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说风月》池丽玉

14、第十四章

　　嘴上是感恩戴德，三步一谢地退出了房。可刚没走多远，几个人就你推我搡地笑成一团，肆无忌惮地调侃起秋娘来。

　　梁岩脾气大，可为人仗义，点子又最多，几个人平日里是最爱跟梁岩打交道的。
　　那秋娘呢，娼/妓出身，人尽可夫，这里可没一个看得上她的。甚至因为她刚才的做派，起了一些不满。
　　哪怕手上还提溜着秋娘给的腌肉，几个人已经一唱一和，嘴上开起不干不净的笑话来。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妓别三日，也是同样的道理啊。”蓝衣青年吟唱调说出这句话，不细究内容，真像是在唱戏。

　　旁人应和道:“可不是嘛，你瞧她刚才那样，不知道的，还当是梁府大夫人呢。”

　　“你也别说，不知底细的，看她那副端庄贤良的样子，可不就误会去了。可是呢，我们在场的，谁不知道她的浪样，谁又没碰过她？”

　　“对对对，”一人拍手大笑，指着蓝衣青年说道:“就说你。梁岩要是她的第一相好，你难道就算不上是第二？当时好哥哥好哥哥得叫着，现在撇的一干二净，女人啊。”
　　提及女人，这位公子像是曾被害惨过一样，摇头晃脑就算了，还长吁短叹个没完没了。

　　旁人听不惯他那调调，一把将他推搡开，又将话题带回秋娘身上，说道:“也就梁岩傻，中了她的迷魂计，玩玩还不够，还真把她带出楼了。”

　　听到这，一人抢着说:“我可听说梁岩这回把他爹气得不轻。按我说，他就是傻，胳膊能拧过大腿吗？为了那么个女人，值得吗？”
　　这人语速极快，却还知道压低声音，明明情绪高昂，偏偏声音小的似蚂蚁移窝——有形无声。
　　几个人还在往前走，可因为要听清楚他的声音，反而不自由地聚在一起。
　　本来到了客房便会各自散去的他们，此时聚成圈，是真准备聊到海枯石烂才肯罢休了。

　　有人张望了一下四周，哼了一下，悄声说道:“他才不傻，你是没试过她。那堆姑娘里她长相是排不到边，可身段啊…”
　　两手一摆，在空中比划出一个窈窕的葫芦形状，继续说道:“…是这个。”

　　几人眼色一对，心照不宣地发出一阵阵哄笑。可笑着笑着，就没了劲。
　　那点吃的三四个人分怎么够，怕不是只会勾起馋虫，让它叫嚣的更厉害。
　　可他们心里也明白，就是再去找梁岩，就是他还给，那也不够。
　　比起碎嘴秋娘，他们现在更想要的是肉，大块喷香的肉。
　　可这荒山野岭的，总不能把人家看门狗给吃了吧？他们可不敢。

　　大相国寺傲立在九兴之巅，除了那一条通山的小道外，四面都是杳无人迹的深山老林，是出了名偏僻。
　　可这样一个隐居在山林里的寺庙，香火却出乎意料的鼎盛。人人都谓这里是通天的圣殿，哪怕山高水长，每年也有一窝蜂的香客纷至沓来，前去参拜。

　　寺庙位于山上，野猪老虎之类的猛兽多的是。可佛门是什么地方，慈悲为怀，主张的是众生平等，而不是猎杀生灵。
　　可哪怕猛兽多，人要是小心点，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但有些糊涂人啊，嫌弃大道太过曲折绕弯子，非要省几步路从小道上山。
　　甚至有人觉得，山上的野猪猛虎们，是上界派下来传达神谕的使者。胡吹海侃把他们吹捧成山神显灵，不仅不怕遇见它们，还怕遇不到。

　　死伤率太高，一月之间多户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可谁能说清楚是要怪信徒们太过虔诚，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拜菩萨，还是怪野兽们犯了杀戒，不该吃那些送上门的食物呢？
　　官府无奈，大相国寺也无奈，只能在山林中设立起防卫栅栏。
　　从此，不仅野兽越不过去伤害百姓，人也越不过去骚扰那些野兽。
　　可樵夫不能进山，猎户不许打猎，久而久之，这座山便真的成了佛家的专属。
　　而若不是这样，这样一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众公子早就兴致勃勃地收买猎户去了，再不济也可以自己去打几只兔子，哪用天天看着飞鸟眼馋。

　　几人往山下看，气栅栏太高，拦了他们的珍馐美馔。又恨自己被困山野，千金贵体只能委屈到吃糠咽菜。
　　可到底三个臭皮匠顶过一个诸葛亮，几个人平时学业上不灵光，但要说到歪门邪道，是一个比一个精通。正巧他们又聚在一起，什么计策想不出来？

　　一人提议说:“我们夜里偷溜下山，步子加快点，说不定还是来得及的。”

　　“夜里山门是紧闭的，你怎么偷溜？何况这一来一回的距离，可不是说的那么简单。只怕还没来得及赶到店里，半路上就漏了陷。到时候谁担得起？”

　　“那我们叫鸿鹄楼的那些人下山？我们不行，那他们总可以了吧？”

　　“那天本来就是冒险了，你真当她们是深闺里的大小姐，没人认得？到时候被人发现，若是糊弄不过去来历，这罪魁祸首的帽子干脆就由你来戴吧。”

　　叽叽喳喳，这个不行，那个不行，争执了半天，也没谁想出个周到的方法来。
　　其实办法也不是没有，但又都容易露馅。几个半大小子是刚长起了毛的，哪有胆子敢担这个风险。
　　日头渐西，无可奈何之下，几人只有分了腌肉，各自散了，回到屋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