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灵归》久病成仙

21、第二十一章 决裂

　　姜公公和君璃走出梅林后，玉玲珑便让巧心带着黎清越回宫里，她与幽贵妃坐在林子里聊天。

　　“姐姐绣的梅花真好看，栩栩如生，若是剪下来放这树枝上，还真分不出真假来。”幽贵妃见着玉玲珑又拿在手里绣的活，毫不吝啬的夸赞道。

　　“妹妹过奖了，不过是绣着玩儿的，再真也是死的，没有活力。”玉玲珑笑着回应，她今日怎么想起来这百灵宫了，难不成只是为了来虚捧她的吗？玉玲珑记得这个幽贵妃可是清傲的很，虽然平日里对人尊敬，待人和蔼，但是给人的感觉就是贴近不了。不像那蓝贵妃和苓妃，一个待人热情，事事都能说个不停，一个心思单纯，总是乐呵呵的。她这突如其来的到访和夸奖让玉玲珑有点不适应，甚至有点坐立不安，感觉会给自己带来不好的消息。

　　“听闻今日国师在御书房愤然离去，姐姐可知？”幽贵妃倒了杯桌子上的清茶，小口的抿了口轻声的说道，还不经意的看看玉玲珑的反应。

　　“哦？国师所为何事，竟这么不给皇上面子。”玉玲珑没有停下手里的针，依然上下轻轻的飘动着，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表现的不同。

　　见她如此淡定，幽贵妃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就缓过来“ 听说是为了姐姐。”这次，幽贵妃大胆的看着这个神态自若的女子，她倒要看看都与她有关了，这个玉玲珑还能保持镇定不。

　　“国师性子刚正，想来是有人在戳本宫的脊梁骨吧。”玉玲珑淡淡的回道，她久居深宫是不错，可又不是耳聋眼瞎，近日里她不知道皇宫外那些流言蜚语传成什么样子，不过这皇宫里也都是活人，她自然能知道些。所以，君泠涯既然是因为她愤然离去，那么肯定是别人要对她做些什么过分的事，否则君泠涯不过如此生气。

　　“姐姐是知道了些什么？”幽贵妃试探的问道，若是她知道自己被传成妖后，怎么还能在这林里悠闲的绣着花，难道不该去御书房里为自己辩解。

　　“知道了又怎么样，是否是妖在于皇上的一念之间，他觉得本宫是，那本宫便摆脱不了。他若是与国师一样，坚信本宫不是，那便没有人伤的了本宫。”玉玲珑看着手里的梅花露出一抹苦笑，居然是君泠涯为她据理力争，谣言刚起时她就知道的，可是她没有和黎元珲说。因为她知道自己是谁，没必要去争，黎元珲也知道她是谁，也没必要去说。既然传进了宫里，传进了黎元珲耳朵里，那她便赌一赌，今晚等他从御书房里出来亲自告诉她，黎泽国皇帝黎元珲的选择。

　　“既然姐姐知道我要说什么，那我便不多嘴了，这毕竟还是您与皇上的事。不过接下来我要说的事，可是姐姐一直以来都不清楚的，毕竟您呆在宫里，只与宫女太监接触，很少知道外面比较遥远的地方发生的事。”玉玲珑双手交叠在一起按着自己的膝盖，声音比之前要冷淡些，仿佛要说着什么惊天大秘密一般。

　　玉玲珑好奇的抬起头看着幽贵妃，搞不清她这葫芦里又卖些什么药“还能有什么事比我是妖还糟糕。”

　　“姐姐可听过百灵山，就是与您这行宫同名的。”幽贵妃也看着玉玲珑，对上她那双深邃的眼睛，严肃的说道。

　　“当然知道，我来自北疆，与那百灵山近的很。”玉玲珑听的这名字，眼神有些不自在，慌忙低下头捏着针刺着花瓣，针法有些杂乱无章。百灵山，百灵山，她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好几遍，每念一遍心就疼一次。

　　幽贵妃看出她的不自然，轻描淡写的把那件事说了出来“正西与我说的，二十年前，百灵山全族被灭，山脉被毁，整座山都被烧了。听闻百灵山成了人间炼狱，生灵涂炭，那北疆的天被烧的整整红了数日才褪去。你说，究竟是谁那么大的本事，竟然将百灵山这样聚集天地灵气的仙山给毁了，而且这些修仙的灵仙居然毫无还手之力呢？”说完，幽贵妃看着玉玲珑，却看到玉玲珑此时已经将绣花针插进了手指里，而她却毫无知觉，看着血滴在绣布上，鲜血染过的梅花此时更加鲜红，妖艳无比。而玉玲珑此时呆呆的看着血染梅花，不做任何回答，那双美丽的眼睛表面已经覆盖了一层雾气，看不出是怒还是哀。

　　“姐姐可否有什么想说的？”幽贵妃见她不说话，提醒道。

　　“本宫怎会知晓？”她看着那鲜艳的梅花，心痛无比，百灵寂灭，百灵寂灭，为何他一直隐瞒着自己？

　　“也是，姐姐深居简出，那百灵山离得远，与宫内人也无关，自是无人同你说起。”

　　幽贵妃的话像万根银针，狠狠的扎在玉玲珑的心头，她忍住内心的哀痛一字一字的回道“本宫乏了，想回宫里休息，幽贵妃还是早日回宫吧，否则别怪本宫下逐客令了。”

　　“那妹妹不叨扰姐姐了，还望姐姐保重身体。”说完，幽贵妃起身理了理衣袖与裙摆，挺直身子从那梅树林间的暖石路上缓缓离去，依旧抬着那高不可攀的头颅。

　　倒也是冷血无情之人，百灵山被灭，她竟一丝痛苦都没有。

　　玉玲珑走到自己的寝宫后，看见黎清越与巧心正在玩耍，便将自己受伤的手用手绢裹好，走到黎清越身旁抱起她，轻柔的说道“越儿，你与巧心姐姐去苓妃娘娘那里住一晚好不好，母后今晚有很重要的事与你父皇说。”

　　黎清越瞪着那水灵灵的眼睛看着玉玲珑，手指绕着她耳边的碎发奶声奶气的回道“好，那母后明天早上记得去接越儿啊。”

　　“嗯，越儿真乖，母后最喜欢越儿的听话和懂事了。”玉玲珑看着黎清越这张瓷肌般的脸，忍不住亲了一下，艰难的挤出一丝笑容，然后将她交给巧心并吩咐道“好生照顾公主。”

　　“是”巧心注意到玉玲珑手上的手帕，也察觉到她的眼睛里努力抑制住的泪水，那哀愁的双眼里有着痛苦，还有一丝怒意。巧心知道那幽贵妃此时来肯定是有目地的，多半是为那坊间的传闻，可她只是个婢女，没资格问太多。巧心跟玉玲珑那么久，明白即使她问，她也不会让她知道，便抱着黎清越对她欠身说道“娘娘，那巧心便带公主去苓妃那里了，您也好好照顾自己。”

　　随后，玉玲珑遣散了宫里的太监宫女们，独自一人来到床边，她打开床下的暗格，从里面拿出一个水晶球，里面有颗白色的仙灵。她摸着水晶球，泪水夺眶而出，滴在球上。那仙灵闪闪发光，却局限在了水晶球里，上下跳动着“父亲，你说的对，人和妖不会有好结果，与仙更不会。而我们是三界里最边缘的存在，不是妖，却也没有人承认我们是仙，所以我注定逃不过此劫，就像百灵族逃不过被灭的命数，因为没有人帮助我们。”

　　她看着手里的水晶球，凄惨的笑了起来，狠狠的将它扔在了地上，碎成无数的水晶片，那散着白色光芒的仙灵缓缓的进入她的身体。玉玲珑感受到自己的身体里有一股热气，慢慢的悬空起来，金钗落地，发髻散落，青丝包裹着她的玲珑之躯。

　　“皇后，你在干什么！”黎元珲刚好踏进她的寝宫，见着浮空的玉玲珑，面色难看，呵斥道。

　　“皇上，臣妾想家了，想回去看看。”玉玲珑看着黎元珲露出笑容，温柔的说道。

　　“你胡说什么，赶紧给朕落地，你疯了吗？你是皇后，被别人看到像什么，会出去胡说八道的。”黎元珲气愤的跑过去，飞起将玉玲珑抱下，放在床上，眼里尽是怒气看着她。

　　他依旧笑着，挽过耳边的碎发后将玉手抚上黎元珲那不再年轻的面庞声音平淡的问道“皇上，你相信我是妖吗？”

　　黎元珲这才知道她已经听到外面的流言蜚语了，他低下头回道“你是百灵山的灵仙，不是吗？为了和我在一起，还和你父亲断绝父女关系，又将自己的仙灵封印起来，我怎么会怀疑你是妖呢。”

　　“还有呢，我还是谁？”玉玲珑的声音有些哽咽，将黎元珲的头扶正，看着他的眼睛又问道。

　　黎元珲知道她在问什么，便捏紧拳头艰难的回道“你还是山神玉容的女儿，曾经百灵山的灵女，身上流淌着山神的血脉。”

　　听得这话，玉玲珑甩手给了黎元珲一巴掌，将他推到一边，站起身来看着他，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滴在地上，眼里只有失望，声音近乎沙哑的嘶吼道“所以百灵族被灭族，你为什么瞒着我，宫里的太监宫女们也没有一个提起过这件事。黎元珲，你知不知道我是山神之女，生来便要守护百灵山的，为了你，我宁愿放弃了一切。可你呢，不仅瞒着我族人的死，还瞒着我是妖的这个谣言，你究竟把我当做什么，圈养的家畜吗？”

　　面对玉玲珑此时的逼问，黎元珲顾不得脸上的疼痛，立马过去扶着玉玲珑因哭泣颤抖的双肩害怕的安慰道“玲珑，我只是怕你当时听到这个消息一时冲动，离开这里，去找害百灵山的人报仇，我不敢让你冒这个风险的。”

　　“那么害我族人的是谁？”玉玲珑看着黎元珲问道。

　　“我不知道。”黎元珲避过她的眼睛，声音很不自然。

　　“不知道吗？”

　　“不知道。”他摇头。

　　事到如今，他还在撒谎，玉玲珑冷冷的看着黎元珲，强忍泪水，眉头紧蹙，声音嘶哑“那么，黎元珲，我请问你，百灵山两宝物，相传是水火二灵，你可知？”

　　此为传说，水火二灵，远古神灭后，留下的宝物，力量强大，由魔界掌管，魔尊云寂死后，消失不见。而后，有人传言，二物魔性过为强大，便被一神秘人藏于百灵山，受灵仙守护。

　　黎元珲当然知道，且他便是百灵山灭族的始作俑者之一。

　　见他沉默不语，玉玲珑心里明白了，心中痛苦转而变成绝望，她冷笑着“我听说水火二灵，得其一者，可长生不老，你们凡人呢，真的是不知足，已经有八百年冗长的生命，却还想更多，真的太贪婪了。”

　　虚伪的面孔被撕毁，被自己的枕边人，黎元珲无法再为自己辩解，哪怕是愧疚都显得可笑，他低头笑道“对啊，我贪婪，所以才想永生，企图躲过死亡，与你们仙一般。”

　　冷冷百灵宫，玉玲珑看着窗外清冷的月色，抚摸着冰冷的胸膛，最后，对他还剩下什么呢？

　　“那他们怀疑我是妖的时候，你有为我辩解吗？”她又回过身，将黎元珲的脸掰过来，直视他的眼睛带着些许期待问道。

　　还剩一丝丝爱吧。

　　黎元珲回道“他们不会相信的，百灵族已经被灭了，没有办法证明的。”

　　玉玲珑看出黎元珲的心虚，他选择放弃自己，连那一丝丝的爱也没有了。她也不逼他，拿开他的手径直走向床边，坐在那里头微微低着说道“黎元珲，我不逼你，你也别逼我，我们之间的夫妻缘分从今日起便结束了。你今日来本打算和我说的话也不用说了，离迎夏节还有三天，我不会踏出宫门一步，也不会与任何人见面。这江山是你的，与我也无关，你要守着就守着，但是越儿是我的，你不能伤害到她半分，否则我咒你不得好死。”

　　此时，黎元珲眼里的玉玲珑已经低着眼睑，声音清冷，语气里全是对他的失望。他知道这个玉玲珑已经铁心与他恩断义绝了，自己再怎么挽回也无济于事，她今日的固执决绝与当年和他离开时对她父亲的那般。黎元珲忍着心里的痛苦，偏过头向后退了一步说道“那么皇宫便在这百灵宫里好好休息，这三天我会派人送食物与衣物，有什么需要的就让门口的侍卫传达吧。”说完便转身离开这百灵宫，每一步都像是赤脚踩在针毡上，痛的不可言喻。他心里默念道，黎元珲，你二十年前就该想过这一天，走到这一步，不是你心太狠，而是这帝王的责任容不得对任何人宽容，哪怕是自己爱的女人也不行。你为了当上皇帝，所做的事远比这个恶毒多了，兄弟部下，哪个没有放弃过，一个女人也是不会例外的。

　　“黎元珲，你终是选择牺牲了我，换回你的安稳皇位，而不是与君泠涯，陈为羡他们那般维护我，枕边人不如局外人。我背弃了一切只换得你的欺瞒与伤害，现在我明白了原来被心爱的人背弃是如此的痛苦，父亲当年失去我也是这般痛彻心扉吧。”玉玲珑看着黎元珲的背影低声呢喃，眼睛闭上任由泪水肆无忌惮的打湿了衣服。

　　这一夜，玉玲珑抱着双腿眼神呆滞的盯着窗外的月亮，从它惊艳的出现到黯淡的退下。就像自己在黎元珲心中的位置般，一点一点占据他的心，再一点一点的消失，此后留在他心里的就是那忘不掉的轻柔暖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