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 38 章 ...
-
第三十八章
吱——
窗棱发出的响动令焦灵提心吊胆地皱起眉头，稍待片刻未见周遭有任何响动，方舒了口气探身跃下。从西峰寨到青龙寨的路上，见他要醒了白扈便往他嘴里弹粒周公散。等他迷迷瞪瞪睁开眼，已然身在自己的卧房之中。
此时尚在日间，走正门肯定会叫下人撞见，焦灵自后窗翻出，踏着回廊顶上的瓦片拔足奔行。眼看院墙近在眼前，他眉梢一挑提气跃起，没想到“哐当！”一下撞上堵透明的“墙”，磕得鼻酸头涨，一屁股跌坐在地。
未待焦灵睁开婆娑的泪眼，冰蓝色的身影倏地掠至焦灵身后，随即他只觉后领一紧，整个人被腾空提起。一时间耳边风声猎猎，脖颈间寒气逼人，再落地，已入祠堂。
甩手将不肖子孙扔至堂前的石砖上，焦麟驱身向供奉祖宗灵位的香案走去，腕间的蓝光轻盈跳向插于香炉中的三支细香柱头。灵焰灭，檀烟直上，焦麟立定，抬臂置于身前背对焦灵，漠然道：“给祖宗们跪下。”
身后传来“噗通”一声闷响，焦麟阖目运了口气，又道：“背家训。”
盯着那散发着寒气的冰蓝背影，焦灵抬手搓搓被冰墙撞红的额头，瓮声瓮气道：“师傅，我错了……”
“背！”
随着那一声震慑人心的低吼，焦灵身侧“唰唰唰”竖起一人多高的冰凌，锋利的冰锥斜向交错成一座坚固的冰笼，将他牢牢禁锢其中。焦灵跪在里面，头顶距离锐利的锥锋堪堪寸把距离，根本站都站不起来。
不是第一次被冰锥封住，焦灵深知没七八个时辰自己是出不去了，倍感挫败，抽着鼻息背道：“夫圣贤之书，教人诚孝，慎言检迹，立身扬名，亦已备矣；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此孝之大者；上智不教而成，下愚虽教无益，中庸之人，不教不知也……”
“不、教、不、知！”焦麟打断焦灵的声音，甩手回身，幽瞳之中怒意微聚，“看来我管不了你了，焦灵，好，今天当着列祖列宗的面，你大声告诉他们，这个家，你还要不要了！？”
“师傅！”
焦灵情急之下抬手抓住冰凌，却不想其上灵气尚足，皮肉触及的一瞬，冰晶“唰”的顺指尖蔓延而上。如若放任不管，不消半刻他便会被极寒的灵气冻在原地。焦麟罚他是真，却又不忍真伤他皮肉筋骨，见他呼吸间口鼻已有白气哈出，不由得眉心微蹙，挥手散去冰棱中凝聚的灵气。
坚如顽石的冰棱骤然化作粉尘，一时间冰晶纷乱而散，堂内宛如下了场飞雪。焦灵冻得浑身直抖，又不敢抱怨，只得曲臂弓身抱住自己，静待暑日的热将寒意逼退。水乃万物之源，除却金石之类的死物，世上鲜有不含水的东西，御灵师御水便是驾驭万物。他能御明水，而焦麟之功，哪怕已经沁进了石头里的暗液，也可用灵力驱出来。
缓步行至焦灵身前，焦麟抬手扣住他的肩膀，腕间蓝光幽幽转黄。霎时间一股暖流汇遍全身，焦灵冻得发紫的嘴唇渐渐恢复了血色。垂眼望向焦灵那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焦麟默叹着摇了摇头，问：“让你娶妻，真就那般不愿？”
低着头，焦灵直直地盯着渗入石砖的雪水，坚定道：“师傅，我想做御灵师。”
“可你是焦家唯一的血脉。”收回手，焦麟指向香案上林立的牌位，“焦灵，你要是能理直气壮的对着你爹的牌位说，就想让焦家的血脉断在你手里，出了祠堂的大门，你爱去哪去哪！”
焦灵一怔，问：“师傅你也是焦家人，你为何不娶妻？”
焦麟的视线瞬间锐利：“我娶妻？你想过没有，一旦我失了这身灵力，青龙寨还能有宁日么！？”
“……”
颈后的疤痕隐隐作痛，焦灵无言以对。犹记那日，黑熊寨数千兵勇破城而入，野蛮的士兵毫无人性，老幼妇孺皆成刀下冤魂。尚且年少的他眼中残阳如血，耳畔凄喊连连，端得一幅炼狱之景——
白扈的手上脸上被尚未褪去的余晖灼起燎泡，因着伤痛只能爬着前行，白衫红迹斑驳，身后拖得鲜血淋漓。绿影则被个壮硕的黑熊兵扛在肩头，人昏了，不知要带去何处。年少瘦弱的狼牙嗷嗷叫着，挣扎间狠咬了禁锢自己的士兵一口，却在下一刻被狠踹出数丈之远，摔落在地又被当胸踏得喷出口鲜血。
巨斧扬起，利刃寒光毕现，一身戎装的黑熊寨大将，狂笑着朝少年纤细的后颈劈下利刃！
呛！
冰锥透胸而出，堪堪劈进颈骨的斧头失去控制，“当啷！”摔落在地。冰蓝身影宛如出鞘的冰剑，所到之处血光泼溅。焦麟的眼被血染红了，杀意深重，身后根根冰锥平地拔起，刺破厚重的甲胄，将那些屠杀青龙寨众的刽子手们无情穿透。
那一日，焦灵亲眼见识到师傅凭一己之力杀开一条血路，将数千敌手打得溃不成军，抱头鼠窜。也是自那日起，再无人敢趁焦麟不在之时偷袭青龙寨。因着青龙寨恢复元气之后，焦麟带兵攻入黑熊寨，将这个传承了数百年的城寨彻底从南疆的版图上抹去。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虽远必诛。”这是焦麟的处事原则。虽然焦灵并不畏惧一手将自己带大的焦麟，却还是偶尔会有被那人眼中散出的寒意冻住的感觉。同时他非常清楚，焦麟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守护焦家，守护这个传说中埋有龙神升天之时遗蜕凡骨的城寨。为此，焦麟孤独半生，除了尽家主的职责就是精进功力，此外心无旁骛。
“唉……”但听焦麟一声叹息，唤回焦灵的思绪，“青龙寨历经风风雨雨上千年依然得以屹立于此，不光是因着龙神的庇佑，更多的，是焦家人一代又一代的努力，历代家主皆无意位及人皇，却又不可避免地承担了人皇的职责……灵儿，我知你心性高傲，不甘放弃身为御灵师所付出的努力，但是，便是你失去所有的灵力，依然可凭借聪慧的头脑有所建树，为师的话，望你能仔细斟酌。”
言罢，他行至祠堂门口，下意识的伸手想要关门，却又在抬手之时堪堪收住动作。回头看了眼依然跪在原地的焦灵，青丝半遮的少年面庞上凝起丝惆怅：“若是你执意要走，便不要再回来了，就当焦家从来没过你这个人。”
身后脚步声渐远，焦灵握拳弓身支在地上，咬牙忍耐压抑到极致、几欲冲破喉咙的喊声。
—
萤花见得不少，但艳草丛铁锋和山魈都是头回扎进来。易云阳彻底昏过去之前，跟他们说了六个字——云柯寨，沉岳楼。等到了沉岳楼一看门口倚着的那几株艳草，铁锋恨不能啪啪俩嘴巴给易云阳抽醒。
——大哥！您开的什么绝世玩乐，这地方能让人安心养伤？
跑堂的小厮见过易云阳，见他被人横着送进来赶忙去找阿橘。此时阿橘正被个客人纠缠，听得小厮的话起身要走，竟是惹得客人不悦，当下扯住他的腕子不许他离开。
阿橘不好得罪客人，只得赔笑道：“爷，我换个人来伺候您，您是要听曲儿还是要看舞？”
“爷他妈是来睡觉的！少跟我这演戏！不就是要钱么？”客人说着拍了张银票到桌上，豪横道：“看清楚！一百两！就是金子打的腚也够价了！”
“……”阿橘最烦这号有俩臭钱不知道怎么得瑟的无赖了，也探了对方的深浅，知这厮榨不出多少油水没必要再客气，顿时将下巴一扬——“呦，这位爷怕不是头回逛花街吧，拿我们沉岳楼当路边的野鸡圈啦？要不您下楼看看屏风后面挂的水牌子，我阿橘可是头一个，一百两就想让我脱裤子，门儿都没有。”
“你——”那厮顿觉失了颜面，立时拍案而起撸胳膊挽袖子，鼓鼓囊囊的胸口随着吼声直抖，“再多一个字废话，信不信爷爷拆了你们这破鸡圈！”
阿橘向后一错，回手比了个手势，让小厮去喊保镖。闹事的见多了，尤其是在他们这种地方，二两酒下肚借酒撒疯胡搅蛮缠的有的是。
哐！
没等小厮出去，香房门被一脚踹开。铁锋扛着易云阳闯进来，劈山刀往地板上“当啷”一顿，吼道：“阿橘是在这屋不？”
“爷，我就是阿橘。”阿橘仰脸看看铁塔一般的猛汉，又将目光错向他肩上扛着的人，见易云阳嘴角还往下嘀嗒血，顿时惊道：“天啊！这是怎么搞的？”
忙唤小厮和自己一起上前接人，可那客人又不乐意了，劈手拽住阿橘，朝铁锋发难道：“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兄弟，这屋里的人今儿归我了，你，上外面——嗷！”
铁锋哪管什么先来后到，抬脚给那夯货踹飞，就听“哐啷啷”一阵响，连人带桌子翻倒在地。随后他把易云阳往床上一掀，弓身揪住被踹懵了的家伙，扬手接屋里“嗖”的扔了出去。他这力气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下手也没个轻重，愣是把人从房里直接扔过二楼扶栏，“哐当”一下摔到了一楼大堂里。
这下楼底下可开了锅了，客人跑艳草叫的，给柳靘从里间都惊了出来。他一把薅住从楼梯上奔下来的小厮，立眉斥道：“楼上干嘛呢！？拆房啊！”
“那只——那只肥羊——他朋友——他朋友跟阿橘的客人打起来了！”
柳靘听了一愣，旋即揽起遮袍下摆跨步迈上楼梯，直奔阿橘的香房。小厮说的肥羊就是易云阳，自打他许下要花一万两赎阿橘的承诺后，沉岳楼里的艳草们就给他起了个肥羊的外号，意为好宰。
说是打起来，实际上是铁锋单方面打人。那位仁兄被摔得七荤八素，躺在地上连爬都爬不起来，白瞎那一身鼓鼓囊囊的腱子肉，根本就中看不中用。
山魈守在门口，眼见一男生女相的妖媚男子疾步而来，立刻伸手往门框上一挡，问：“你谁啊？”
柳靘混迹烟花巷多年，头回见着敢这么跟自己说话的主，不由愠道：“我是沉岳楼的坊主，你是谁？”
“蛰龙岭二当家的。”
“……”
——蛰龙岭？好像是北疆的地界吧？怎么跑我们这撒野来了？
柳靘皱了皱眉，转头看向屋内。这一看不要紧，给经过不少大风大浪的人惊得倒抽一口冷气——
易云阳面色铁青，顺着嘴角溢出的血滴在床榻之上，宛如打翻了砚台，漆黑一片。
TBC
作者有话说第38章 第 38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