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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019年4月13日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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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门口有两位警官死守,医院里又有严君泽的人暗中保护。能进到病房里的都是被确定绝对安全的人。
因此,谖草睡得很安稳。
只是......一大清早就被走廊里一阵嘈杂的说话声吵醒了。
秦铮不方便下床,颜谖草怀着好奇走出去查看情况。
听了几句谖草就清楚了——原来是为了医药费的事儿。
那几个人穿的不算太好,说话还带着些西北口音,都是很淳朴的庄稼人模样。
听身边几个知情的小护士小声讨论,病人患了种很难治的癌症,化疗了三次便花光了家里所有钱。
但说来那人也算幸运,三次化疗便有所好转,若是能坚持下去似乎可以期待一个奇迹。只是可惜,后续治疗、据说还有手术的费用,对于那家人来说完全是个天文数字,他们现在已经连住院的床费也交不起了。
救死扶伤和收取诊费对于任何一个医生来说都是两难的问题。
一直到谖草从医院外边买回早餐,那家人还没有消停,从最开始追着医生叫骂,变成了在电梯口护士站前的那小块空地边哭边嚎,来来往往路过的人无不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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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钱治病才闹事的?”不需她说,秦铮就已经知道了,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要不...给他们些钱?”
“托护士转交了五百,”他们俩真是想到了一块儿,谖草一边把早餐在他面前桌上摆开,一边和他细说起那家人的情况。
“也是可怜,据说是他们家大儿子,村里第一个状元,才在北京找了个很好的工作...大家手里富裕的、能给的都给了一些,毕竟那人就真的住在楼里,总比外边那些路边编故事的真。”
楼里来往的人多是家里或身边人生病,帮别人一把更是为自家病人积德,谖草也并不掩藏自己的私心。
“只是...那么点钱终究是杯水车薪......”
——听说那病至少还要上百万,恐怕在医院哭闹一场也只能凑个零头,余下的就只能祝他好运了。
谖草正端着一小碗皮蛋瘦肉粥喝着,余光就扫到窗口一个巨大的阴影划过。
还不等她脑子反应过来,就听见楼下一声闷响,紧接着是人们的尖叫声。
颜谖草的手微微有些颤,正想起身去窗边看看,但才站起来就被秦铮拉住手,扯了回去。
“别看了。”秦铮眉头微微皱着,依旧小口喝着他那碗豆浆。
——他比谁都不怕死,也比任何人都惜命。
秦铮不知多少次接下最危险的任务,和他对枪的都是社会最边缘的亡命之徒,要想赢过他们,秦铮必须比他们更不怕死!他也拼死救下过很多人,任务中的人质、还有他的兄弟,只要一息尚存秦铮就绝不会放弃。
但秦铮最看不起的就是自己选择放弃生命的人......
谖草端起碗,却再也吃不下去了,坐在那里愣愣的发呆。
又过了许久,秦铮才终于慢条斯理的吃完早餐。
“不闹了。”
他突然出声,小小的吓了谖草一跳。但经秦铮这样一提,她才注意到——楼道里吵了一个早上的声音、真的已经彻底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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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中午时,覃海洋又来了。带来了一个说不上好坏的消息——Nicholas确认失踪!
覃海洋:“那老外的行程还蛮好查的,下了飞机只有两笔消费记录,打车和酒店check in。酒店就在什刹海边上,而且他的房间里没有查到任何可疑痕迹。”
秦铮:“他是在酒店外遇害的?”
这样推测倒也合理,Nicholas下榻的酒店是五星级酒店,安全系数相对较高,而且当时也恰好是晚餐时间。
覃海洋表情很是复杂,“调查了酒店监控录像,Nicholas在酒店里没有和任何人有过交谈,也没有人与他同行,他的房间直到我们去调查,没有第二个人进入。”
这样说来,Nicholas的遇害时间似乎应该锁定在离开酒店之后。
秦铮也看出了他的纠结,立刻找到了问题的关键,“他是几点出门的?最后出现是什么时间?”
覃海洋十分严肃,“5点45分走出酒店大门,6点最后出现在柳荫街和东口袋胡同交叉处的监控录像里!”
——六点消失踪迹!?颜谖草也正是在六点收到的礼物啊!
从什刹海赶到协和医院,至少需要半个多小时车程,还需要在不堵车的情况下!只能说明那个戒指早在Nicholas失踪之前就已经在嫌疑人手上。
景时眉头紧紧皱起来,“怎么可能?Nicholas说过,他在中国没有认识的人。从下飞机后到五点,不过两个多小时,他就认识了一位新朋友,而且甘愿把自己最重要的戒指都交给他?”
这样的事放在谁身上都十分奇怪!那戒指谖草拿着看时,他的表情都十分紧张,怎么会轻易交给别人?
秦铮:“不管这个人是通过什么手段得到戒指,我绝不相信一个大男人会突然自己消失在异国的小胡同里。”
任何有常识的人都不会贸然前往漆黑狭窄的陌生地方,尤其...再走不远就是什刹海最繁华的地段。
秦铮:“我怀疑嫌犯应该不是单独作案,他的同伙甚至有很大可能就是苏牧!”
覃海洋拿出手机,边给给严君泽和一众下属发去消息,边继续和他们分析案情,“看来这个嫌犯还是要从机场下手寻找。”
“再去酒店前台问问吧,”谖草也帮着一起出主意,“Nicholas的长相很容易被记住。”
前台大多是女孩子,她们心细得很,总是能注意到很多男人留意不到的细节,尤其一个金发碧眼的已婚帅气大叔,应该不会毫无印象。
覃海洋将任务分派下去,转头就和秦铮聊起另一件事。
“你让我查的那个今早在这栋楼跳楼自杀的人查到了!没钱治病不愿拖累家人,趁着家人缠着医生争吵的时候,自己跑到顶楼自杀了,听说还留下了一封遗书,不过......遗书在人家亲人手里,我就没好意思去查看。”
“你查他干嘛?草木皆兵,死个人就要查啊?”秦铮往日都是最稳重的那个,覃海洋难得有机会调侃他。
秦铮眼神远远的看出窗外,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可能吧......我就随便问问。”
“没钱就不治,总不会立刻就死...何必呢......”最后一句他说的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
“每个人都有生命不能承受之轻......他或许实在是压力太大了吧,选择死亡有时比努力活下去更需要勇气。”谖草试着安慰他。
“就是,”覃海洋也知道他最讨厌别人不爱惜生命,“人家家人都没你这么在意。”
秦铮立刻皱着眉转头看向他,覃海洋连忙解释,“哎!你别多想!我估计就是看开了,毕竟人都没了,闹再大得到再多钱也没意义了。”
“我只是说......他们上午就把人收拾走了,也说不定人家心里还是在意的呢。”
这样听起来总觉得似乎有哪里怪怪的......
钱不重要吗?对那家人来说钱应该是非常重要的吧。之前闹着要医生治病不就是为了人能活下去?但现在落得个人财两空......
人刚刚比治疗费“逼死”在医院里,他们...就什么都不要的离开了?
不过秦铮和颜谖草都没时间细想这事儿了——因为,覃海洋派去酒店的人传回了消息。
“嫂子真没猜错!前台果然对那老外有印象!那姑娘最近正在看侦探电视剧,又曾经刻意留意那老外,她发现那老外左手无名指指根有一个戒指留下的印子。”
颜谖草:“她是不是猜测Nicholas正在背着老婆出轨?”
覃海洋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
谖草微微笑了下,“侦探剧里的老套路了,而且...人们总是对这些八卦印象尤为深刻。”
这都是存在于人们本性里的小毛病了,就像是人们难免会不自觉的在第一眼,用自己的价值观给别人下一个初次判断一样。
***
2016年2月14日
记得,十岁那年第一次被确诊通感症,父亲带我去成都看病时,有个护士小姐姐给我讲了个很有趣的故事,是她从电视剧里看来的。
她说,电视里有个人也患了通感症,在他的世界里所有人说的话都有颜色。他可以通过颜色来判断哪个人是好是坏,是不是在撒谎。但他的通感症并不是真正的测谎仪,那个人因为自己的病害死了很多无辜的人。*
(出自美剧《犯罪心理》)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想告诉我,我所拥有的“超能力”本质上是一种病,所有味道全部是我的脑子幻想出来的,是靠不住的。
我也同样明白她这样说的意图。因为我固执的相信一切拥有好闻味道的人都是好人,这一点让父亲非常担心,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大概依旧不会认真看待我的病。
只不过,当时我根本听不进去他说的任何话。
晚上的时候......我在山顶遇到秦铮了,又和他说起我的那些“谬论”。
我说的时候...大概还带着对父亲的偏见,带着忤逆他的固有倾向。我说,“我宁愿一直用我自己的方式感受这个世界,哪怕因为我对于善念的执着,就这样死了,也不想要改变!那样起码我的一生,除了死掉的那个瞬间,都会是如我期待的那样,坚信着所有味道好闻的人都是好人——简单又美好。”
“而且,我这样做还从没遇到过坏人呢!比如......你就是个好人!”
但他很不赞同的轻笑了一声,看我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一个小孩子。
秦铮说,“你这根本不是对所谓美好世界的执着,只是你不爱这个世界而已,也根本不够爱你自己的生命!一旦你珍重自己的性命,你就会明白,对这个世界抱有再大的警惕心都不过分!”
“而且,我根本不是个好人。”
“我杀过人!你不是说过,我的身上除了那个什么橘子味,还有金属和血液的味道?虽然你说的橘子味我想象不出,但血的味道我可再熟悉不过了,可并不好闻!”
秦铮好像有过太多的经历,复杂到我很难读懂他,也并不知道如何反驳他。
我从灾区其他官兵那里听说了他的身份,所以...即使他杀过人,应该也是在消灭坏人吧,那他大概可以算是个好人!
不过我觉得他后来说的话很有道理。
秦铮问我,父亲是不是一个好人?我很犹豫——他不是个好父亲,可他并没真正伤害我什么,对我而言勉强算半个坏人,但他救助了很多人,因此大概也算个好人?
他又问我,齐护士长和保安老李、外科陈主任是不是坏人?
我和他们并不算熟悉,不过他们味道都还不错,所以我猜是好人,但秦铮却说他们是坏人。
“地震发生的时候,你父亲用肩膀扛起门口的水泥板,牺牲性命救了很多人,他是个好人!但另外几个是最先从医院里跑出来的人,他们旁观很多病人被埋在废墟下,也旁观了你父亲独自牺牲!你还觉得他们是好人吗?”
“这个世界复杂得很,就像你父亲在众人眼里都是大英雄,在你心里却顶多算半个好人,你不能用非黑即白的方法去简单评判所有人。”
有的时候人们大概就是会钻牛角尖吧。就像我都说不清我的那些固执的想法,究竟是我自己打心底里坚信,还是为了忤逆父亲才故意坚定那样的想法。
但某个时刻、听到某句话,或许就会豁然开朗......
等等!突然跑题太远了啊!颜谖草!
......
其实今天真正重要的是......我大概...算是...终于完成了我的初吻......
我都不知道当时脑子是怎么回事,突然就亲上去了!!!那一下并没有什么感觉,肉碰肉的触感而已,而且磕到了牙、好疼!
但是!!!秦铮居然......亲回来了!!!他也疯了!?
他嘴里有很重的酒味,并不好闻。不过他连一听啤酒都没喝完,后来说话时也那么清楚,所以应该不是醉了吧?
啊啊啊啊啊!!!好讨厌!居然被他说的那些大道理绕晕了,真是气死我了!
听说他和困在灾区的一个女明星关系很好,她好漂亮......秦铮站在她身边,就像是公主的骑士一样。
那...他到底为什么要亲我啊?因为他喜欢的女孩子已经有一个王子一样的男朋友了吗?反正我是不相信他醉了!大混蛋!真的不是个好人!!!
但既然他和那个明星没什么希望了,我应该也不算是完全没有机会吧?
啊——!!!我在想什么啊!今天晚上的我们两个是不是疯了都没想明白,居然一下子就能想的那么远!
唉——
仔细回想一下这些天发生的一切,我的人生居然就这样突然的转折、然后不由分说的开启了新的篇章,实在让人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就像...刚刚的那个吻一样,有时候我甚至会怀疑,这一切是不是我做完手术在医院里的一场梦而已。
未来的我,会怎么样呢?说是不在意父亲的离开,可以后...我真的就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我会找到一个我很喜欢、也愿意陪伴我余生的人吧?他会什么时候出现呢?那个人...会是秦铮吗——我第一眼看到的人、第一眼就喜欢的人。
——还是说...秦铮只是我突然失去一切、孤身一人,拼命想要抓住的“第一根稻草”?
其他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也是我这样的吗?脑子里的东西乱七八糟、理也理不清楚。
要是我从小能和她们一样普通的长大,交几个能说知心话的好朋友就好了。
秦铮啊——你相信一见钟情吗?你相信命中注定的缘分吗?
我很纠结,因为没有人可以谈心,于是又变得很难过,要是有人愿意陪我走一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