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曈色》Candy唐

12、假期

　　“您好，芭芭拉西餐厅推出新菜式，欢迎光临，节日期间免费送开胃酒，先生，看看我们的新菜单吧……”
　　华灯初上的繁华街头，由霓虹灯，高楼大厦，不断变化的交通信号灯和熙熙攘攘的人群组成的都市夜景与餐厅门口拿着宣传单，不断弯着腰招揽客人的服务生形成强烈的反差。这个时间段，城中心每家餐馆门口都有一两个年轻的男孩，一刻不停地向来往的行人招揽生意。从本质上来说，他们并不是餐厅的正式职员，只不过是节日期间临时雇来打工的。
　　“小鸢？”
　　豆豆见到芭芭拉西餐厅门口一身制服的夏楚鸢，嘴巴圈成一个O型。“你怎么在这里？”她立即松开正挽着的胳膊，冲到他前面，“你怎么干这么辛苦的工作？宇文昼跟我说你去国外工作了。”
　　鸢笑得有些尴尬，“他想给我留点面子，我自己倒也没所谓。”豆豆的眼圈立即红了，“这个混蛋的宇文昼，我打电话骂他！”她一手拖住鸢，另一只手就在包里头翻手机。
　　“别。”鸢按下豆豆的手机，带着坚决的意味，“我的事他管不着。”
　　原先被豆豆挽着的陌生男人在一旁轻轻咳嗽了两声，这才提醒了只顾着自己说话的两人。鸢同那人打过招呼，而后一脸坏笑地转向豆豆，“这位是？”
　　“程渭南。”
　　豆豆轻描淡写，令有着麻省理工学位的程渭南很是泄气。他认识豆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关系总这么不咸不淡的，没有进展。他朝一身服务生打扮的鸢勉强一笑，态度有些轻慢。
　　“小鸢，你怎么不跟我和宇文说呢，这个工作别干了，我来帮你想办法。”豆豆依旧握住鸢的胳膊不放。
　　程渭南听到这里，心里颇不舒服。他瞥了一眼鸢，不冷不热地揶揄，“艾佳你自己工作还没着落呢，别帮倒忙了，我们走吧，别妨碍人家工作了。”
　　这一番阴阳怪气的话刚出来，豆豆就要发作，鸢顺势抚过她的脸蛋捏了捏，阻止了她。“前两天，突然跟宇文提起你煮的红豆汤，正打算去你那里蹭一顿，今天正巧碰上了，你等我半个小时，我就快干完了。”说到这里，他转向脸色难看的程渭南，笑眯眯地追问，“渭南，你一定还没去过豆豆的公寓吧，一起去尝尝豆豆的手艺。”
　　豆豆对着鸢扑哧一笑，点头应允。程渭南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确想去豆豆的家，可并不想同这个男人一起去。豆豆旁若无人地接过鸢手里的传单，帮着一起招揽客人，再也不理他了。程渭南站在路边干等了一会儿，那两人说说笑笑，完全视他如空气，他这才悟过来鸢方才那番话是在嘲弄自己。
　　“豆儿，你们怎么认识的？”鸢觉得程渭南愤愤离去的背影挺滑稽。
　　“姨妈给介绍的。”
　　有了豆豆这个大美女的帮助，鸢很快分发完宣传单。“走吧，去我家。”豆豆拉起鸢的胳膊就要去街边叫车。鸢按住她，笑着说，“不去了，我还有事。”“鬼鬼祟祟的。我今天打电话给宇文昼，他也神秘得很，说有事要出门，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鸢也不回答，把豆豆送上一辆出租车，然后挥了挥手，“回来一定找你去，别忘了打电话跟你那位程博士解释。”豆豆撅着嘴，一脸不高兴地走了。鸢看了看手表，而后飞快地穿过人行横道，走入地铁站的入口……
　　假期让整个喧嚣的校园寂静了下来，安瞳的眼前浮现出尹轩临行前的目光。对面的床铺整洁而空荡，尹轩是个很爱整洁的人，什么事情都是井井有条。虽然做事风格有些独断专行，可心地似乎并不太坏。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安瞳的思绪。安瞳起身奔向了电话。
　　“是我。”宇文昼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安瞳的心头仿佛有电流掠过，“我有两天假期，一起去旅行吧。”电话那头的话让安瞳小小吃惊了下。“和我？”安瞳急急的问着。昼在电话那头不禁笑了，“明天早上7点我在你学校的拐角处等你。”
　　挂上电话，安瞳盯着电话发着呆。不知何时，天已经暗了下来，空气里终于有了一丝秋天的意味，天暗的也早了，没开灯的宿舍笼罩在灰色的光线下，有些神秘的况味。
　　“剩下来的几天，想干些什么?”
　　昼一边从后车箱里取出两人的行李，一边问安瞳。安瞳想了片刻，微微地一笑，竟流露出几丝撒娇的意味。时间过得飞快，宇文昼还记得自己把安瞳接出学校的时候，他那掩饰不住的高兴劲儿。面对这样一个容易满足的孩子，就连自己的心情也敞亮了许多。旅行期间天气一直都不大好，可完全没有影响到两人的好心情。在陌生的小镇里，谁也不认识他们两人，不用在意别人的目光。寂静的山谷，茂密的树林，清澈的小溪，连呼吸都变得轻盈起来，整个世界好象就只有他们两人。
　　宇文昼提住行李，同安瞳搭电梯上楼。“晚饭吃什么？”电梯停了下来，昼转过头问走在身后的安瞳。“一会儿去超级市场买点什么回来做吧。”安瞳建议。昼应着，亲昵地伸手拉住安瞳的胳膊。两人正说笑着往外走，不知道谁把一个黑色的行李包搁在了楼道的拐角处，安瞳一不留神，一脚踢在了包上。
　　“谁的包，怎么忘在这儿了？”安瞳弯下腰，把包拾起来拎在手里。昼脸上的笑容即刻褪去，他一言不发，紧盯着那个黑色的旅行包看了好久，而后抬脚朝家门口走去。安瞳低头看向手中的行李包，拉链的Logo上有一个红色的手绣的Y。
　　宇文昼的公寓门口坐着一位不速之客，撑着一条长腿靠在墙壁上，褐色的头发垂至耳际，遮住了大半的侧脸，只露出高挺的笔直的鼻梁和嘴唇的美丽轮廓。
　　“Hi，你回来了。”鸢抬起头，装作满不在乎地微笑着。他明明又累又饿，却不愿意让宇文昼发觉自己的落魄。
　　昼停住了脚步，决定在离鸢三四步开外的地方站着，那样的距离会让自己的脑子清醒些。鸢的模样让他的胸口发紧，但他还是狠狠地掉转视线，冷漠地问，“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鸢缓缓地说，发涩的嗓音轻得仿佛飘在风里，“也许是前天晚上……”他的确已记不清楚自己在这扇紧闭的大门口坐了多久，“不是说要一起去旅行吗？我，我就来了……”他掩饰不住内心的失望，只是迟到了两个小时，况且他并没有说不来，这间公寓就已经人去楼空。
　　这个时候，安瞳出现了。他提着鸢的行李出现在宇文昼的身后，表情带着一丝怯意。他第一次见到夏楚鸢，可是那张脸，那精致的五官似乎有着朦胧的记忆。他努力想去抓住那一瞬即过的念头，但很快被另一种印象压倒，那是一种与尹轩类似的气质。高傲，聪明，无论出现在哪里都备受瞩目的那一类人。
　　就在安瞳出现的同一瞬间，鸢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他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安瞳带着一丝怯意把包轻轻放在了鸢的身边，转身对昼低声说，“我先回学校了。”说完便用力地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低垂的目光印满了伤痛和委屈。鸢站起身来，盯着昼的眼睛古怪地笑起来。他放肆的嘲笑激怒了昼，也让他心底仅存的那点犹豫也湮灭了。“你哪儿也不用去，”昼把安瞳拦住，近乎专横地把他拽回来，“把行李拿进去，我马上就过来。”说着，他掏出钥匙给安瞳开了门，把他推进了屋。
　　鸢的笑容立时凝固在脸上，嘴角的弧线僵硬，“你让他住在这里？”他抽着气，话语急促地从嘴巴里滚落出来，“你让他住在我的家里！”他终于失去了控制，冲昼吼叫起来。
　　昼审视着眼前激动得浑身发抖的鸢。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他转向门里面惶恐的安瞳，一股怜惜涌上了心头，也令他有了面对现实的勇气。“安瞳，别担心，这里没人能赶你出去。”
　　鸢倒退了两步，青白的脸上满是错愕，“宇文昼，你……”他用力地闭上眼睛，压抑住胸口的烈火，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对着不为所动的昼说道，“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为了你……”
　　“够了！”昼狠狠地打断了他的话，凶恶的眼神让鸢从心底感到寒心，可他从来不知道宇文昼恨的就是他不计后果的付出和没有余地的强势。“你不需要我也能过得很好，那就不要再回来了！”
　　昼吼完，走进公寓，重重地甩上门。他默默地靠在门上很久也回不过神来，心底的某一处分明刺痛。他不该这样对待鸢，可是他实在没有力气纠缠下去了，他想要重新开始，好好地去爱一个人，无论这需要他付出多大的代价……
　　吃过饭，昼坐在沙发里看着报纸。安瞳收拾好碗筷后，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已经很晚了，加上旅途劳累，安瞳其实非常地困倦，但昼心事重重的样子让他不安，他揣测也许陪着昼会比较好些。
　　“喝茶吗?”他小心地问，怕惹恼了心情不好的昼。
　　昼这才从报纸里抬起头来，似乎领悟到了什么。他呼出一口气，笑着示意安瞳坐到自己的身边，“对不起，我影响你的好心情了。”他望向了墙上的钟，对安瞳说，“很晚了，你先去睡吧。”安瞳违心地摇头，坚持要陪着昼。
　　乖巧的安瞳让昼心生感动，“好的，那么再陪我坐一会儿，”他伸过长长的手臂把安瞳揽到自己的身边，在他眼睑上轻轻地啄了一下，“别担心，安瞳，我不会丢下你不管，永远不会……但是，如果有一天，你想要离开，请你径直地对我说清楚，不管，我有多么不舍得，但保证会放手给你自由，这个是我们的约定，好不好？”安瞳应着点点头，然后又孩子气地冲昼微笑，“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昼释怀了许多。简单的人，简单的爱，很美好不是么？忘掉那份沉重痛苦的桎梏吧。仿佛是预定好似的，就在那一刻，客厅的电话惊天动地地响了起来，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地刺耳。昼的脸色一瞬间苍白如纸，整个人竟呆在那里动弹不得。
　　宇文昼满面的惊恐令安瞳也没来由地一阵恐惧。“我去接电话。”安瞳急忙站起来，恨不能让那恐怖的铃声马上停止。谁知，昼突然拽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大得让他感到剧烈的疼痛，但昼好象完全没有意识到，沉沉地说，“我，去。”
　　安瞳揉着自己被弄疼的手腕，看着他步履蹒跚地走到电话机前。宇文昼瞪大了眼睛盯着面前一直发出恐怖声响的电话，恐惧的眼神就仿佛看着一颗定时炸弹。安瞳被强烈的不安包围了。电话铃声持续地尖叫着，如同魔鬼咬牙切齿地诅咒。
　　昼慢慢伸出了微颤的手，犹豫着，缓缓游移的指尖终于触到了电话，直至整个手掌紧紧地握住。
　　“喂……”只是一句话问候语之后，血色便完全从昼的脸上褪去了，恐惧被哀痛刹时取代，似乎是他早已预料到的灾难。昼摔了电话，飓风般地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