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兰》兰鈊

23、永乐帝篇 22上

　　乾宁王府
　　涵香园三面环山，傍湖而建。两重飞檐观澜亭选址奇佳，以数十尺勾栏曲桥延展至湖面。
　　薄雪如棉，蒙上山峦亭盖，梅林柳丛，遥遥望去，似一团一团峥嵘绽放的素白茶糜。寒潭如镜，偶有寒鹭飞掠，漾起点点细碎涟漪。
　　日影西斜，光灿如炽，一湖晴明风景，泊雪天地，氤氲铺映在粼粼碧波之上，恍若蓬莱。
　　乾宁王拥一袭暗紫貂裘，倚卧在亭下铺盖着棕蓝斑纹雪豹皮褥的紫檀雕仙草灵芝如意纹嵌螺钿圆屏美人榻上，凤眸半闭，姿态慵懒惬意如醉宿竹林深处的瑶台降仙。
　　亭角，延禄半蹲半跪着，正悉心看顾一壶煨煮在孔雀蓝釉钧瓷灶上的玄参雪莲汤。

　　临湖而建的两层望景榭楼上，乾宁王妃武弦月凭栏远眺，目光长久流连着乾宁王的背影，忧心重重向侍立在身旁的昭仪冯珍珠道：“长公主劝退蒙古有功，陛下将上林苑闲置的整座西山都赏给她了。那原是王爷相中的地方，本想着造一方荷塘，添几座楼阁消暑。火烧眉睫了，可你瞧瞧，王爷还是纹丝不动，稳如泰山，当真是好定力！”
　　冯珍珠摇了摇手中的沉香骨缕金丝穿连天鹅绒羽扇，语气轻薄如春寒料峭，“戴侍读薨在大理寺，原以为长公主从此一蹶不振，偃旗息鼓了。没想到稍不留神，她还越挫越勇，蹬鼻子上脸了！”
　　身后一阵轻咳声引得两人侧目回望。
　　侧妃郑婉言罩一袭樱粉色暗花织锦芙蓉丝鹭纹连帽棉斗篷，小腹微隆，已怀着四个月的身孕了。
　　“平日里娘娘三请五请，侧妃妹妹都不肯赏光。王爷相邀赏雪，天寒地冻的，侧妃妹妹扶着肚子也要来。看在旁人眼里，还以为妹妹对咱们娘娘有成见呢！”冯珍珠半是笑语半是认真道。
　　郑婉言笑意温婉，不卑不亢道：“昭仪姐姐聪慧灵巧，善解人意，一向喜欢与娘娘说一些不宜为旁人听去的体己话。妹妹总在旁边难免碍事，倒不如回去抄经念佛，日夜祈祝娘娘凤体安康，世子和郡主福寿永延。自然，也祈祝昭仪姐姐多得王爷眷宠，多子多福。”
　　武弦月欣慰颔首道：“妹妹有这份心意，本宫已经感激不尽了。”
　　这样的话，听在冯珍珠耳中，便是讽她无子无宠了。
　　冯珍珠好整以暇，凝眸审视着郑婉言的小腹，目光犀冷如披霜盖雪的月下梅枝，“侧妃妹妹的心意，王爷都看到了，略坐一坐便回去吧。万一着了风寒，损及龙胎，于情于理，王爷都要责怪娘娘不知冷暖，照管不周。说得直白一些，娘娘一向待侧妃妹妹不薄，妹妹何苦寻得个机会便要陷娘娘于不义呢？”
　　郑婉言被抢白得脸颊微红，连忙站起身来向武弦月深揖一礼道：“臣妾绝无冒犯娘娘之心，有劳昭仪姐姐在此长伴娘娘，臣妾告退。”
　　目送郑婉言被青鸾和竹影小心翼翼搀扶着步下榭楼，又被宫人们以四抬绣帏软轿送走后，武弦月向冯珍珠嗔怪道：“伶牙俐齿的，等下王爷相邀去亭中饮茶，不见了她，教本宫怎么跟王爷解释？”
　　冯珍珠不以为意，扶正了武弦月鬓边被挟雪凉风吹拂松脱的赤金錾刻鱼戏莲花钿，“她耐不得等，或是耐不住寒，自己走了，与娘娘有何干系？王爷雅好观景赋诗，郑侧妃饱读诗书，极为擅长。等到了亭中，她便坐到王爷的榻上，滔滔不绝说个不停，娘娘一直站在旁边听着，看着？”冯珍珠摇首冷笑，“娘娘赏了她三分颜色，她便开起了染坊！这般不知进退，晾着娘娘，又不是一次两次，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