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人游戏（第四天灾）》泥又

2、第 2 章

　　声音落下，然后就是长久的静默。尤尼立在其中，让自己也表现得十分虔诚的样子。

　　祈祷结束，少年男女们都抬起了头，尤尼也看过去。然后就见，他们现在正站在一个巨大的石头铺就的广场上。而广场的正前方，年迈的祭祀正以着一个奇怪的腔调高声吟颂。

　　因为在之前的梦境中，尤尼也当过祭司，所以她大概能够听懂祭司的唱调里所传达出来的内容。前面大段都是歌颂，后面一句则是在乞求保佑。

　　而这一次尤尼在祭司的唱腔里听到了他们母神、的名讳，尽管腔调古怪，尤尼还是认为她所听到的名讳就是“youni”。

　　这和她名字的发音一样，有些巧合了。且自她听到那个发音起，就有一种感觉，有某个她不想接受的现实正向她逼进。

　　尤尼不敢再想下去，而恰好仪式结束，站在她身边的一个少女轻轻地推了一下她的胳膊：“萨雅，快抬头。”

　　尤尼抬头望去，瞬间被自己所见到的东西震惊当场。而少女的声音在她的耳边继续：“听说那就是母神——youni，我们泥人一族的创造者！”

　　少女异常激动：“听说是母神创造了我们的始祖。始祖经过繁衍，有了庞大的泥人一族。始祖死去以后，他们的灵魂追随去了母神。但他们的身体留在了这里，永远拱卫着母神的神像，不离不弃。”

　　说着少女来回一指，迫不及待地向着一个方向跑去。

　　尤尼的脑袋嗡嗡作响。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一直梦到的泥人一族，她们所信仰的神明，不仅和她的名字有着同样的发音，且神像和她本人也一模一样。

　　她怎么能不震惊？

　　她心里又涌上了十六岁那年，无人可以诉说的恐惧。脑子里不由自主询问，这样的事情为什么要发生在她的身上？就算是事情发生了，又为什么偏偏要让她知道？

　　尤尼望着远处那座，看起来高耸有如山岳的石像。颤抖着去描摹石像的眉眼五官，期望能从中找出一丝一毫和自己不同的地方。

　　可是不能。

　　石像和十六岁的她一模一样，脸上还带着一点婴儿肥。包括及肩的短发，带着抽绳的兜帽，手里拿着的刻刀……都是她十六岁时的模样。

　　尤尼不敢再想下去。她环顾四周，发现之前还聚拢的人群早就已经分散开。而刚刚还和她一起受洗的少年人，都已经去了广场的最边沿，他们走走停停指指点点不知在讨论什么。

　　尤尼随意选了个方向过去，还未走近，就听有人招呼她：“萨雅，这里！”

　　凭声音判断，应该是之前和她讲话的少女。尤尼过去，就听对方询问：“萨雅，你想当什么？”

　　尤尼想了想，回答：“巫医。”

　　“我要学箭！我要像艾薇始祖一样，成为一名伟大的射手。”少女的声音清脆有如鸟雀，灵动的双眼满是崇拜地看向身边的泥塑人像。

　　尤尼也随之看去。只见在她的对面，一个和她等高的女性泥人，穿着劲装挽着发髻，身背弓箭，脊背挺直地望向远方。

　　在见到泥塑人像的第一眼，尤尼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了起来，心脏也几乎要跳出了胸腔。

　　她怎么能认不出来呢？这不就是她遗落在蓝星的那十六年，所捏造出的泥人吗？

　　可是怎么会？

　　尤尼身体僵硬，头皮也发麻的无法思考，但她仍抱着某种侥幸。

　　她做泥塑有一个习惯，就是她会在每个已完成的作品后刻上自己的名字。

　　这样想着，尤尼努力迈动僵直着的双腿，一步一挪地走到了泥塑的后面。

　　她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就将目光投注过去，而是等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结果无论如何，其实早就已经注定，她所有的迟滞期待终究还是徒劳无功。

　　尤尼最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有着熟悉的书写——“尤尼”，看起来异常清秀，是她十五六岁时的笔迹。

　　她却不感到丝毫亲切，反而有无尽的恐惧在心底弥漫，她仿佛听到了命运的时钟终于在她的头顶敲响，震耳欲聋。

　　“萨雅，萨雅，你怎么了？萨雅……”少女的声音从悠远处传来，穿过了时间与空间在尤尼的耳边逐渐清晰。

　　她从振愣中回神，看到少女焦急的脸庞，终是摇头：“我没事。”

　　“那你……怎么哭了？”少女小心询问。

　　“哭了？”尤尼疑惑，等指尖触及濡湿的眼角才终是相信，于是慌忙解释：“是风沙进了眼睛。”

　　尤尼想，大概是因为她又想到了16岁那年，她如往常一样来到了泥塑操作间。亲眼见证了她以前制作的一个泥人，在她面前从泥土变成了血肉之躯，能跑能跳，能说能唱。她还记得泥人开口时所说的第一句话：“谢谢您！母神，尤尼大人！”

　　她是怎样惊慌害怕地逃离了操作间，又是怎样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她至今还记得。幸好当时有尤里将她找回，带她离开了蓝星，彻底远离了那些泥塑。

　　而和泥塑有关的一切，她都深埋心底，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十多年过去，她再也没有碰过泥塑，也没有关注过有关于蓝星的任何消息。却没想，这段奇异的过往，再次以梦境这样奇异的方式和她关联了起来。

　　除了被少女叫作“艾薇”的泥塑外，广场边缘还矗立着其它的泥塑。尤尼随着少女一一观摩过去，发现他们所有，她都异常熟悉，或者说这些泥塑都应该是出自她的手中。

　　她也见到了当初那个在她面前变身，和她说话，在她面前蹦蹦跳跳，却把她吓到了的那个泥人。如今却又从血肉之躯变成了僵硬死板毫无生机的样子。

　　尤尼的内心忍不住悲伤，但这悲伤却很细微，细微到理智很快就将其冲散。

　　一直和尤尼在一起的少女很是活泼，总是叽叽喳喳，浑身都充满活力。而现在，她开始在尤尼的耳边讲起了先祖们的荣光。

　　比如谁怎么怎么厉害，达到了什么成就，又为泥人一族做出了什么贡献……

　　尤尼在一边听着，并不插嘴，尽管话语冗长而又细碎，她还是时不时应和，不至于冷落了对方。

　　很快少女提及了泥人一族的历史，尤其是起源。

　　少女讲，始祖由母神尤尼大人创造。母神离开后，始祖们开始探索大陆。他们相互结伴，有的结婚生子繁衍出了下一代，有的利用母神赐予的知识，发展出了泥人文明。

　　始祖们老后，他们又回到了出生之地，那里原本是母神造人的场所，后被当作成了泥人的祖地。祖地最重要的地方就是这一处神殿，这里有先祖用毕生之力塑造的和母神等高的神像，也有始祖死后泥化留下的身躯。

　　说着，少女惋惜地道：“可惜死后我们只会变成一抔黄土，不能像始祖一样陪伴在母神的身边。”

　　少女之后又说了什么，尤尼并没有听清。怎么说呢？她只觉震撼。她没有想到，当初那不足一百之数的泥人，10年时间，对泥人一族也仅是五代人的时长，竟能发展成一个文明！

　　且不说这些，就单单只是用两年时间塑造出一座和她等高的石像这一件事。以泥人的身高和力量来说，堪比雕刻一座山岳，她又怎么能不震惊？

　　而现在再看以后发现，自己脚下所踩着的大型广场，分明就是自己当年泥塑间里的一块平整地面。

　　远处也不是什么无边旷野，而是围拢起来的白色墙面，只是如今看来，墙早已经灰黑，不是以往的那般洁净。

　　尤尼看着，不知不觉退出了梦境。她仔细感受，并环顾周身，发现这一次与她以往任何一次醒来都有所不同。这一次，她没有受伤。

　　尤尼就读的联邦综合大学位于首都星的西半球，而她的居所则在首都星东半球的商业区。尤尼看看时间，发现这一次睡觉总耗时6个多小时，飞车正停在环球列车的入港口。而尽管车子早就已经停下，上面的计价表还是一直在走动。

　　看着上面的价目，尤尼一边用光脑操作支付，内心一边忍不住肉痛。而后她拿着行李，一路扫描进入。

　　尤尼要坐的环球列车，要到达她居所所在的东半球，总用时不过三十多分钟。等她坐上列车，距离列车启动还有三分钟左右。

　　未久，列车启动，然后加速，加速十分钟后，列车进入第一宇宙速度。

　　等身体不再失重，耳边的嗡鸣声褪去，列车进入了平稳运行的状态，尤尼打开光脑，开始浏览一些碎片化信息来打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