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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 ...

  •   跟讲理的人讲道理,跟不讲理的人用手段。
      宋父是进士及弟,位列榜眼,也曾是个一日看尽长安花的主。可在宦海沉浮了数十年后,却被困在正五品的官位上,止步不前。
      既不是才能问题,那就是性格跟手段上不如别人了。
      而江父当年不过是进士出身,二甲中列,却因得了上头的青眼,过得风生水起,官阶高出宋父一大截。
      江父跟宋父虽为连襟,交道倒没打过几回。只是江父有时读起宋父的文章时,也曾叹他为人太过刚强。不然这等锦绣文章,怎么会只传唱在民间,而不闻名于朝堂呢。
      可现下江父只感叹这种性格虽然与己不易,与人却是太过方便,省下了自己不少事。

      当日是宋家有所求,如今明明是宋文生有愧江菀,江父却要卖着一张老脸,跑去宋家再议亲事。
      若是个不讲理的,说不得就要看不起他女儿,再言辞刁钻一些。
      哪怕江父早知道自己这个连襟是什么性格,却也做好跟他扯皮的打算了。毕竟当日江父可是把宋父骂的狗血淋头,面子里子一点都没给他留,只把他一张白面孔骂的青黑一片。
      ——以后还要在朝堂上打交道,江父本不会这么打人脸,实在是为了爱女气昏了头。

      可江父没没来得及登宋府的门呢,宋父已经送了拜帖过来。
      江父还未探清宋父的来意,便只端着架子,派了主管去请他。
      而宋父一到大厅,便问:“江老弟,侄女身体可有好转?”

      “请了文登路的李大夫过来,托您庇佑,眼下已经好多了。”
      提及江菀,江父心中提防,虽是点头回应了他,心里却在盘算着这人下句要说些什么。

      却听宋父又道:“侄女大病一场,按理说我跟夫人早该来看望看望的,可毕竟是祸起宋家,因此不敢贸然打扰。”

      这还没寒暄几句呢,就直接告罪,江父心里犯嘀咕,可他不吭声,只眨巴着眼等着宋父的下文。

      宋父自顾自地从袖中掏出一卷红纸,双手递给了江父。
      那是张告示,上面画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贼儿子宋文生。江父又一目十行看完那几列檄文,心中大震。
      这是大义灭亲?

      江父摆着的架子也不要了,正要开口问呢,宋父一揽袍,竟双膝一弯,跪了下去,陈恳地谢罪道:“城中流言我近日才有所耳闻,侄女愿意嫁入我宋家,本是我们的福气,可小儿行为不端,害得侄女平白无故受人指摘,我心中实在有愧…”

      江父吓了一大跳,虽然他娶的才是姨姐,可真要说起岁数,宋父可是要比他大上五岁呢。这给他跪下算是什么道理?他可不想在这上面折寿啊。
      江父把红纸一丢,连搀带扶就要将宋父拉起来,可这白面老书生力气倒是大,跪在地下像是生了根,拔都拔不起来。

      江父急道:“哎呀,老哥哥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我怎么好生受你这个?你是要折我的寿么?”

      与江父的慌乱不同,宋父将手按在江父拉他的双手上,义正辞严道:“女子清白大过天,我家害得侄女有此无妄之灾,早就该来谢罪,推迟至今,古往今来未有此理。既是我家有错在先,这跪你便受得。”
      字字铿锵,情真意切,说着还磕了几个头。

      都是磕头,宋文生对着他母亲磕头,是没担当又懦弱,把他母亲折腾的心烦意乱。可宋父对着江父磕的这几下,却叫这官场老油子都抹了几下泪。

      他们这把岁数的人,谁不爱这脸面,就是穿旧点的靴子都嫌不体面,何况是跪在同僚脚边呢。
      江父心里清楚,宋父这样的人是真君子,此时他待他,是抛开年岁官位,真心真意在向他这个人说着自己那含愧的心里话。

      江父道:“老哥哥,儿女本是债,这事原也怨不了你。”

      “说来惭愧,子不教当是做父亲的过失。我常年在外,对那孽畜缺乏管教,夫人虽也识礼,可毕竟是一介女流,教得来他读书写字、礼法纲常,却管不住他要往那泥潭里跑的心。我已贴了告示在外,今日我先来告罪,等找到我那孽畜,再带他来谢罪。”

      江父对宋父的人品自叹弗如,他道:“这天地间,怎么还有你这么实诚的人呢。”说着便他扶起宋父的两臂,也要跟着下跪。“老哥哥,你若不起来,那我就跟你一起跪着说吧。”

      宋父托着他的手不给他跪:“这怎么使得!”

      “使得使得。”江父双膝未着地,只微微弯着,悬在半空,他拍拍宋父道:“我明白,老哥哥今日是跟我说了心里话。我也不瞒你,侄儿这事闹的我心里的确是不痛快。”

      “一来,我那女儿虽是被我夫妻二人娇宠着长大的,可她的品行才貌毫无偏差,老哥哥是知道的。侄儿这么一走,倒是在说看不上我家小女了。”

      宋父就要辩驳,江父阻止道:“老哥哥你要说什么我都明白,可令郎怎么想的,你做不了主。你且等我把话说完。”

      “这二来呢,就说我们两家的交情,你我两家夫人是亲姐妹,孩子们自小也是玩的在一起,我那侄儿心里怎么就不念着半点骨肉亲情呢?我跟他姨娘的这两张老脸,他就一点都不记挂?”

      说起来,之前是江父惊奇自己这个连襟怎么这么直肠子,现在倒是换宋父来奇怪他怎么说话如此的婉转曲折。
      江父长吁短叹,话里话外都在说宋文生的不是。
      可宋父一点都不怪江父说的狠了,因为那确实是实话。但这么指东道西说了一通,不如只骂句‘你那儿子不是东西’来的了当,何必为他多费这些口舌呢。

      这些话宋父只在心里嘀咕,倒也知道是不能往外说的。

      宋父趁空,忙接过话头道:“我那儿子确实不是个东西,但我今日除了来告罪,还是想来谈谈侄女的婚事的。”

      “婚事?”江父想起自家娇女缠绵病榻的可怜模样,怪罪的话也不愿意多说了,而是把精神都放在这两个字身上。他问:“老哥哥这话的意思是…?”

      “前些时候,虽也提过我那孽畜跟侄女的事,但到底也没说个明白。我知道侄女是你夫妻二人的手中宝,所以哪怕这事说得为难,却也不想再耽误侄女了。”

      “侄女若还愿意嫁到我宋家来,待我寻到那孽畜,我定然会好好管教他,让他再也不敢欺负了侄女去。至于我宋家,自然也绝不会碰她一根手指,阖家上下定会好好待她。但若是侄女对他这姨夫家寒了心,我也有一好人选,望能为侄女撮合撮合,好弥补弥补过错。”

      宋父这话,江父实在是不知怎么去理解。
      难道是江菀那事已经传出去了,宋父此时是寻着风声过来,不愿让他家为难的?
      可宋父这么直来直去的一个人,会有这种心思么?
      可若不是,他这老哥哥是不是太过好人了?莫不是西天神佛转世,来人间渡劫的。待人如此赤诚,世间罕见啊。

      可这笔糊涂账算不算也无妨了,江父只念着自家姑娘的亲事,他看着宋父,心里百般感慨,道:“有老哥哥你在,我如何不放心把女儿嫁过去呢?只望找到侄儿后,好生管教他,让他好好待我女儿就是。”

      这是江父没能预料到的好结局,两家诚信相待,开诚布公,远比他耍手段逼着他们善待自己女儿来的好。毕竟江菀人一嫁过去,他又哪能那么手可通天,让事事如意呢。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怕他不这么想,他也不能将手伸那么长。

      可他这连襟倒真是个妙人。
      江父送走宋父后,又将那红纸捡起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那上面写的,句句都是大实话:什么宋家子放荡形骸,混迹于勾栏瓦舍,更是背信弃义,置父母长辈与不义之地;什么江家女品行端正,贤良淑德,实属无辜受牵连;什么若是孽子再不现身,便断裂父子关系,从宗谱上除名。

      这几日的来龙去脉,宋父竟都写了个明明白白,全贴在墙上,叫人去看。
      话虽都是大实话,可这世间竟有这么敢说大实话的,也算得上是少见了。
      这样的家丑,不藏着掖着,还往身上揽,江父扪心自问,这事若是江家儿女犯的错,他怎么也做不到宋父那份上去。

      宋父一生刚正不阿,谁是谁非,你便是勒着他的脖子叫他胡说,他也只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任你处置。
      不醉心名利,不贪图富贵,不在乎非议,让这样心境开阔的君子屈服,那是难于上青天。

      只叹宋父这一外婿,尚且都对连襟掏心掏肺,而宋母却不念当年的姐妹情谊,哪怕知道江菀命悬一线,也为了自家儿子,把文晚的孕事瞒得死紧。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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