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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生洞房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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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嘉宁,不法祖德,诬害忠良,狂悖猖獗,今意图篡位谋逆,十恶不赦!念伊乃皇室宗亲,特予以全尸。现赐毒酒一壶,自行了断。”
太监尖利的声音穿过重重宫禁,划破了森森殿宇在如血暮色里最后的静谧。
积雪深覆的宫巷里,宋昭月不理他,只是直直望着容霁问道:“容霁,我可有分毫对你不住之处?”
她的面容在黄昏的幽暗里被掩住,不辨悲喜,声音却比这暮月里的风还要冷上万分。
容霁看着那个单薄的身影不禁抿住了薄唇,如利箭一般的目光直射向深巷中明黄色的车驾:
“你说过,事成之后会将她全权交予我处置!”
“大胆!”太监的怒喝在寒风里响起,顿时“唰唰”一排寒光对向了青年。
然车架中人始终不声不响,唯青年眼中的眸火愈深。
“哐!”
就在双方对峙中,宋昭月手里的长剑倏而被她抛掷在地,顿时砸得积雪四溅。
只见她直直跪下,伸手一一拂过,那些被数箭穿身而不能瞑目的双眼,这是她在这京里所剩不多,悉皆带来营救容霁的亲兵。
可容霁呢?容霁与宋明珏合谋杀了他们。
容霁看着宋昭月的身影,心中涌上无由来的痛楚,可复又冷下心肠,生硬开口道:
“建平三年,你为夺兵权,诬我父亲通敌叛国,叫我阖府上下一百六十七口无辜性命皆作刀下亡魂,这本就是你欠我的……”
“我夺兵权?呵,”但宋昭月好像寻到了什么可笑之处,竟是嗤嗤冷笑起来,“我尚未及笄,就在边营里来去,守疆戍卫七载,你以为那些与我生死与共的弟兄,是一定要用兵符才能调动的吗?”
“若我真想做什么,只肖振臂一呼,你以为又有多少兵士会不答应呢?”她看着那岿然不动的明黄车架傲然起身,脊背板得笔直,身形较一般的女子更为修长,寒凉如冰雪的双眸似能穿过茫茫暮色,带着铺天盖地的冷意,砸在人身上。
容霁迎着宋昭月淬了霜雪的双眼握紧了双拳,他咬牙反问道:“可我父亲一死,南营兵马就悉数归于你部下,你告诉我为什么?”
宋昭月看着这一巷道被血色浸红的雪,和这个让她心心念念护了半辈子,却叫自己落得一无所有的人,心中也不知道是失望多一点,还是绝望多一点。
她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提了剑望向明黄色舆驾,四周禁卫又警惕了起来,齐齐握紧了剑柄,架上了弩机。
只听她又是一声嗤笑,声音遥遥传入车幔锦帘中:“不费吹灰之力收拢所有兵权……宋明珏,好算计,这次,是我输了。”
复又背身朝容霁冷道:“容霁,本宫很后悔救了你。”
平铺陈叙的一句话,却让容霁心中顿生无端慌乱,直到他看见宋昭月提起了剑。
他的声音忽而拔高起来,甚至带着颤抖:“宋昭月你什么意思?你给我解释清楚!你要做什……么?”
但他话音未落,就见一簇簇凄厉的血花绽开在宋昭月苍白的颈处,鲜热的液体透过冰冷的风,霎时飞溅于他面目之上,带着稠腻的艳色,一时间天地静默,唯剩高墙上飞扬的旗帜发出“簌簌”的哀鸣。
容霁顿觉如坠冰窖般彻骨的寒意,在他身上肆意攀爬。
“……昭月?”他喃喃道,脑海中空白一片,身体却先一步思维,跌跌撞撞抱住了斜倒而下的人,他拼了命地想捂住她脖子,好叫那血流得慢些,再慢些。
却听见身后踱步而来一人声带愉悦道:“来人,将皇姐厚葬!”
容霁瞬间阴冷地回望向他:“你承诺过我,她不会死!”
“朕确实承诺于你,可现在是皇姐自刎!与朕又何干?”年轻的天子面上含笑,血色的薄暮中,却好像披着人皮的恶鬼修罗。
“你可知道?皇姐有多情深义重,她曾经为了保你,可是答应过我,担下害你容府的所有脏水。而你却不知好歹,竟与人合谋要害她。来人!给我拿下这贼子为皇姐报仇!”天子眼中含着讥讽与嘲弄,挥手叫人。
容霁冷漠地收回视线,心中一片荒芜,只觉这真相未免过于荒诞可笑。他抱着宋昭月的手渐渐收紧了,逐渐粘腻凉透的血顺着指间滑下,好像滴在他心里面。
所以从始至终,他都报复错了人?可笑,当真可笑!
至此,他眼中的那把火终于烧了起来。
容霁垂眸作势去擦宋昭月脸颊上的血渍,却趁着宋明珏暗自得意,反手掷出宋昭月遗落在地的利剑,剑刃的破风声呼啸而过!随之而来的是齐发的箭雨!
等到宋明珏捂着胸口不敢置信地倒地,容霁亦满身箭支亦缓缓坠于冰雪,他遥望着上方被宫墙圈出的一方窄夜,下意识抱紧了宋昭月的尸身。
与虎谋皮,终不过害人害己,他模糊地想着,意识归于虚无。
门外传来喜庆的鞭炮奏乐之声,宋昭月恍惚睁眼,她摸索着将头上的盖头扯了下来,入眼便是一片喜庆热闹的红。
她怔了数息,试探性地向门外喊道:“采兰?”
“诶!我来了殿下!”回答她的是一阵匆匆而来的脚步声,和一张稚气明媚的笑脸。
宋昭月的眼泪瞬间就落下来了,她想起少女在雪中渐渐冰凉僵硬的身体,瞪大的双眼中犹带着对她的担忧不舍,怎么都合不上去。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对不住你们……”她一个箭步冲上去就抱住了采兰,在采兰莫名的眼神里开始自语。
“殿下?殿下!你怎么就对不住我了啊?是不是有谁欺负你了殿下?走,我带人给你去找场子!”采兰看宋昭月哭得伤心极了,也焦急起来,扯着宋昭月就想往外找哥哥们。
手里的温热却让宋昭月渐渐回了神,她听着采兰孩子气的话不禁破涕为笑:“你怎么给我找场子啊?”
“当然是打一顿!一顿不服,就再来一顿!”采兰豪气冲天地拍了拍胸,也不知道是哪里学过来的动作,滑稽又可爱。
宋昭月看着房间里喜气洋洋的布置想到了什么,她突然就黑了脸,咬牙切齿道:“话粗理不粗,俗话不也说嘛,孩子不乖怎么办,多打几顿就好!”
采兰瞧着宋昭月突然可怕起来的神情,突然想起这位可是在边塞恶名赫赫的嘉宁公主:“……”感觉自己白担心了一场。
又看见宋昭月招手,便附耳过去,被如此这般吩咐后,采兰的眼神亮晶晶地跑开了。
宋昭月则大剌剌地坐在桌边倒酒,她想起前世宋明珏为了加深容霁的恨意,特意挑了容霁父母头七这么个“好日子”来赐婚于他们。
容霁果然以为是她想折辱他,便提前投靠了宋明珏。
接着他们仗着她对容霁的喜欢,在这洞房花烛夜先是由容霁刺伤毫无防备的她,又在第二天进宫谢恩的时候,由宋明珏发难容霁,为了救容霁,宋昭月不得不交出了一部分兵权。
“啧,”宋昭月为自己的愚蠢朝天敬酒一杯,她发誓,这次一定离容霁远远的!
就在她想为重获新生敬酒第二杯的时候,“吱”地一声,门被打开了,宋昭月捏紧了拿酒杯的手,眼神顿时就暗了暗。
然而当她再朝那人影看去,又变成了世人所传那般浪荡轻浮的模样,她朝容霁举了举手里的酒杯,肆意调笑道:“来啊新郎官,喝交杯酒不?”
那身影果然顿了顿,宋昭月的笑意加深了。
没错,她就是在刺激容霁,因为她一点都不想和此人有更多交集了!前世的教训还不够惨痛吗?
依她对容霁的了解,按他那般目下无尘,又孤傲的性子,怕是受不了她这番坐实了要折辱他的意思。
于是容霁一定会忍不住,朝她刺出匕首,那样她就可以直接摔杯子,让林瑄他们拿住容霁,等第二天宋明珏想治罪容霁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推出容霁!
正当宋昭月心里冷酷地将容霁的未来安排的明明白白,门口的人却径直走到了她面前,凝视着她,那双向来充斥着冰冷厌恶的眼眸里,闪烁着什么意味不明的东西。
只听他淡淡道:“好。”
宋昭月的笑容顿时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