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灵归》久病成仙

7、第七章 后宫小波澜

　　又到春分时节，万物复苏，满眼便是桃花红，梨花白，春的气息也逐渐浓郁起来。

　　这时的皇宫向来是最忙碌的，宫女太监们需将御花园里的花草仔细修剪，并挑出最好的，依着宫里各位主子的的喜好，摘取下来每日清晨送去主子们的行宫。这些向来都是姜公公掌管，每次也从未出过差错，今年因姜公公身子不爽，便由戚公公接手，一切本还是顺利进行的，却在黎知锦公主那里出了错。

　　黎知锦原与风清越是住一处的，不过因风清越入宫时常与她发生口角，所以黎元珲便允了风清越搬去天凝宫。这黎知锦只得一个人住，她身边的宫女太监们居多，倒也不觉得枯燥。

　　戚公公送花时，搞错了这二位公主的喜好，将风清越喜爱的梅花送往了黎知锦的住处，引来她的不满。戚公公原以为将花换回去就好，谁知那手还没到桌子上的花瓶里取花，黎知锦就伸手将花瓶挥了下去，一声巨响把戚公公吓得跪倒在地，连忙求饶“公主，是奴才搞错了，这花错了换回去不就好了，您这别气着，坏了这心情。”

　　“亏得你在宫里那么久，本公主喜欢的是紫玉兰，你不晓得吗？”黎知锦黑着脸看着跪倒在地上的戚公公，地上还有残败的花叶枝子和碎瓷片。

　　“晓得晓得，奴才下次再也不会出错了。”戚公公不曾想平日里总是笑脸对人，说话温柔的黎知锦今日会为了这花生那么大的气。此时不管她是不起无理取闹，都要依了她，把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黎知锦的婢女依柔见她今天火气如此大，急忙上来劝阻“公主，这事也怪不得戚公公，他也是第一次着手这件事，宫里那么多娘娘皇子，到两位公主这儿，弄错是难免的。”

　　“难道一个奴才做错了事，本公主还训不得？”黎知锦看了一眼依柔，似乎不满意她为戚公公说情。

　　“训得是训得，可，奴婢也是怕您气坏了身子嘛。”依柔虽是这么说，不过她又看了眼戚公公，并将手放于嘴边，在黎知锦耳边说道“公主，这戚公公是二皇子和幽贵妃想要拉拢的人，尽量不要得罪的好。近日听那慕离宫里的一个太监说，二皇子最近与他走的近，莫不是要成功了。所以，咱们还是要对他和气点，这姜公公是油盐不进的，所以往后还是要戚公公帮衬的，可不要替二皇子添乱了。”

　　果然身边的人说话到底是管用些，有黎孤辰的那层关系，黎知锦那冷脸有了些缓和，坐下来对地上的戚公公说道“今日这事你记清楚了，本公主喜爱的是紫玉兰，与我母妃是一样。且我们最讨厌的是梅花，日后你再搞错，本公主便不饶你。”

　　“是是是，奴才记着了，日后必然不能错的。”戚公公低着头回道。

　　“好了，戚公公，公主既然是消了气，您就起来吧。”依柔看知锦公主没那么生气了，便过去将戚公公扶起。

　　戚公公虽没有姜公公的官职高，可也是皇上身边的宦官，她作为一个宫女也是怕着她的。毕竟公主永远是公主，发再大的火也是有资格的，而她在这种情况下需得四面玲珑，谁都不要得罪的好。

　　“多谢依柔姑娘。”戚公公站起来后，对她很是感激，这宫里仅剩的两位公主，一个比一个难伺候，看来平日里姜公公得日子也不好过。

　　“依柔，你就送戚公公离开吧，本公主累了。”黎知锦公主扶着额头，又恢复了之前的温柔口吻，对他们说道。

　　依柔依着黎知锦的意思，送戚公公离开，到了外面，她又从怀里拿出一只金簪，小心的用手帕包好放于戚公公手中并说道“公公，今日公主脾气大了点，若是有些得罪，您还担待着点。”

　　“姑娘，这……。”戚公公拿着那金簪，不禁有点懵，他也是被别些个主子刁难惯了，并不觉得生气了，将金簪推给依柔，又说道“咱家这些奴才，哪个没被骂过，比知锦公主狠的那可多了去了，姑娘也不用这样。”

　　“别家骂那是别家的事，可这宫里，总得有些自家的人帮衬着。戚公公在宫里那么多年，虽在陛下宫里当差，能指挥着些宫女太监们，倒也风光，可您难道真的只甘愿做些送花打杂的活吗？往年的花可是宫里小太监们干的活，哪里有这让总管们干的，您倒是好脾气，竟被旁人给欺负着了。”依柔见他这般推就着，心里明白这戚公公虽然有意靠着黎孤辰，却在担心跟错了人。见他这般飘摇不定，依柔只好自作主张的替那黎孤辰和蓝若幽拉拢下他，否则今日被黎知锦的那坏脾气一闹，怕是要另择他主。

　　戚公公也是个明白人，他知道依柔暗指姜公公一直打压着他，应该去选个主子给自己撑撑腰。他今日黎和那二皇子倒也近乎些，若是自己在摇摆不定，怕是最后一个也讨好不得。思索了一番，便伸手将依柔手里的金簪收于袖中，并说道“那咱家就多谢依柔姑娘了，这宫里主子们那么多，倒也该有个选择了。”

　　依柔面露笑容，将戚公公送出行宫，并将知锦公主房间在的宫女太监们支出去了。

　　“公主莫在生气了，今日在这戚公公面前失了礼实在不该的。”依柔将地上的残花碎片收拾好后，对正坐在桌前的黎知锦说道。

　　黎知锦叹了口气，倒了两杯水，让依柔一并与她坐下，说道“依柔，我也知道自己今天不该这样，可是我一见那梅花就恼火，实在憋不住心里的气。”

　　“奴婢知道，自打那风清越行了那成人礼后，这宫里的人都是处处巴结着她，觉得她是陛下最宠爱的女儿，还想借着她对那三皇子黎暻初示好。”依柔打小便跟着黎知锦，所以她比谁都明白她的脾性，若不是真的生气了，怎么会对外人生那么大的气。

　　“都是些趋炎附势的人”黎知锦喝了口清茶，眉目间的温柔转而消失，像极了幽贵妃。她对这依柔从不隐瞒心里的事，有什么便直接和她说了“我前几日和陈为羡的千金陈书娴去宫里丽绣院里学习刺绣，在那里，她和我说，朝里大臣们都在上奏请父皇立后。这皇后的位置一直空着，父皇虽然把这后宫里的大小事务交给了我母妃，可是这名分也总该给个说法。我舅舅和陈丞相，还有护国师都上奏了，父皇却一再推脱，说什么皇后之名都是虚的，母妃贤良淑德，要不要立后都无妨。”

　　“难道陛下是打算立别人吗？可这宫里只有两位贵妃，蓝贵妃心性马虎，除了爱好玩乐，什么也不愿去插手，只有咱们幽贵妃了。”依柔想不通为什么陛下迟迟不愿立后，这宫里除了幽贵妃，再也没有旁人有资格了。

　　黎知锦看了眼墙角收拾好的梅花残渣，想起了前皇后玉玲珑，那是风清越的生母，是宫里人不敢提起的妖后，说道“也许因为父皇忘不了那个女人吧。”

　　“死去的那个么。”依柔也顺着她的目光看着那梅花，听闻那玉玲珑活着的时候极爱梅花，她的行宫里曾种满了梅花。一到梅花盛开的季节，这整个皇都城里都飘着梅花的香味，以至于众人在她伏法的时候都说她给梅花施了妖法，所以这梅花的香味才能蔓延得如此远。后来，玉玲珑死后，整个皇宫里的梅花一夜枯死，落败不堪，更加让人相信她是妖。之后，黎元珲请了无数花匠都没能在皇宫里成功种下一颗，直到风清越回来，她居然可以种了一些在御花园里。

　　“公主也莫要替娘娘担心，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很多年了，无论娘娘有没有封后都没什么打紧的。毕竟这后宫还是在娘娘手里，连凤印都给她了，这日后的事也说不准，还得慢慢来。”依柔回道。

　　“可是她女儿还在啊，那个风清越居然成了外姓公主，父皇不仅不介意她改了姓，还让她回宫，你觉得我的心能放下吗？她若是回来只是当个公主，我倒也放心了，怕就怕她回来帮黎暻初对付我二哥。”黎知锦倒不怕风清越回宫，毕竟都是公主，虽然黎元珲对她越来越关爱，但对她也是这样，时常派人送些奇珍异宝，待遇不低于风清越。她怕的是风清越搅了黎孤辰和蓝正西的好事，毕竟风清越和黎暻初的关系不一般，在这帝王之家，向来亲情是薄纸，他们却是将对方视如生命，让人觉得可笑，却又嫉妒。

　　依柔将黎知锦杯子里的清茶续上，丝毫不担心的说道“如果她要帮三皇子那也不用太担心，这风清越身子一向不好，谁也说不准哪天就不行了。且听娘娘也说过，陛下请她替公主瞧着这皇都城里有没有合适的公子，也没说替那风清越瞧着，怕是以她那身子，陛下也没个准猜着她能活多久。”

　　“这样也好，否则她在宫里一天，我这心里就难受一天。一个死了的人还占着父皇的心，留一个半死不活的还来这搅和，实在让人不安。”黎知锦转着手里的杯子，面无表情的说道，眼里竟是冷漠，这一切都在依柔的眼里。

　　果然蓝家都是面慈心冷之人，可她却不能离开这蓝家人，自打她跟了黎知锦后，便将这此生的宿命许了她，即便前方是修罗炼狱，她也是摆脱不了的。

　　“公主，若是有需要，那依柔便想办法帮你除了这个绊脚石。”

　　“暂时还不用，以后再看看吧，毕竟母妃还没有坐上后位，根基不稳，不能贸然行事。”

　　黎知锦不傻，此时和风清越作对，若是被黎元珲知道，怕是会对蓝若幽有意见，她不能拿自己母妃冒险。依柔低头看着眉头微蹙的黎知锦，心里无比纠结，想要给她安慰，却又不敢表露太多，只好拍拍她的肩“好，依柔都听公主的。”

　　晚饭后，依柔爬到房顶上，抱着腿抬头看向夜空，朦胧的月在散发着微弱的冷光，笼罩在她瘦弱的身躯上，她闭上眼睛静静的享受此刻月光的洗礼。许久后，她睁开眼，下意识的看向天凝宫的方向，那里，风清越和丝丝正在院子里嬉戏打闹。她们也是主仆，可是丝丝却比自己幸运，她是凡人，而风清越半人半妖，不会互相嫌弃。而她，却是一个十足的妖，是黎知锦口中最讨厌的东西，卑微的她只能隐瞒。

　　有她的身份，还有她的爱恋。

　　听闻狼妖只会爱上一个人，爱上了便是一生，这是它们引以为傲的事，却在依柔这里成了她的劫难。她在妖灵修成时，转为人形时遇上的第一个人就是黎知锦，还是孩童的黎知锦。依柔第一次初化人形，还不完会说话行走，只能山里学着直立。有一次在皇都城外的狩猎场，黎元珲带着众人狩猎，被人类的声音吓坏的依柔躲在一个草丛里。而幽贵妃带去的黎知锦因太无聊便一个人去山里的溪水边玩耍，她哼着歌，被躲在草丛里的依柔遇见了。

　　依柔第一次遇见同她大小的人，便小心的从黎知锦身后的草丛里出来，小心翼翼的向黎知锦那里挪去，好奇心驱使她去接近这个美丽的女孩子。眼看着要到黎知锦那里，一根箭从她身后飞来，出于本能，依柔双手撑地跳起咬住了那根箭，并摔了出去。

　　“啊！”这时，黎知锦被摔过来的依柔吓得跳起来，立马抱住自己的胳膊，可当她看到依柔光着身子跌倒在地上，趴在地上，嘴里咬着一根箭，因箭锋利无比，依柔的嘴被擦破了，鲜血直流，心里一阵担心“那个，你受伤了啊。”

　　黎知锦被这情景吓得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她紧张的向依柔那里靠近，想要让她吐出嘴里的箭，可疼痛让依柔害怕，她不停的摇头，胆怯的看着她。

　　“你别害怕，只要把箭吐出来就可以了，吐出来，我会带你去御医那里，让他们给你疗伤，然后你就不痛了。”见她害怕，黎知锦提起裙子，慢慢的走过来，真诚的看着依柔，轻声细语的劝着。

　　依柔不知道黎知锦说什么，她只会咬东西，根本不会吐，咬着那箭害怕的看着黎知锦，眼里因嘴里的疼痛而噙满了泪水。

　　“呜呜呜”依柔向后退着，生怕黎知锦伤害她。

　　而黎知锦仿佛知道这个女孩不会说话，不同常人，便耐着心蹲下一边说一边比划“我不会伤害你，只是想帮你的，你刚刚救了我，我也应该来救你的。”

　　此时，黎知锦面带笑容，看着仍旧有戒心的依柔，这个女孩眼里清澈明亮，就像初生的婴孩那般天真。黎知锦还怕吓了她，只好笑着与她保持一样的姿势，双手伏地，过了许久，依柔终于坚持不住了，伸直身子，将嘴送黎知锦那里，手也向她那里挪了挪。

　　“好，那我帮你拿开，会痛的，但你忍着。”黎知锦见她终于明白了，开心的爬过去用稚嫩的小手将依柔嘴里的箭拿开。

　　血已经不流了，只结了痂，依柔没觉得多疼，只是用溪水擦了擦手，便坐在黎知锦对面看着她。

　　“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啊？”黎知锦见她不说话，光看着她，好奇的问道。

　　谁知这小女孩只是看着她不说话，也不动，只是眼神呆呆的看着她。黎知锦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了，见她还光着身子，实在觉得不雅，只好起身把自己的披风脱下给她穿上了“我母妃说女孩子不可以光着身子的，这样有失礼数，我把这披风给你裹着吧。”

　　依柔第一次有东西附在身上，觉得十分不自在，便用手去扯它，无奈自己不会解衣服，并扯不开。黎知锦见她这副模样，以为她是喜欢这衣服，开心的又替她理好，说道“那你就穿着吧，我估摸着父皇他们应该要回去了，所以我也得回去了，不然母妃要着急的。”

　　给她理好衣服后，黎知锦便起身向营帐那里跑去，而依柔见她离开，立马慌了，连爬带跑的跟在她后面。

　　“哎，你别跟着我啊，回你自己的家嘛。”跑了几步后的黎知锦发现依柔居然跟了过来，无奈的笑了，回过头冲她摆手，然而依柔并不懂，还是跟着。

　　就这样，黎知锦跑了几步回个头，她便躲在树后偷看着，就是不愿意离开，如此几次折腾，黎知锦拗不过她，只好将她带回去了。

　　回宫里，黎知锦教她说话行走，学习写字弹琴，并给她这个“依柔”的名字。

　　此后的依柔便是知锦公主的婢女，也是她的守护者，在宫里一直陪着她，久了，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也无人晓得她是妖。只有在黑夜里，全身覆盖着清冷的月光，她才能清醒的知道自己是谁，有多悲哀的贪恋这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