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魂》恶命

5、黑枫林（四）

　　听见身后人的异状，简程猛地转身，凌柏生毫无血色的脸和不住发抖的身体让简程心里陡然升起一阵恐惧，连话都没有多说，打横抱起了他就往车上跑，将他放在副驾驶准备抽身时，一只手死死地抓着简程的手腕，冰凉的体温让简程狠狠一颤，随即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盖在了凌柏生的身上。
　　“你别说话了，我送你去医院。”坐到驾驶位上的简程拿出了一个保温杯，倒了些热水慢慢的喂给发抖的凌柏生。末了添了一句“但是，您可能也不需要吧，阿生大人”
　　喝了一点热水的凌柏生眼睛紧紧地盯着简程的脸，终于把手从脖颈上拿了下来，原本流血的伤口已经愈合，只有修长手指上殷红的血还在昭示着刚刚的危险。
　　“……我”凌柏生刚想说些什么，简程把保温杯放进了车里的杂物箱里，对着凌柏生做了一个手势，那是一个拒绝意味清晰但是又温和的手势。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的身体…”他没有往下说，却轻轻的叹了口气，调高了车里的空调温度，“你先休息一会儿吧，到了地方我会叫你的。”
　　他没有说完带他去哪儿，也没有说完他疑惑的话，凌柏生却还是按照他说的闭上了眼睛，在迷迷糊糊的时候，感到有人给他拉了拉盖在身上的衣服，还轻轻的摸了摸他的手，把空调温度又调高了一些。
　　简程调完空调的温度，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鬼族的王会在人族出现，更不明白偏偏出现在他的眼里。他顺着凌柏生的眉眼到鼻梁到唇到修长的脖颈，看了半晌，终于是移开了目光，拿起手机给池乔他们打了声招呼，重新启动了车驶离了黑枫林。
　　凌柏生睁开了眼睛，乌黑的眸子显得有些迷茫，他已经多久没有这样安稳的休息过了？他用手撑了一下坐起来，看着陌生的环境有些不知所措，直到一只手拿过一个靠枕放在了床头，扶着他靠在了上面。简程身上独特的皂香让凌柏生回过神，看着简程拿过放在床头上的水杯，轻轻的放在了他的唇边，凌柏生微愣，没有动，而简程的手也没有收回，就那么静静的等着。
　　终于，简程开了口：“稍微喝一点。”语气没有很强硬，只能算是温柔。
　　凌柏生就着他的手稍微的喝了一点，长长的眼睫轻轻的眨着。一个平常的动作却让简程的心跳乱了一拍。
　　“我……我这是在…”喝完了水的凌柏生对着简程轻轻的问着
　　“我家，”简程回答完以后又补了一句：“啊，你现在躺的是我的床。”
　　刚刚松了一口气的凌柏生一口气噎在了胸口，他说话的声音禁不住的抖着：“这…你…我…”意识到不对，狠狠地吸了口气，“你怎么把我带过来的？”
　　简程秀气的眉一挑，“还用得着说？当然是我抱你回来的。”
　　他的话音刚落，凌柏生轻轻的用手捂住了脸。简程搬了张椅子坐在床前。
　　“你就不解释一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凌柏生捂住脸的手顿了顿，半晌，手放在了被子上，一双乌黑的眸子紧紧地盯着简程，眸中的思念和翻滚的痛苦在简程的注视中一点一点的归为平静，甚至是满足的安详。
　　“我说了，你信吗？”
　　简程把手交握在一起，“倘若我不信你，我就不会把你带到我这里。”
　　凌柏生低下头沉默片刻，声音轻但是却带着些重要的意味，“是为了我的私心。”
　　简程轻轻的笑了声，凌柏生闻声抬起头，眼中的认真的神色似乎是在责怪，简程的眉眼带着笑，带着些调戏的语气，“大人还有什么私心？不会是因为看上了人族的哪一位姑娘才到人族来的吧。”
　　凌柏生听出了话中的调戏，低下了眉眼，“并非如此。”
　　“哦？”带着笑意的答了声，“那是什么原因？能让您如此费心。”
　　“阿程，别笑了行吗？”凌柏生突然的叫出声。话刚出口，不仅仅是简程愣住了，就连凌柏生自己都瞪大了眼睛。
　　“……”
　　两个人许久没有说话，沉默的气氛显得格外压抑，简程的脑子里乱哄哄的，他想着“阿程？他刚刚叫的是我，卧槽，他看上的不会是我吧，不会吧，我不是女的，应该是想错了吧，那我现在是不是该说些什么……”
　　“阿生大人，你…有没有那个人的什么线索，或许我可以帮你找找？”简程终于从震惊中把自己拉了回来，率先打破了沉默。
　　“不必，我已经…找到他了”
　　简程一听，不明白他明明找到了为什么还是这么失落，“找到了？找到了好啊，你…”
　　简程的话没说完，凌柏生突然抬起了头，原本乌黑的眼睛此刻变得血红，突然抓着简程的领子把他摁在了床上，狠狠地看着简程，“简程！你真的觉得我找到他是对的吗！别人都说我是鬼！是天生的恶人，你难道就没听说吗！”
　　简程平静的看着他，看着他像一头发疯的豹子一样把他压在床上，这一次，简程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凌柏生的痛苦，也看清了凌柏生眼中他心中那个人对于他的重要性。
　　简程早就听说了人族和妖族对于鬼王的种种言论，但是当时的简程并没有在意，直到现在的他认识了凌柏生以后，才知道那些言论他并不是不知道。
　　凌柏生看着简程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伸出一只手把他的揽到了怀里，以一种一上一下的方式抱住了自己，接着，手轻轻的在他的背上拍了拍，像安慰一个受伤的孩子一样。
　　“没事的，他们不了解你，因为害怕你所以才会这么说的。没关系。”简程没想到他会有安慰鬼王的一天。
　　突然的，简程的手猛地一僵，他觉得脖颈上划过了一阵温热，“他哭了，一个鬼王竟然哭了，他是有多难过…”
　　简程轻轻的坐起来，眼中温柔的看着凌柏生，用了从来都没有过的语气对着他说，“阿生大人，要是觉得没有地方去了，就留在我这里吧。”
　　凌柏生简直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脸上带着茫然又问了他一遍：“你说什么？”
　　简程翻身下了床，两只手背在身后，贱兮兮的说：“你看我的房子这么大，一个人住也有些空旷，你在鬼族要是没有事，也没有地方想去的话，就到我家来吧。”
　　凌柏生血红的眼睛渐渐褪去，乌黑的眼睛刚刚被眼泪洗过越发的明亮。凌柏生还在愣着，就听见简程接着说：
　　“啊，要是来的话，带点你们鬼族的特产来。”
　　“……”

　　“方正！你干嘛呢！”温苏云的咆哮声响彻了整个三圣阁。见到方正不理她，刚准备说话的他被突然插进来的一个声音打断了。
　　“呦，谁大白天的在这里练河东狮吼呢。”
　　不用看，一听就是那个总是提前下班跑路的简程，简程坐在他的沙发上，“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让你这么吼？”
　　温苏云眉头皱着，站在桌子旁边对着简程说：“方正这是怎么了？从黑枫林一回来就魂不守舍的，刚刚还差点把顾平刚整理好的资料撒上咖啡，他…”
　　温苏云还没说完，简程打断了她，“他的族里出了叛徒，心情不好很正常的，给他点时间缓缓吧。”
　　“你的意思是，那几个人类是妖族杀的？”
　　“嗯。”简程低低的应了声，“对了，那些死者的家属…”
　　“什么？”温苏云没有听到最后一句，又问了一遍。
　　“没什么，对了，去档案室里…算了，我自己去吧。”简程话还没说完就站起身朝着三楼的档案室走过去。

　　身在鬼城的凌柏生百无聊赖的坐在王座上，翻阅着一本厚厚的鬼书，上面记载的是鬼族的历史，突然的，他抬起头问着殿下的侍使，“殿侍。”
　　候在一旁的侍使对着他恭敬的作揖，“王上。”
　　凌柏生把手中的书轻轻的翻过一页，微微抬起眼眸看了看他：“鬼族已经存在多少年了？”
　　“回王上，我族存在已整整六百年了。”侍使恭敬的回答道。
　　“那你可记得，本王当这鬼王已有多久了吗？”
　　“……”侍使听着一时忘了言语，好一会儿才回答了这个问题：“王上，您…为何如此问？”
　　“无妨，记得直说便是。”凌柏生一副无谓的样子，或许是当时刻骨的疼痛让他看淡了这些虚假的名利。
　　“王上，自从哪位鬼圣离世之后，您坐这王座已有四百多年了。”最终，侍使还是战战兢兢的说出了最终的答案。
　　“四百年……”凌柏生并没有过多的言语。
　　侍使看着凌柏生陷入回忆，第一次主动对这位年轻强大的鬼王提出了建议：“王上，不必太过于纠结以前，您应该往前看。此刻的安宁是您和人，妖两族共同建立的，如果圣主还在，也会很欣慰的。”
　　当然，回答侍使的只有沉默，侍使抬起头，看着那位鬼王低着头，眼睛看着食指上的那枚戒指，即使是带着面具，却也能透过眼睛看到那个人心里的柔软。侍使平静的内心起了波澜，原来面前看了四百年的人并不是一个石头，原来他也有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简程在档案室里看着关于黑枫林的档案，在电脑打印的字体中看到了凌柏生这个人的名字时，手指无意的擦过了三个端正的楷体字，“凌柏生…”简程不禁的想起来昨天晚上凌柏生痛苦的深情，那些听起来像是恨自己入骨的语言，“你要找的人…”
　　“找谁啊？”一个声音幽幽的从简程的背后响起。
　　简程本能的转身抓向了那人的脖颈，转身后看到人的一瞬间表情可以说是十分精彩的，“你脑子有毛病吗？！站在我身后干什么！！！”
　　池乔被吼的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我不是来查一下档案嘛，谁知道刚进来就看见你在看什么，还神神叨叨的…”
　　简程的眉挑了挑，低下头看了一眼档案，突然出声：“关于鬼王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池乔离开的脚步顿时停下，转过身疑惑的问他：“鬼王？鬼王阿生？”
　　“嗯，是他。”简程看着那一页纸上凌柏生三个字，眼底越发的平静。
　　池乔摸了摸下巴，充满着疑惑但也还是回答道：“关于鬼王的事我了解的不是很多，只知道他是上一次鬼魔战争以后成为鬼王的，更多的你可以去问顾平。”
　　“顾平？”简程一愣，“我怎么忘了还有个鬼族的人在我手底下。”
　　“不是，你问这个干什么。”池乔看着简程，好奇心驱使着他不要命的刨根问底，“是不是得罪人家了？”
　　正在发愣的简程听见声音一转头，看到池乔一张写满八卦的脸，眯了眯眼，池乔一看这个表情，都知道不太妙，刚想跑就听见简程贱兮兮的说，“池乔，最近忙的我都好久没有开荤了，给你一个艰巨的任务。”
　　池乔没忍住的咽了咽唾沫，刚想张口就听见简程把下面的话补上了，“去把外面的那只鸟给我顿了，下班前放桌子上给大家当晚饭。”
　　“嘶～”池乔一听完就对着简程说，“头儿，饶它一命，我现在就去给你叫顾平。”
　　简程没良心的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说：“不用，快滚吧。”
　　池乔一听，一溜烟的跑了。简程看着逃命一般离开的池乔，心里默默的骂了一句“这个蠢货”，当他的眼睛转回到档案上时，眼底的笑意渐渐的消失。
　　“凌柏生…凌柏生…你到底是为谁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