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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起忘记 ...

  •   很长时间,我走不出自己的噩梦。总是空空的房子,我披散着头发,穿着小时候母亲手工缝制的的确良花裙子,印满紫色的玫瑰花,叶子却是黑的,光着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平上,推开一扇一扇又一扇的门,我在找寻什么?心是一口干涸的井,已经忘记了满的感觉,醒来我自己也忘了。
      父亲是个禁忌话题,我和母亲都闭口不提。她学会了喝酒,那原本是父亲的专利。一杯接一杯,每次醉的已经摇摇晃晃的时候,她就会反复问我:你爸爸为什么要离开我?妮儿,是妈妈不够好,对不对?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因为我也有同样的疑问。是我不够好吗?
      “妮儿,你别像你爸一样离开妈妈,好不好?”
      “好!”我能上哪去呢,我更怕别离。怕被抛弃,怕被嫌弃。我不懂母亲的痛苦,我只有五岁。是别人抢走了糖果那种痛?亦或更痛一些?酒瓶越积越多,懒得收拾,它们在杂物间阴暗的角落里依赖残存的酒液发酵。手上划破口子,时间长了也会愈合,心上裂了的一道伤口,因为太深太长总是时时在生扯,所以一定会好的更慢一些。我等着那道伤口慢慢愈合。那样深刻的一个人,似乎昨天还抱着我转圈,“久久!”一声宠溺的欢呼,高高在上,好像一抬手就能摘到白云,转眼间那双支撑的手就收回去了,看着你摔成一个破布娃娃,所有的笑脸都成了面具,忽然反转,荒诞滑稽。我已经记不清他的面容。终有一天,我会完全忘记。
      只有忘记,才能走的更远。
      母亲不懂我在想什么,她整日喝酒,大部分时间是醉着的。她失去了工作的动力,没有家长愿意把自己的孩子交给一个醉醺醺老师的手里,私立幼儿园的老师本就来来往往。醉着的时候,她才会一遍一遍描绘顾的样子,她只有二十几岁,头发里已经开始出现白发。原本家里是有顾的照片,大人都有某个瞬间想毁灭一切,于是一把火全部烧成灰烬。烧是烧了,却没有忘记。他们没有结婚证,当年母亲嫁给爸爸的时候并未到法定结婚年龄,置办了酒席就算结婚了,后来,大家都忘了这道手续。所以顾走的决绝,不留痕迹。母亲最终在一遍一遍的追问中倒在床上,一种不可触摸不可得的深深失落迅速击中她,她像个孩子一样大哭,女人的哭声是苍白的,内心的百转千肠是不可告人的。她的哭声总让我想起奶奶去世时人们唱的丧歌,先是清越激昂,慢慢的低沉下去。出嫁的堂姐们跪在坟头上,一边哭一边唱,开始的时候,你以为他们唱的是古老的曲调,仔细听原来都是日常点滴事无巨细,亲人呐----你怎么就舍了我就去了啊!一句一婉转,一哭一感叹,像鸽子的叫声穿行在云中。有爱才能诉说,没有了爱的哭声只是一首没有歌词的旋律,它自卑的甚至连丧歌都比不上。
      那个时候,城区进行大改造,要造国道,一条大马路横在家门口,一层一层的加高,住着的房子便一点一点矮下去,如童话里的小屋,钻出地底的蘑菇一般,后来门前便修了台阶,门前空地圈出一块,培了土,有种花的,也有养鸡的,我们家门前种了蔬菜。为了防止下雨时雨水流进屋子,门前修了高高的门坎。我喜欢坐在门槛的台阶上,路灯晕黄的光照在我裸露的脚丫上,路人三三俩俩走路的脚底橡胶与水泥地的沙沙的磨砺声,小虫子飞来撞去,墙角蚊香袅袅的青烟与特殊的松枝的香气,日子似乎也不是那么难过。
      夏天过后,我要上小学了,可是,我没有户口,因为我们没有房子。
      他们总是盼着我长大,对于我背上书包这件事充满着讨论的热情,在他们的叽叽喳喳的讨论中,母亲亮晶晶的眼睛如同星星,父亲则是闪亮的太阳,而曾经,我也是一个有着鼓鼓的苹果脸幸福的小女孩。当这一天真正来临,明明才开始,却已经曲终人散,债主上门,我们连最后的小屋都无法留下来。
      多年后,我对俩性关系有了更深的领悟。爱的时候,可以为你死,可以为你活,不爱的时候,管你是死还是活。这种关系就像多米诺骨牌,不知你会哪一个时刻触在哪个点上,所有辛辛苦苦建立的一切就会崩塌。
      母亲戒了酒,她结婚了。
      我们辗转迁徙到远方的一个小城,这里不再有熟悉的人,熟悉的事,我们把小屋扔在了身后,就像把记忆扔在了远方。
      我们重新有了栖身之所,九月,我背着书包去上学了。可是,我一点都不开心。

  • 作者有话要说:  忧郁系女孩的独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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