在杜家的这些年里,连杜家的人都没认全,更别提这些外面的和杜家有来往的人了。
那些人见她沉默地站在那里,呆呆的,就有急性子的人扯开嗓子,说我们知道你一定很想报仇,你不用怕,有武林中的这些人为你做主。
那人的话音刚一落地,旁边的陈白安就笑了起来,她这一笑,神采像极了她当年给人塞药使坏时候的样子,看得所有人都一怔。
“她就是一被人娇生惯养长大的大小姐,什么武功也不会。你们叫她去报仇,去在仇家面前晃荡,这算什么事,嗯?”
陈白安一面这么说着,一面还把杜循拉到自己身后,而杜循很配合她,还抓紧时间把包子赶快吃掉。
这下,那些人总算注意到这个颇为清秀的小公子,当即有人嚷嚷起来,说你是什么人啊,不要来管别人的家事。
眼看着那些人吵吵闹闹的阵势越来越大,杜循按捺不住了,出声道:
“诸位,我谢过各位的好意。但是……我真的是有心无力。”
“不是,杜姑娘,你还有我们啊!”
杜循扯了一下陈白安的衣袖,径直朝前,神情有些淡漠地道:“对不住了……可是我,现在只想活命,我只是一个姑娘而已。”
杜循的反应实在不像是一个江湖中的女子该有的反应。
错愕不已的人群被迫给她让出一条路,而在她们经过时,有一男子声音很大地说: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杜姑娘,你可知道陈白安?那姑娘可是凭着一己之力弄死了杀父仇人端木……诶,疼!”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同伴给狠狠掐了一下。陈白安注意到了这点异常,顺着他尴尬的目光望去。
在人群的最外围,站着一个蒙着紫色面罩,穿着白色衣服的女孩子,看上去和她年纪差不多,不过这姑娘身上没有什么生气,她似一块儿陈年的墓碑,静静地立在那里。
呵……
陈白安有些猜到这会是什么人了。
在旁人的窃窃私语中,她们头也不回地离开。
而那些人是彻底被杜循的做法给震惊到了。
目送着陈白安与杜循走远之后,这些人骚动起来,散播着一种失望的情绪。
倒不是那种想看别人打架凑热闹没看成的那种失望,而是一种好像没得到什么东西的失望。
在这些人中,只有那个穿着白色衣服蒙着紫色面罩的姑娘保持着安静,她的目光缓缓地扫过这些人,而她看着他们,像是在看着死人一般。
最后,她仰头望向陈白安与杜循离去的方向,手指按在了自己揣着的一把匕首上。
待她回过头来时,眼中已尽是凛冽之光。
另一边。
今日陈白安和杜循没有立刻回去,因为怕被人跟上。陈白安叫了那匹野狼回去守着家,然后带着杜循钻进山里,两人玩累了,就双双躺在山泉边,吹风看天。
杜循很想问些什么,想了想后还是没有问。
后来是陈白安自己提起来的。
陈白安说:“那个什么楼主,他不给我父亲解药,是因为一念之差。我父亲和他曾经是一条路上的人,可是人到了最后终归会是有自己的想法,好在即使散了,也算是好聚好散。”
“既然是好聚好散,他为什么不肯帮你的父亲?”
陈白安拔下来一根草拨弄着玩,笑道:“因为他生气,他觉得我父亲该按照他说的去做,这样才是好的。
我在他死后才知道,原来他当时的想法是迟一点给我的父亲解药,他想教训一下我的父亲,让我爹在最后明白他做的才是对的。”
不过是赌气而已。
但是他没有料到,那次的毒药的剂量非常地重,根本容不得有解药的他迟上半分。
知晓了这个真相以后,陈白安曾在想,在父亲死后的漫长岁月里,那个男人,有没有后悔过?
后来陈白安就没有再出现在江湖中。她累了,想好好地休息,过自己的日子。
就像现在这样。
傍晚,两人并肩归家。
狼还在院外徘徊着,陈白安照旧地取下一些肉喂给它吃,杜循则进去看看豆浆和油条如何了。
豆浆和油条正在后院那里逗芦花鸡玩。
豆浆和油条的衣服一直以来都是一模一样的,不过豆浆的衣服总是脏得很快。杜循过去的时候,豆浆的短衫上已经有了不少泥点子。
习惯了师父晚归的她们什么话也没有多讲,高高兴兴地去张罗晚饭,留下杜循站在那里,和院门外的陈白安对视了一下。
陈白安的眼里有着一些情绪。
晚饭很快便张罗好,依旧是很简单的粥和菜而已。杜循在院中把桌子支好,四个人围着小方桌坐下,举筷夹菜。
陈白安夹了一筷子土豆嚼着,吃完后她看着盘子,语气很平淡地说:
“我们今日去见你们的爹娘了。”
两个孩子登时都停了筷子,等她接着说下去。
杜循也端着碗,扭头看她。
陈白安继续说道:“他们说,你们十六了,如今身体也大好了,该回家去。”
陈白安说完后,举着筷子好像还想再吃些什么,可最后她的筷子没有落在盘中,而是磕在了碗的边沿:“你们先吃吧,我好了。”
杜循扒拉了两口粥以后,安抚了两个孩子几句,转身回屋,还把门给锁了起来。
她开门见山地道:“我们今天没去见她们的爹娘,你在扯什么谎?”
陈白安也很开门见山地道:“今日来找你的那些人里,有那个楼主的女儿,我看见了。”
杜循不说话了。
最后她忽然咬着牙,发狠般地讲了这样一句话:
“行吧,你要让她们回去,可以,但别让我走。”
陈白安失笑道:“你想和我死在一起?”
“不是我招来我的仇家,就是你招来你的仇家,咱俩都有仇家,在一起就是绝配。”
陈白安搞不懂她在讲什么,可是她莫名其妙地很受用这句话。
陈白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下,说:“捡你回来的时候,我以为你就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
“如今看来,你骨子里有股狠劲。”
“那,你要赶我走吗?”
陈白安回答说:
“不赶。互相拖累着,挺好。”
不知道为什么,陈白安的这句话,让杜循有些安心。
后来,她们很快联系上了豆浆油条的父母,而两家的父母表示,他们最近已经在为女儿寻找如意郎君,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月就能把事情定下。
于是下山回去的时候,陈白安和杜循一人抱了一只芦花鸡。路上,豆浆和油条轮番凑过来摸芦花鸡,摸到最后惹得陈白安停下来:
“还摸,再摸毛都要没有的。”
豆浆道:“你把它放回咱家院里,我就不摸了。”
油条不吭声,默默地表示赞成。
这下陈白安是抱着鸡彻底不回头地在走了,速度极快,豆浆和油条没动弹,站在原地淌起眼泪。
杜循去安抚她们,她们抬着眼,说我们走了,就没人陪师父了。
“没事,有我呢。”
杜循对着她们笑,很真诚:“我会陪着你们的师父,一辈子。”
说完后杜循看向陈白安离去的方向,只瞥见她的一个背影。
这时杜循忽然意识到,江湖中的传言很正确,那个女人的背影,确实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