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模俞焉》霜与孤

12、唐吉柯德

　　时间往回拉一点，悉尼和国内之间飞快往来的信息流里，有个声音在问这个热帖的始作俑者同一个问题，帖子里说的，都是真的吗？

　　“我知道，是我告诉你今天我会很忙到来不及看手机，所以由你全权负责这次网上的计划，但是，这是真的？”
　　“不会是你编的吧？”
　　“女魔头安娜也来了，而且她问起了我？”
　　“是的，是真的。”网络那头，徐嘉星有点无奈的第一百次回答俞焉的问题。
　　“我们之前说好的，你搞定进场的邀请函，我找我朋友拍摄现场照片和视频，尽量自然，把一切人为的痕迹减到最小。我懂你的意思。”
　　看到俞焉表现地这么不寻常，这个平时没多大耐心常常话题转的飞快的女生难得的耐心解释。
　　“帖子是我今天下午亲自写的，事情是我澳洲的朋友亲身经历的，除了送来邀请函的不是她同学，其他一切都是真的，不用担心，好吗？即使安娜亲自看了帖子也不会发现任何不对。”
　　女魔头才不会亲自看这些，俞焉暗自嘀咕。
　　而且，怎么可能不紧张，怎么可能不激动？
　　徐嘉星也就是这两天补了一些时尚圈常识，她知道安娜是谁，帖子中故意没有认出来是为了戏剧效果，但徐嘉星毕竟不真正清楚安娜的赏识对一个模特而言代表了什么。
　　“毕竟，那可是女魔头啊！她可是时尚圈最有权力的女人，没有之一。”

　　勉强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和徐嘉星聊了几句接下来几天该怎么推动事情进展后，俞焉匆匆结束了对话，想了想，她拨出了一个号码。
　　“约瑟夫，是我，俞焉。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没过几分钟，约瑟夫的电话拨了回来。
　　“听着女孩，你撞大运了！”
　　“这是个大机会，你一定要抓住！”
　　他声音高亢，连说了好几遍。
　　看来约瑟夫不知道从哪里证实了今天女魔头确实到后台来找过俞焉。
　　他现在情绪稍微平复了下来，开始冷静地交待着俞焉要是见到安娜该注意的地方，就好像刚才听到俞焉的电话后不可置信，以为她是想红想疯了的话不是他本人说的一样。

　　俞焉刚才就只是说，“问，你去问吧，就知道我是不是疯了。”
　　俞焉猜测如果不是和约瑟夫签约了的消息还在保密阶段的话，女魔头到后台的消息应该早就会传到他耳中，不会像现在，约瑟夫这个消息灵通的大经纪人还要从俞焉这里得知这么重要的消息。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女孩？”
　　“是的，是的。我做过功课了，见安娜的时候我会非常得体的。”

　　“你从哪知道的这个消息？”交待过一圈面见安娜注意事项后，约瑟夫果然问了。
　　还好，俞焉早有准备。
　　“前几天认识的男模克里斯，他当时在场，是他告诉我的。”
　　俞焉说的是实话，不过她技巧性地掩饰了一部分事实。

　　前两天她和克里斯谈起她有个朋友很想进秀场见识见识，不好意思麻烦节目组。
　　俞焉知道邀请函可以携伴，她的原意是询问克里斯这个澳洲土著是否有朋友来看秀没有带上伴——提供报酬的那种。
　　结果克里斯不知道从哪弄来了邀请函，带着帖子上那位“楼主”进了秀场。

　　其实，在一开始，俞焉试探性地，和约瑟夫谈了谈关于社交媒体的看法。
　　约瑟夫同意，社交媒体上的影响力作为评价模特的一项指标越来越重要了。事实上，在签约的第一时间，约瑟夫就要求俞焉开通了推特，ins账号。
　　但他不认同模特把过多精力放在经营社交媒体账号上。
　　“保持高冷，维持格调，你才有可能获得时尚圈顶端的门票。展示亲切是你在成为众人皆知的顶尖模特后才要做的事。”
　　“要是不顾正业，像那些低端的商业模特一样大肆贩卖自己的形象，一旦民众把你和便宜的、中产阶级的联系起来，你就再也踏不进高端时尚的大门了。”
　　俞焉赞同约瑟夫的主要观点，他的话从逻辑上没有问题。

　　但是，俞焉不会照他说的做。
　　因为，她的金手指让她看到了几年后的“肯德基”网红三姐妹。
　　这是三个完全不遵守传统模特路线上位的模特。
　　让她们以平庸的专业能力不经过面试就空降各大秀场的不是别的，最决定性的因素不是她们的家世，星二代、富二代，而是她们在社交媒体上的统治力。
　　是因为有众多普通人在关注她们，觉得她们有个性，她们的生活方式很酷，穿衣服很好看，看到她们穿什么用什么人们就纷纷效仿。
　　她们这种强大的带货能力就像以前时尚圈不屑一顾的时尚博主们拥有的能力一样。
　　时尚圈一开始时不屑她们，但终究会向她们低头，因为时尚圈的背后是资本世界，资本是逐利的。
　　在利益面前，格调就是个屁。

　　食物链上层的设计师们和编辑们不喜欢她们，看似是不喜欢她们的外形不够HF，台步走的不够好，但这些只是表面，最最根本的原因是她们动了他们的蛋糕。

　　在传统模特行业，模特的价值由谁来决定？
　　表面上是看模特够不够美，够不够时尚。
　　但美不美的标准又由谁来定？

　　由有名气有成就的设计师、摄影师、造型师、编辑这些美的生产者决定。
　　他们在圈子里摸爬滚打，拥有了声望——好的有审美的声望——圈子里的其他人开始认同他们。
　　这时候被他们选中的外形就是美的。
　　有幸被他们选中的模特开始走T台，拍杂志，在时尚圈的金字塔上一层一层攀爬。
　　越上层的生产者决定美的权力越大。
　　这才有了被老佛爷选中的女孩一飞冲天的传奇故事。

　　现在这个决定什么是美的权力不再只掌握在时尚圈上层手里了。
　　它被时尚博主们（已经发生的）和网红超模们（还没发生的）分享了。确切的说，是由于社交媒体的兴起，这个权力渐渐被普通民众握回手里了。
　　这一趋势无关好坏，不由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俞焉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但她不会选择做唐吉柯德。

　　这些话现在俞焉是不会跟约瑟夫谈论的。
　　她叫俞焉，但她不想真做个预言家，被传成神神叨叨的怪人形象。
　　而且即使她抛开这些顾虑，跟约瑟夫说了，她也怀疑他根本不会相信，在现在看来还挺low的网红们过几年会纷纷被各大品牌，各路时尚杂志青睐，踏上迪奥、香奈儿的秀场。

　　约瑟夫是资历深厚的圈内人，这么颠覆性的行业改变很难凭几句话就让他接受。
　　而且他手下大大小小有十多个模特，事务繁忙，俞焉是最最一文不名的小模特，她不准备开启这么绝望的对话，也不准备贸贸然地和经纪人发生冲突。
　　要知道，离开真人秀，她还一个工作都没有呢。
　　要是拿不到比赛第一名，她就要考虑接点来钱快的先把母亲的手术费凑齐了。

　　所以，这次论坛事件是瞒着约瑟夫进行的。

　　如果丸子没有出事，俞焉不会急着做这些。
　　起码不会在现在做这些。
　　现在不是最好的时候，她原计划等真人秀上线，也就是大概两周后开始在网络上为自己造势，那时候就着节目的东风，一切会更容易一些。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现在她等不及了。
　　那些人不可能划伤了丸子的脸，逼着她退赛，还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没有这么便宜的事，至少在俞焉面前，她不允许。
　　那些得意洋洋的人，你们就等着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