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如今朝》楼不危

8、第 8 章

　　秦尧僵硬地坐在椅子上，许久都没有动作，整个人好似化作了一尊雕像。

　　辰轩知道了此事，立刻从客栈中来到这里，他带着披风，将披风披在了秦尧的身上，然后俯下身，轻声询问：“皇上，您怎么了？”

　　秦尧没有听到一般，毫无反应。

　　辰轩皱了皱眉，又叫了他两声。

　　秦尧这才注意到辰轩的到来，他撩开眼皮，看了辰轩一眼，后摇了摇头，对他说：“无事，让朕一个人静一静。”

　　他这个样子委实不像是有事的，辰轩张了张嘴，最后却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想起昨天晚上自己拦着秦尧的那些个属下进来禀报这件事，这件事如果让秦尧知道了，后果可能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重一些。

　　辰轩从屋子里退了出去，他该怎么做才能够从这件事中完全脱身？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这话说的是一点也不假，虽然秦尧总是对他一副情深不悔的样子，好像是能够为了他做出任何事来，可是辰轩清楚地知道，自己更像是是秦尧养得一只宠物，自己必须要像秦尧所希望的那样讨好着他，才能秦尧那一点垂怜

　　他在秦尧的身边过得从来都不快活。

　　秦尧根本不是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真的爱上了他。

　　他是在南风馆里长大的，知道一个男人爱上另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样的。

　　况且，就算秦尧有朝一日真的是爱上了他，帝王的爱能够维持多长时间。

　　那位钟夷则钟大人从前不也是与秦尧一同长大的吗，可不还是被秦尧毫不念及旧情地驱逐到了北疆。

　　辰轩越想心越凉。

　　他想要在接下来毫发不伤的话，那么秦尧自以为对他的爱，就是他唯一能够利用的了。

　　……

　　秦尧终于有所动作，他从椅子上站起身，向着外面小小的院落中走去，而后仰起头看着头顶这片阴沉的天空。

　　钟夷则消失在昨天晚上的那场火海中了。

　　他消失在那里了，至今也没有人将他找到。

　　秦尧逐渐开始清晰地认识到这件事对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闭上了双眼，耳畔呼啸的风声，似乎是谁人的悲吟，他的眼前莫名出现一些熟悉又陌生的画面。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个时候他还不是皇帝，钟夷则也还不是丞相。

　　那年暮春，他从与几个兄弟从校场比试回来，正看到钟夷则躺在树下的大石头上，似乎正在熟睡，一本《诗经》盖在他的脸上，有粉色的花瓣从枝头飘落，落在他白色的衣衫上面。

　　秦尧不禁放轻了脚步，缓缓走到他的面前，伸出手，将他脸上的《诗经》拿了下来。

　　钟夷则似有所感，他从梦中醒来，睁开惺忪的睡眼，眼睛里似藏着一湾深深的潭水

　　在那一霎那，他竟莫名有了一种想要与他这样一直一直的冲动。

　　秦尧又想起那时月色正好，他对钟夷则说，盼着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可现在，他再也看不到他了。

　　今生今世，都见不到他了。

　　秦尧仍旧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有个地方就那么生生的空出了那么一块来。

　　任凭他有千般万般的能耐，再也填补不上去了。

　　他抬起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处，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来。

　　究竟是少了什么呢？

　　是不是时间久了，就可以全部忘记了。

　　……

　　被派出去的属下们非常为难，这能上哪儿找钟夷则啊？

　　天牢里的犯人们都烧成了一副副骨架，便是叫仵作来验尸也得几天的工夫，而且这里边有很多犯人与钟大人的年纪差不多，形貌体态也差不了多少，这可要怎么来找啊？

　　皇上也是的，昨天晚上来救人不就好了。

　　秦尧仍旧是没有办法接受钟夷则已经死在火海中这件事，他一边加派人手去查找钟夷则的下落，一边开始发落那天晚上在监牢外面守着的几个属下：“昨日知道钟大人在牢中，为何不来告知朕？”

　　属下也很冤枉，立刻说：“是辰轩公子，辰轩公子说不让我们来打扰陛下的。”

　　秦尧倒是没有想到这件事辰轩也有插手，他转头皱眉看向辰轩：“辰轩你……为何要这么做？”

　　辰轩早知道这件事会让秦尧对自己心生芥蒂，但能不能脱身，只看秦尧究竟是以为他是怎样的爱着自己，他低着头，缓缓说道：“我见陛下在熟睡中，不想让他们惊了陛下的好梦。”

　　秦尧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人，他对说是喜欢辰轩，但不至于辰轩随便说句话他都会不经思考，他对辰轩说：“朕要听实话。”

　　辰轩不会不明白钟夷则的命要比自己睡觉重要得多。

　　辰轩沉默，不再说话。

　　秦尧眯起双眼，将辰轩从头到脚打量了一边。

　　他的目光太过尖锐，让辰轩在某一瞬间有一种想要跪地求饶的冲动，他现在唯一能够抓住的救命稻草，就是秦尧他自以为的对自己的爱，辰轩抬起头来，泪眼涟涟地望着秦尧：“陛下，您就因为这件事想要降罪于我吗？您不是说过会永不负我吗？昨天晚上的事的确是我做错了，但我这么做只是因为我嫉妒钟大人，我嫉妒他，陛下你明白吗？”

　　秦尧眉头紧皱：“朕待你不够好吗？”

　　“不够，”辰轩摇着头，苦笑着说，“您知道吗？您每次熟睡了之后喊得都是钟大人的名字。”

　　秦尧的眉头在一瞬间皱得更紧了，他睡觉会叫钟夷则的名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只是眼前的这个人是他的深深爱着的人，没必要在这件事上同他撒谎。

　　秦尧怀疑起来，难道在他的心中真的是钟夷则更加重要吗？

　　他沿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忽然觉得如果昨天死在火海里的人是辰轩，死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秦尧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锤了一下，自己是怎么了？

　　夷则是与自己一起长大，可辰轩也是他认定的爱人。

　　不过辰轩说的那些话秦尧依旧是不会当真。

　　即便他真的是吃醋，也不至于想要让钟夷则去死。

　　他昨天之所以那么做，是为了他那个哥哥吗？

　　秦尧心中燃着一团烈火，现在极度想要发泄出去，他不知道自己再想下去会对辰轩做出什么样的事来，最后他只对辰轩说了一句：“你先下去吧。”

　　辰轩应了一声，转身离开，只不过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秦尧，双眼泫然欲泣，他轻声问秦尧：“皇上，您是当真爱我的吗？”

　　秦尧没有回答，辰轩似是知道了答案一般，神情愈加寥落，终于离开。

　　一离开秦尧的视线，辰轩脸上多余的表情就全收了起来，他一直都明白，只要钟夷则活着，他一定不会放过蓬蒿公子的，而秦尧最终多半是会向钟夷则妥协的，所以他必须让钟夷则也死在那场大火里。

　　真是对不起了钟大人，可是谁让你非要抓着蓬蒿公子不放呢？

　　辰轩的心中没有丝毫的内疚，

　　……

　　钟夷则以为自己死在了监牢中的那场大火里，却不想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还能听到耳边喋喋不休的吵闹，他不由得皱了眉头。

　　“钟大人听到我来怎么是这副表情，真的是太让人难过了。”迷迷糊糊中，有个人的声音在自己的耳畔响了起来。

　　钟夷则想了很久，那声音应该是属于那位蓬蒿公子的。

　　他努力地睁开了双眼，果然看到尚三思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的五脏六腑被撕扯一般，疼得厉害，他声音沙哑，问尚三思：“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表情？”

　　尚三思笑道：“怎么说也是我救了你，至少要对我笑笑吧。”

　　钟夷则实在很难对眼前这个人笑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