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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一)
      It’s too late too apologize.像是你会说的话。
      有什么可说的呢?许佑颜这个人已经存在于我的整个生命了,不是during,而是throughout,就连名字都是如此,对于我来说,世界的本原不是毕达哥拉斯的数字,不是福柯的语言,而只是许佑颜。
      那一年我的狐狸妈妈还在,楼阿姨也还是那么温柔,将像只被掀翻的螃蟹一样挥舞着四肢的你箍在胸前,一脸歉意的望着我和妈妈。
      “阿荔对不起,小区里一些姐姐们没事喜欢闲谈几句,小孩子听去了随便就说了,佑颜,快给林阿姨和年年道歉。”
      “我不,她就是我的童养媳,童养媳。”还是孩子的你那样固执,重复着那个你可能完全无法理解的名词。
      “佑颜!”
      “童养媳在现在是不存在的。”我看向他目光和昨天看被妈妈砍杀的鱼是一个表情。
      “阿姨们都是这么说的,不然我的名字怎么会叫许佑颜,这是保佑颜年的意思。”
      “许佑颜,闭嘴,立刻道歉。”楼阿姨忽然变得很生气很可怕。
      “那好啊,我们的年年就交给佑颜保佑了哦,佑颜要一直保护年年哦。”我的狐狸妈妈忽然又露出她那招牌的狡黠笑容,蹲下身子看着挣扎的你。

      “啊”
      “啊”
      那是我你两个人同时的惊叹。
      “妈妈?”

      “佑颜答不答应呢?”
      “好,我跟姨姨拉钩。”你忽然安静下来。
      “好,好,好。”

      “呐,颜年啊?”
      “干嘛?还要叫童养媳吗?”
      “叫你童养媳,那个…”

      “年年阿荔,我回来了。”夕阳背光处的小区楼下是爸爸拼命向我们挥舞手臂的剪影。
      “就来了,爸爸。”

      我一直在想,如果,只是如果,那一天没有那该死的夕阳,我是不是就可以看清妈妈眼中的湿润,是不是就可以看清你脸上的红晕,是不是就可以看清,爸爸挥舞着手臂的拼命示意,对象到底是谁?

      (二)
      “Love me,if you dare.”(赌,你爱我)

      那一年狐狸妈妈住进了白色的医院,从楼上偶然跌了下来。
      高中的生活是彩色的,就算每一天下午都要到医院,也不过是彩色时光的一点留白,更何况还有你的陪伴。还在初中的你不时带着楼阿姨整理好的法国文艺片帮妈妈解闷。就算是全白,和狐狸妈妈和你一起看着懵懂的文艺片,于我,依然斑斓。
      “敢不敢,分别十年。”
      “敢”
      伴随着铁盒子哐啷地翻动,《两小无猜》中女主角的背影消失在铁路的深处。
      “林姨,为什么他们非要分开呢?”
      “佑颜也开始问这些问题了啊?那佑颜觉得是为什么呢?”狐狸妈妈笑笑,温和地问。
      “我不懂,既然有喜欢的女孩子不就应该一直在一起吗?就算只有一点点喜欢,也应该去吧。”
      “如果知道在一起对对方都不好,为了一点点地喜欢自私地度过一阵子快乐而毁掉对方以后的人生,那才更难以接受,爱情是克制的。你还小,不懂。”我半开玩笑揉着你的头发。
      “连伸手尝试的勇气都没有,怎么知道会不会毁掉以后的人生呢?任何概率都是存在的。”你正色道,一脸认真。
      “明知道概率小还要去赌,那才更不负责。妈妈你觉得呢?”
      “谁知道呢?佑颜不是已经初三了吗?不用这么常来看阿姨的。”狐狸妈妈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
      “没关系,能来看阿姨我很开心。”
      “真的是来看阿姨的吗?”狐狸妈妈的狡黠笑容让你红了脸颊。
      医院的空气总是有摆脱不了的消毒水味,年少时总觉得那就是药物的味道,可以用科学解释透彻,现在回想的时候,总觉得那是摆脱不了的悲伤的味道,无奈的味道。
      影片结束了。
      “佑颜,这部片子,是妈妈让你带过来的吗?”我的狐狸妈妈,狡黠的狐狸妈妈,爱笑的狐狸妈妈,就这样在影片的结局中,泪流满面。
      “恩,她说一定要让姨姨看,姨姨你怎么了,为什么哭了?”
      “姨姨是因为…因为这个片子太悲伤了,所以才哭的。”
      “可是男女主角在一起了呀,不是很美好吗?”
      “小孩,他们一起跳进了水泥里,那样哪能叫幸福啊。”
      “至少最后他们在一起很开心啊。”
      “是啊,他们还是在一起了。”妈妈用很弱很弱的声音喃喃,“佑颜,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和姨姨承诺过,要保佑年年。”
      “妈妈,你干嘛,小时候开……”
      “记得,姨姨。”
      “小孩你疯了。”
      “那我们年年,就拜托你了。”那时候的妈妈,用那双充满泪光的眼睛,深深地看向我,却还是不住地向你喃喃,“就拜托你了,就拜托你了。”
      那时候的你呢,是用那尾音上翘的轻佻语气一本正经地和我讨论什么是幸福的爱情呢,一本正经地回答狐狸妈妈的问题呢,还是拼了命用冰凉的手指捂住了我的眼睛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呢?
      在我们讨论出人类社会的幸福的爱情的之前,我的狐狸妈妈再也不会听见。影片结束后的那天晚上,狐狸妈妈从12楼的窗台一跃而下。
      她得到了那个答案,但她不能告诉我们了。

      (三)
      A man who felt less, will.(爱至深,话至简)

      校园的运动会在初夏,阳光正好,高一和高二的井水不犯河水的两拨人终于有机会聚在了一起,就像我和你。
      违背了阳光的本意的观众席做题并不很舒服,阳光洒满了书页,刺得让人睁不开眼。如果把眼睛对上太阳之后在睁开会不会看到希腊神话中的太阳神赫利尔斯呢?
      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睛正好对上了跑道,跑道上正好站着你,光芒一般向观众席上的某个人微笑致意,那么到底是谁呢?到底是谁呢?
      很简单的田赛项目,第一次完全放开手头的书本去屏住呼吸期待是一种不一样的体验,你冲线的时候心跳如鼓,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自觉的站了起来,同学投来的异样眼光比阳光还要芒刺在背。
      再回头去看你,你将三指合拢放在唇边轻轻一吻,向观众席绽开,汗流浃背却唇角上扬。高一的观众席爆发出一阵又一阵尖锐地欢呼。
      “小孩真是很厉害啊。”我再次合上了眼睛,拿着书本向教室去。
      走廊是极其安静的,几乎所有人都在运动场上关注着参与着,高三的学生早就被隔离到安静的后楼,树影投射在布满阳光的走道,光和影交替的魔术中是你如白杨般挺拔的影子。
      “小孩,什么时候来的,不是才刚刚跑完吗?跑得不错啊。”
      “恩,从球场那边绕过来的,为什么要走,观众席的位置不是很好吗?”
      “阳光太大了,”我扬了扬手里的书,“下次不要来这边的教学楼,回去很远。”
      “恩。”
      “怎么不说话。”
      “A man who had felt less, might.”有一点轻佻的语气,尾音很长,却一本正经。
      “Pride and Prejudice”我笑了笑“爱你至此才会话少至此,很浪漫的句子,但用在这个语境并不合适。”
      “是语境不合适,还是人不合适。”你忽然地逼近,用耳语的音调低喃。
      “都不……”剩下的话被吞进了你的唇齿之间,书本坠地的时候发出突兀的声响,阳光安静地舞动,远远还有运动场的呐喊。
      “小孩,你疯了。”一把推开你,蹲下身子用收拾掉落的书本,用以掩饰有些急促的呼吸。
      “颜年,我不是小孩,我出现在你的生活里,但这不代表我是你的空气,你懂吗?”
      捡起收拾好的书本,站起身的时候刚好可以看到你头顶的发旋。
      “许佑颜,”第一次在两人独处的情况下喊出你的名字,“时间不对。”
      “为什么?”
      “你知道的,我会成为第一位驻外女大使,我不会让任何人阻碍的我的梦想。”我看向遥远的天际,仿佛可以透过那样的湛蓝看清我亲笔勾勒的未来蓝图。
      “这么有自信啊?”你跟着我的目光看向远方,“我还以为你会说要当律师继续和我针锋相对呢?毕竟,”你转头,脸上满是调侃的恶意,模仿着我的语气,“我会成为最年轻的大检察官。”
      “那很好,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是敌人。”
      “那么,年年,你喜欢我吗?不是弟弟,不是小孩,不是青梅竹马,你喜欢许佑颜吗?”
      有一瞬间微妙的空白。
      “这个答案毫无意义。”我轻轻用手码齐了书本,准备离开“但我还是想要告诉你,是喜欢的。”
      坚信着曾经的答案,我可以克制对你的喜欢,只因时间不合适。可那个清晨的宁静,那个清晨的吻,那个清晨的字字句句,却终是成为这二十年中我所做过的最放肆的事,纠缠至死。

      (四)
      Promise not to watch me go beyond the corner. Just drive away and leave me as I leave you. (答应我,不要看着我,把车开走,离开我,就像我离开你时那样。)

      高三的一模刚刚结束,空气中无形中涌动着压力与竞争。
      “颜年,颜年,许佑颜又来找你了。”
      地理老师讲课无意识地重复着讲过的内容,百无聊赖,我将目光随处安放,然后就是你,站在门口的你,挺拔的身影轻而易举地越过如牢笼一般高高的墙,从窗户中投射进来。
      “颜年,是男朋友?”同桌的清汤寡水的脸上挂了局促的笑容,捅捅我的手肘。
      “不是,”我站起身来向外走去,“是弟弟。”
      “年年,”你难得凝重的神色带着某种诡秘的暗示,让人心惊,“叔叔出事了。”
      没来由地的,眼前竟然涌现出大片大片鲜红的木棉花,浓烈的大簇大簇挤挤挨挨,像极了母亲去世时医院前盛开着的,永不凋谢,沾满了鲜血。
      到医院的时候父亲的身上插满了管子,不知他如何通过层层叠叠的管子找出那个面容与他共度一生却并非最爱的女人有七分相似的女儿,用眼神向她拼命示意。如八点的电视连续剧,用尽最后的气力,在生命的最后关头,留下了最后的话:枕头,给她。而我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仪器长长的滴声和许佑颜的衣襟,一如既往的温暖与残忍。“年年,年年,我在,我在。”那是谁的声音,分明是熟悉的声音却用着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在那让人心碎的声音中,我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普通的交通事故,姑姑为我解决所有该解决的事情,仿佛在一年间母亲之后复习了一遍,那句没头没脑的遗言,最终只是枕头下的一张纸片:
      我对不起你。
      如尼采的永恒轮回,一切总是处于不断的轮回之中。一个星期,同样的地理课,同样的枯燥无趣,同样的你,同样的同桌,同样的问句。
      “真的只是弟弟吗?”
      不同的是,这一次我没有回答。
      “走吧,我们回家。”你将手伸过,从手掌上移到手肘。
      我拒绝了姑姑,仍然住在住宅小区,一年前母亲的去世,大多数时间也是我一人在家中度过,而许佑颜,每一天都会陪我回家,陪我吃晚饭。有时我甚至在想,我到底是留恋曾经的家,还是在贪恋许佑颜的温暖,而对于许佑颜,究竟是面对弟弟的亲情,还是溺水者对救命稻草的依赖,又或是别的什么,总是不能深思,不愿深思,不敢深思
      所幸,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很久。
      永恒轮回没有继续持续下去,又或者说,他以另一种形式持续着,又是一个星期后,我见到了因出差而许久未见的楼阿姨。
      “年年,和阿姨一起去楼下的咖啡店坐坐好吗?”
      或许所有的事情都有迹可循,楼阿姨以一种成人之间谈话的方式,让我用最惨烈的方式,一夜成人。

      (五)
      No man or woman is worth your tears, and the one who is, won’t make you cry.(没有人值得你的眼泪,值得的人,不会让你哭泣。)

      那张字条上的字终于在楼阿姨的眼泪中慢慢韵开,一片模糊。
      我听到一个凄美而绝望的爱情故事,从学生时代一直到工作后,一对情侣在分分合合中感情如何渐深,又是因为误会另娶他人,另一方也赌气嫁人。再遇的两人如何因为婚姻与道德的枷锁控制自己,却连孩子的名字用的是对方,佑颜佑颜,原来从来佑得并非颜年。孩子日渐长大,难忘旧情的两人最终决定与家人摊牌,却接连引来我父母的死讯,直到死,我的父亲,留下的最后的话,依然是给她的。
      “楼阿姨,您不觉得恶心吗?”我居然能超乎寻常地冷静,在楼阿姨反反复复描述她学生时代美好恋情时冷不防的问,“您这是在破坏我的家庭。”
      “年年,你太年轻了,”楼阿姨的脸上浮现出我从未见过的近乎冷酷的笑意,“爱情,本身就是放肆的,你的妈妈就是因为太懦弱,才会最终成了那样。”
      “你跟我妈妈说什么了?”我控制住内心的愤怒,朝她低吼。
      “你妈妈和我是大学同学,我和你爸爸的事,她从一开始都知道。”她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年年,我们一家马上就要移民了,佑颜一直想见你,和你道个别,不过,你应该不会见他吧。”她将上半身前倾,在我的耳畔轻声说:“毕竟你和你妈妈一样的懦弱,离我的儿子远一点。”
      她站起身,用她一贯的优雅示意,付账,离开,临离别时,仿佛为了赠送一样离别礼物,她用平常叫惯了我的名字的和蔼语气说:“对了,年年,那一天我让佑颜带给阿荔的电影她看了吗?那是我和老颜一起挑的,她看了一定会明白的。”
      她没有说清楚是哪一天,可我明白了。
      那天以后,我几乎每晚,脑中回响的都是她的话,每次想起,便是不住的恶心,只能靠白天多吃饭来弥补,不久就被确诊为暴食症,姑姑束手无策,只得将我送进病院。而在这漫长的时间中,楼阿姨,连同许佑颜,从我的生活中销声匿迹,仿佛从未到来。
      一年后出院,复读高考。

      (六)
      It is sometimes a disadvantage to be so very guarded.(将感情深深掩藏并不是一件好事)

      “颜年,”咖啡馆悠扬的音乐声微微有些杂音“不舒服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
      “那怎么突然停顿了。”
      “A man who had felt less, might.”
      “Pride and Prejudice”你笑了笑,“人不合适啊,我以为你会说根据科学研究,每个人说话的节奏不同会导致在某个相同时间的空白呢?”
      “你错了。”
      “恩?是这个科学理论吗?”
      “不是,人是合适的,语境才不合适。”
      “颜年……你”似是感到吃惊,想要再一次确定,
      “去英国,什么时候出发呢?”
      “三天后的早上9点。”你颓然地坐了下去
      “颜年……”
      “恩?”
      “为什么不敢呢?”
      “什么不敢?”
      “为什么不敢爱我呢?”
      “许佑颜,你未免太过自信了,且不论我敢不敢,你凭什么认定我爱你,你的妈妈害死了我的家人,而你是那个帮凶,不过是一起长大的几年而已,我凭什么要爱你?说实话,你能去英国,我很高兴。为你高兴,也为我高兴。”我拿起身旁座椅上的公文包,“我还有工作,先走了,如果工作不忙,会去送你的。”
      “只是一起长大的几年,”靠在阴影中的椅子中的你霍然站起了身,带起桌上的桌布,咖啡杯清脆地碎了一地“你以为是多少年,是20年,整整20年,颜年,我不是空气,你凭什么这样的心安理得,你这个胆小鬼。”
      “许佑颜,我从来没有心安理得过,”我回过头,一把抓住他的领带,几乎是朝着他的耳朵喊着,“你不明白吗?是语境不合适。不是不敢,而是不能,我是疯了才会在这里任你羞辱,胆小鬼,哈?带着你的羞辱滚到你的英国去,这辈子别再出现在我的眼前,I beg you!”
      咖啡店中一片寂静,如电影定格般的戏剧,
      “年年,对不起,对不起,我….”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不是吗,上一次是四年,这一次也可以吧,十年还是二十年?”
      松开他的衣领往前走的时候,混乱的思维里你的那一句胆小鬼逐渐和楼阿姨重合,这么做是对的吗,是对的吧。
      如果人生只是一把15厘米的长尺,你会怎么选择呢?在哪个刻度追逐自己的梦想,在哪个刻度爱上一个人从此束缚双翼,又在哪一个刻度放开双手让他飞翔?

      (七)
      The worst way to miss someone is to be sitting right beside them knowing you can’t have them.(失去某人时,最糟糕的莫过于得不到的就在你的面前。)
      “小颜,之前让你打印的资料打印ok了吗?一会儿的会议马上要用到。”
      “啊,哦,抱歉组长 ,我现在就去打印。”
      “小颜今天状态有点不对啊,心不在焉。”
      “我会注意的。”
      我的25岁,除了休学一年成为比别人大一岁的大四学生,毫无特别。平凡大众的系,中不溜秋的成绩和总给人打杂的实习,没有什么意外,将会拿着一张普通大学的英语的毕业证,在这家公司波澜不惊地度过余年,升职,结婚,生子。年少时的梦想正如年少时的纸飞机,美丽顺风而起,遇雨而落。曾经的光华耀眼仿佛想要为许佑颜在我生命中的离场送行,悄然在现实的洪流中离去。
      当分针轻巧地驻留在了9,整个办公室无限趋近于寂静,隐隐能够听到隔壁的会议室总部的高层的高谈阔论,无目的地翻阅着桌上随意摆放的英文诗歌,hurts乐队低婉却嘶哑的声线突兀地钻入了这一张静景图,illuminated,被照亮的。那个瞬间,我想到的,只有你。
      “年年?”
      “嗯”
      “送行,也不可以吗?”机场嘈杂的背景,过滤不掉的是你的无奈,我甚至能够想象你的嘴角弯过的弧度浅浅。
      “一路顺风。”
      “年年,我知道你是爱我的,我只是遗憾,为什么你从来的爱得如此理智?”声音哽咽了,“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从那一次在姨姨那里看了那部片子开始,你从来都只考虑爱得是不是对两个人都好,你这样要我怎么怪你才好?”
      “许佑颜,我没有你说的那么美好。”发热的移动电话烫的人心惊,让人联想起那一天的温度,“我是怪你的,一直都是,为什么你要把那部影片带给我的母亲,为什么你要在我的梦想之前横插一脚,为什么你在那一年了无音信,为什么你要在我已经坦然的时候重新回来撕开我的伤口?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
      “年年…….”电话那一头是长长的沉默,“我并不知道妈妈和叔叔的事,那时候,我被母亲送进了私立的网瘾戒毒学校。”
      办公室的空调扇上下扫动,夏日的蝉鸣忽远忽近,脸颊一侧一直烫到了耳朵,身体似乎有了预感,心脏发了狠地收缩着,带来深入骨髓的疼痛。
      “乘坐h79555前往伦敦的旅客许佑颜,你乘坐航班马上就要起飞,请您听到广播后马上前往6号登机口登机。”
      “年年,不能爱我吗,真的连一句挽留都不可以吗。”
      “佑颜,我们怎么会爱成这样?”
      “Dare or not”你近乎挣扎的语气,细细听来却还有勉强的笑意,仿佛挣脱了时光的束缚,不顾满身伤痕,用尽全力回到当年那个病房里的午后,阳光无限。
      “For what”
      “Ten years.”
      “No, I want you to pursue your own happiness.”

      (八)
      When I forget you, I lose myself.(当我忘记你时,我也失去了自己。)

      “小颜,你可要想好,你这一递,可就没法再反悔了。”
      “是,我知道。”
      不大的纸箱似乎承载一个实习生的全部,回望处在市中心的摩天大楼,终于可以将人事部同事“现在的年轻人就是不够踏实”的论调抛掷脑后,内心却因为学生时代奢侈追求梦想的残像有了些微回响而暗自窃喜。
      “You see, I am seeking for my own happiness.”
      “小颜,等我一下。”
      “组长,你怎么也在这里。”
      “已经不是组长了,”他提了提手中的纸箱,“跟随你的步伐,辞职了。”
      “为什么?”
      “没啥为什么,呆腻了,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司法考试。”
      “好啊,有追求,不过小颜不是法律系毕业的吧,要考的话恐怕不能拖了,上面已经有风声了。”
      “哦,谢谢,”本着礼貌的原则,我也问了一句,“组长准备在何处高就?”
      “什么高就啊,家里人帮忙安排。”
      此后的岁月中,组长便阴差阳错,伴我走过长长的时光,我曾经问过他,为何当年要选择辞职,放弃在公司已经干的不错的工作,进入体制内,虽是家里安排,自己打拼,但总是惹人闲话。
      办公室中,年近不惑的他淡淡笑笑,说:“当年我没去开会,回来的早,电话多多少少听到了一些,也没啥想法,就觉得女孩怎么能哭成那个样子?”风霜已刻的成熟脸庞,依稀还有少年时略带傻气的笑意。
      从此,不必再问,亦未再提及。

      (九)
      I love you not because of who you are, but because of who I am when I am with you.(我爱你,不因为你是谁,而在于在一起时我们的感觉,如此相像。)

      “大检,您要的资料都在这,这一沓是明天开庭的案子。”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
      “大检,明天是圣诞节,你…..”
      “好,我知道了。”
      新来的实习检察官是个小姑娘,被这么一堵,有些委屈地出了门。
      “人家也是好心,你怎么招也应该客套两句。”
      “组长你看我还不够忙吗?”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再叫我组长了,你现在可是最年轻的大检察官,你这不是折煞我吗?”
      “习惯了,改不了。”
      “你也别这么工作狂,适当的还是要放松一下。”
      “手头这个案子办完吧。”
      组长一手端着个搪瓷杯,一边向外走,一边还嘀咕着,“岁月不饶人啊,十年就这么过去了。”
      手头的事情做完已经是七点多,检察院楼下的小饭馆照例放着新闻联播,有驻外大使馆的新闻,你的脸庞同你的妻子一起一闪而过。让人不经恍惚,当年咋咋呼呼说想要当上最年轻的大检察官的是谁,平静说出想做外交官的又是谁,都已经如同多年前拿着字条,被光阴的水迹晕染模糊,分辨不清。十年时光悠悠经传,也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最终我们都活成对方想要的样子,爱得放肆,爱得克制。
      看了好一阵子,也没能在新闻中看到有关案子的报道,也有些索然无味。
      已经习惯了出庭的高压,可因着对案件的重视,还是平添了几分紧张,案子很大,不然也不会让大检察官亲自去做,我这样自嘲以安慰自己。所幸努力还是见了成效,检方有关键性证据,辩方的间接证据也几乎在质证中作废,不出意外,明天的终审希望很大。
      “大检,电话。”组长从办公室中探出头,捂着话筒说了一句,“国际长途。”
      时间定格。
      从走廊到电话的18步,像朝圣者走过的108级台阶,漫长而虔诚,过去与现在的桥梁仿佛也浓缩在这短短的18步,黑色的发髻逐渐散成马尾,套装的色彩被覆盖上校服的蓝与白,宽大的桌子被切割,重新组合,排列成学生时代的摸样,汽车的轰鸣被朗朗的书声取代,仿佛侧一侧头,还能看见同桌脸上打趣的笑容。
      “喂,我是颜年。”
      “I broke my promise, I want to apologize.”
      熟悉的声音,尾音上扬。那一年教室外在夏日蝉鸣斑驳光影间挺拔如白杨的少年,又一次站在了我的面前。
      “But it is too la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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