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兰》兰鈊

35、永乐帝篇 29上

　　即使被废为庶人，到底还是帝王血脉，凤子龙孙，何况驸马与郡主的位份仍在。幽州知府怎敢怠慢，提早遣人将封禁多年的罪臣宅邸清扫修葺一番。
　　断橼碎瓦鳞次栉比，似一条条被狞兽撕开的伤痕，一眼望不到边。镇守门庭的怒狮不知招了谁的怨，被砸缺了面庞，目眦欲裂。朱门新补了红漆，偏偏忘记遮盖几处旧痕，锈色逡染的门钉更觉刺目，恍若一位身披嫁裳的古稀老人，讲不出的怪诞古兀，晚景哀凉。
　　太多的不尽如人意，脚下坑洼不平，残损龟裂的雕花甬路。勾栏外参差不齐，蔓延攀折的衰草羸花。还有伶仃摇响，闭合难严的楹联门扉。
　　梁枋间有几处燕巢被善意地留驻下来，多年前能工巧匠倾注心血，金勾银錾的彩绘却未能得人怜惜，遗任风雨催磨，群山叠嶂与白浪青松皆搅成一团，再也看不清本来的面目。
　　幽州知府极为识趣，看顾下人们打点出一些眉目后，便携一众下属退出了府邸，不再叨扰这一众风尘仆仆，心灰意冷的皇亲国戚。
　　白梅祯不会因位份的骤降对咏晴生出半分的怨怠不敬，搀扶咏晴在堂屋中坐定后，又赶去厢房安抚一路哭闹不止的伽灵。
　　如何能坐得安稳？
　　自那日驿馆与巴音巴布禄分道扬镳，她的心思全都牵挂在他一个人身上。她无时无刻不盼望着能听到一阵嘹亮的马嘶。会有一位桀骜英武，不为世俗所羁绊的少年欢脱地奔赴到她面前，执起她的手，热切而笃定地端详着她的眉眼。
　　她失魂落魄般踱步到朽蚀剥裂，不堪重负的廊柱间伫立。
　　暮霭沉沉，丹阳于旦夕间透支了一腔心血，再也支撑不住，失足跌进茫茫云海之中，熔散成一滩汨汨流辉的潋滟霞光。亭台楼阁影影幢幢，在黛浓金浅的地衣上徐徐铺开娆峭绰约，连绵不绝的瘦影。
　　宴钟暮鼓之声猝不及防，逾墙透耳，余韵惊心。那是位高权重，荣膺富贵的王侯之家团聚一堂，尽享天伦的时刻。期间觥筹交错，暖语交融的情境，与昔年在长公主府中并无不同。
　　咏晴思量着，不觉咬破了嘴唇，眼底又泛起一层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