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疑犯自救指南》神俏

75、飞跃疯人院二

　　白龙马跨行了。

　　他以前只是个记者，现在是个记者兼小说家。

　　他不但持续跟踪报道了森梦回，还在旁听过几次庭审后，为她专门写了一本小说——《黑白少女》，附标题为“天使与恶魔的结合体，站在光与影的边界”。
　　首发于天涯，偏向于纪实文学，总共3万字，回帖无数，热门无比，后来在涯友和朋友的建议下，稍加修改，加入二次元、重生、言情等潮流元素，转发到晋江上，居然大受好评，3万字扩充到13万字。

　　目前实体书已经出版，成为热销冠军。

　　封面是主色调为黑白的漫画，上半部分底色为白，却站着个像恶魔的美少女，有着红色的犄角与獠牙，身后画着个蜿蜒细长的小尾巴，邪魅地微笑着；下半部分底色为黑，却倒立着个仿佛天使的美少女，有着天空般澄澈的湛蓝眸子，楚楚可怜，神情悲伤，脸上淌着晶莹的泪水，双手交握似乎在向上帝祈祷。

　　由于读者的期待与呼吁，白龙马正在筹备下一部。

　　原始的素材都用完了，下一部当然只能瞎掰，但这难不倒白龙马大记者，而且粉丝很买账，纷纷表示如此出了第二部自己一定网络、实体连着买，甚至有狂热粉丝要求白龙马出一整个系列，七八本的那种。

　　连版权暗地里都吃香的很，有希望被改编成动漫或者电视剧。不过由于题材的问题，购买方都表示剧本必须大改，凸出对正义的追寻、对罪恶的感知与忏悔，才能够从广电那里过审。有的求购方甚至说需要将主角一分为二，写成两个人，一个当好人，一个当纯粹的坏人、反派，这完全违背了白龙马的初衷，便被拒绝了。

　　白龙马火了，微博粉丝蹭蹭涨，一下子从500+窜到60000+，跟窜头猴似的，让他做梦都梦到自己辞职，走上了吃吃喝喝环球旅游每天就码个3000+字的人生巅峰。

　　听说她进了A市市立精神病院，他立即又有了灵感，决定写双重人格少女在精神病院的历险。

　　白龙马决定暗访精神病院，以其为主要场景，甚至打算采访几个比较有特色的病人，作为配角的原型。当然，对她本人的采访，他也会尽量去争取。说到底，他写了那么多关于她的故事，却还没亲自与之交谈过哩，这看不符合他大记者实事求是（啊呸）的作风。

　　白龙马的社会知名度很大，他的到来对于任何福利机构来说都是绝大的好事，他在精神病院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可当他提出要见森梦回时候，原本和和气气的裘院长却立即拉下脸来拒绝了。

　　裘院长板着脸孔：“她作为高危重症人员，必须严格看守，除非因为治疗，她是不会被移出自己的住处的。”

　　精神病人也有自由，他们每天都有固定的时间可以在活动室和操场上自由活动，但这不包括裘院长口中的“高危重症”人群。杀人犯就是得了精神病，那也是杀人犯，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发神经又杀人呢？如果杀人犯在精神病院过得还挺舒坦，那就失去了强制医疗的愿意，这里是他们的另一重监狱。

　　白龙马涎着脸笑了笑，假装无意地弯腰提了提脚边的礼品袋，“这监狱还有探监一说呢，跟她聊个天而已，希望裘院长大人能通融通融。”

　　森梦回不是电视剧里那种神乎其神的精神病催眠大师，没有那个言语蛊惑力，说上几句话的确不碍事，裘院长本来也不过是想省事，做好表面功夫，省得上头发现怪罪下来，但那俩箱
　　型礼袋让他动了动心思。

　　这可是市立精神病院，纯福利机构，社会保障之一，哪儿有什么油水可捞？每次同行聚会，别人都在说某某患者家属“意思了意思”，他就只能装作两袖清风不贪不拿，其实看着就眼
　　馋！现在他就很眼馋礼袋里的东西，好奇心那是蹭蹭的。

　　白龙马整天跟好奇心旺盛的人做同时，对那眼神最是熟悉，笑容加深道：“听说裘院长大人不抽烟却好酒，所以特地买了几瓶75年的茅台作为随手礼。”

　　“75年？”裘院长想了想，眼睛亮了起来，“是大飞天么？！”

　　白龙马微笑道：“正是。”

　　1975年飞天牌贵州茅台酒，俗称“大飞天”，拍卖价叫价两万八起。

　　爱喝酒的人往往也爱收藏酒，尤其是这种上了年纪，有身份地位，喜好保持逼格的男人。

　　裘院长二话不说，长臂一挥表示：“既然大记者赏脸，自然是想采访谁就采访谁！你尽管去，我的人会为你开任何一道门！”

　　白龙马保持笑容，与裘院长握手言欢，其实心里肉痛得要死，‘血本啊血本！如果这次不多挖点资料回去，岂不亏大发了？’

　　因为杀过人，所以森梦回在被放出病房之前就穿上了白色的拘束衣，前世她亲手给人穿上过，如今却被人穿上，不得不心生自嘲之意。

　　去重症区要路过自由活动区。

　　这里左右两个大房间，让存在一定自知力、情况比较良好的精神病患者在这里做一些简单的手工，或者玩点小游戏。

　　白龙马作为大记者，去过很多地方，但唯独没去过精神病院，因此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好奇，听到特殊人群的声音脚步便慢了下来，打量着左右两边的窗户，恰好这时，右边的门开了
　　，走出来一个又高又胖的女病人，身边跟着个看护士。

　　这病人胖的连五官都模糊不清了，眼皮子肿的能盖住半只眼，相貌丑陋，右脸颊上有一片疑似昆虫毒液腐蚀后留下的扭曲疤痕，脖子左侧一只朱砂色的飞鸟侧影，十分小巧，疑似胎记。

　　总的来说，很丑，但丑得有特色。

　　白龙马连重度烧伤的人都采访过，所以并不害怕她那丑陋的伤疤。

　　照理来说，这样的人应该非常自卑，往往眼神躲闪，身形畏缩，然而这个人站得笔直，眼神清澈而直接——这怕是浑身上下唯一值得赞美的地方。

　　白龙马被那眼神看得愣住，那不想是一个精神病患者的眼神。

　　虽然他接触的病人并不多，也没有想过的学术知识，但凭本能就能判断出。

　　看护士推了推丑病人，“快一点。”

　　丑病人加快了步子，与白龙马擦肩而过。

　　看样子，丑病人是要去上厕所。

　　白龙马指了指那高硕的背影，问梁医师：“这个人我可以采访吗？”

　　梁医师是森梦回的主治医师，故而由他来带白龙马去找人。

　　梁医师推了推眼镜，“可以，她叫红鸾，是个很有意思的病人。”

　　白龙马问：“她怎么被送进来的？”

　　梁医师说：“她自称自己的身体被人偷走了。”

　　白龙马不解：“偷走了？”

　　梁医师又说：“她说她曾经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而如今那具漂亮的身体里住着另外一个灵魂，而她却变成了一个相貌丑陋的人。”

　　白龙马最近接触了不少晋江的小说，知道“灵魂互换”是很常见的标签，用仙侠文的术语讲叫做“夺舍”，可国家不许语怪力乱神，那些奇思妙想放在现实里似乎行不通。

　　白龙马饶有兴趣道：“那么你们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

　　梁医师连眉头都没动，“她的这种想法很常见，属于妄想症，一些对自己的身份不满意的人常常会产生自己是别人的妄想，包括外貌不认同、性别不认同、社会地位不认同等等。”

　　白龙马回想了下自己所看过的关于精神病的影视作品，确实找到了不少对应。

　　白龙马饶有兴致：“可是既然她现在知道自己现在面目可憎，难道还不算治愈成功吗？”‘幻想一下就要被关？那他做过那么多狂霸帅大种马傲天幻想，该不会也？’

　　梁医师摇摇头，“知道是知道，可她一口咬定她的大学同学夺了她的身体，她不但去大吵大闹，还做出了不少过激的事情，造成了恶劣的影响，她的家人只能把她送到这儿来了。”

　　白龙马哑然，最后只好说：“她该不会是看网络小说着魔了吧？”

　　梁医师笑了，“有可能，这样的人现在还不少，都怪那些网络小说，整天写些穿越、重生的，害得人们都不愿意去面对现有的生活了。”

　　白龙马奇道：“难道类似的病人还不少？”

　　梁医师：“不少？多的很！前不久有个刚出院的大爷，坚信自己是秦始皇，嚷嚷着要光复大秦。骂着赵高李四，追着一个病友打，喊着‘蠢儿子，败朕江山’。”

　　白龙马想笑，“那他后来呢？怎么出院的？”

　　梁医师神情暗淡了下来：“有一天，他的另一个病友自杀去世了，然后他突然就醒了。”

　　白龙马不解，“为什么，这么突然。”

　　梁医师道：“他喊那个病友叫‘苏苏’——是个年轻漂亮的小伙子。”

　　公子扶苏，大秦帝国唯一的希望，扶苏死了，帝国梦也该醒了。

　　梦可以醒，逝去的生命却不可追。

　　两个人都有些怅然，梁医师为了改变气氛，指着右边窗内，正低头写着什么的微胖型少女，乐道：“现代人受影视文化和小说的影响太深，所引发的妄想千奇百怪。你看那边那个女孩
　　儿，她可比红鸾更有想象力，认为自己是杨玉环转世。”小胖妞大约才十七八岁，要说胖比之方才那个差远了，“为了穿越回唐朝，以各种方式尝试自杀，来之前跳楼，头着地，缝了
　　好几针。”

　　白龙马忍俊不禁，“她这是穿越小说中毒症吧？”

　　不过他在古早的科幻电影里看到过类似的桥段——来自过去的人被当成精神病，关了起来，一生都在证明时间穿越的可能性，后来渐渐的，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了。

　　在小说里也看到过类似的——从古代穿越回来的人因为说实话而被当成疯子，这个人可能是女主，也可能是穿越前辈。

　　白龙马不禁多看了“杨玉环”两眼，分不清这到底是真的穿越者，还是单纯看书看着魔的疯子。

　　白龙马二十八，但内心还保留了一丝对奇迹的期盼，他称之为“保留思维活性，拒绝老旧刻板”。

　　白龙马扫了一圈，发现这个房间里的人都挺年轻的，有两个算是儿童，角落里还站着个安安静静的男孩子，二十出头，白净秀美，若非身上的病号服，真瞧不出是病人，若哪天偷偷换
　　一身白大褂溜出去，外人怕是甄别不出。不过那少年脸色苍白，又站着一动不动，让人远远的还以为是雕塑，有“自闭症”的嫌疑。不过这里说的“自闭症”是不懂行的人眼中的“自
　　闭症”，真正的自闭症可能会很吵闹，行为刻板，举止古怪，有的甚至疯癫，不一定这样沉默。

　　白龙马心有一腔疑问，不过逐一了解起来就太耽误时间了，只嘟囔了句“看来现在精神病有年轻化的趋势啊。”就再度动身了。他觉得自己又可能写出一篇有教育意义的报道了，提倡
　　人们关注心理健康。写小说给他带来了名利和乐趣，不过他真正的理想还是成为新一代的阿尔弗雷德·艾森斯塔特（新闻摄影之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