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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   又过了三月,已是春日。

      冰雪消融,万物复苏,朱红的宫墙上映出一片婆娑的树影。

      秦尧似乎终于从钟夷则去世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又成为那个至高无上的冷酷帝王。

      他每日卯时上朝,到午时下朝,用了午膳就会待在御书房里处理各地呈上来奏折,一直到晚上,吃过晚膳,看一会儿书,一天就这样过去,此后的余生也将要这样过去。

      曾经他因为辰轩而做出许多出格的事,从此以后,都不会再有,他会做一个夷则希望他成为的帝王。

      所有人都以为关于辰轩的,关于钟夷则的一切都已经过去,陛下仍旧是那个陛下。

      只有常公公知道,秦尧时常会在梦中呼喊钟大人的名字,而不久后他便会从梦中惊醒,怔怔地看着殿中的香炉,仿佛身体里的灵魂都随着钟大人一起去了。

      看到这一幕,常公公只能在心中默默叹气,他很心疼陛下如今的这个样子,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有些话他作为一个奴才不好多说,而且如今钟大人已经去了,说这些也无用处。

      从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过都是耗着年头,了此一生。

      只是偶尔坐在那龙椅上,秦尧垂下头的一错眼,就能看到钟夷则还站在廷下,他在静静地看着自己。

      那时候秦尧的声音会猛地止住,所有的言语都被堵在喉咙里。

      他双手颤抖,想要再碰一碰他,可随即就会清醒过来,他已然不在,于是那影子又无声无息地消失。

      百官奇怪陛下为什么话说到一半就不再说了,却无一人敢抬头。

      他们不明白辰轩为什么会突然想要弑君,不明白钟大人为什么会死去,也不明白陛下如今是怎么了。

      下朝后,秦尧回到御书房里,他身体里的毒又一次发作了,五脏六腑泛起一阵尖锐的疼痛,然而秦尧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甚至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他不是没有知觉,只是一想起夷则在为他忍受这些痛苦的时候,还要看他为辰轩昏头,他此时身上的疼痛又算得上是什么呢?

      秦尧忍不住会去想,夷则那个时候在想什么呢?

      是不是就已经在想要怎么离开他了?

      在滁州的时候,他差点就失去他了。

      回到帝都,他又一次看到他垂死的模样。

      而现在,他终于是再也见不得他了。

      此生此世,都见不得了。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却原来会是这样的一个终局。

      秦尧从御书房出来,天色暗下,暮色四合,夕阳落到西山后面,只剩下一道弯弯的橙红色的弧线,他仰起头,看向天空,柳絮随着晚风纷纷扬扬地落在这座连绵了数十里的宫城之中,像是一场漫天的大雪。

      他的眼角干涩,他再流不出泪来。

      那些并不算久远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缓缓浮现出来,他想起北疆那一场好像永远都不会结束的大雪,他站在落满雪的土丘上,手舞足蹈的像个孩子,而夷则站在他的身后,无声地看着他。

      小小的茅草屋上升起袅袅的炊烟,夷则走过来,牵起他的手,带他回家。

      秦尧回过神儿来,他低下头,转过身,表情麻木地往御书房走去。

      温暖的风将他的胸膛剖出一道口子,心脏的地方生生空出了一块,里面全是寒冬的冰雪。

      走到御书房门口的时候,秦尧好像突然听到有人在身后叫自己皇上,那声音如此熟悉,如此让他心痛,他微微颤抖地回过头去,然而身后依旧什么都也没有,庭院当中只有那三两宫人轻手轻脚地走过。

      许久后,秦尧扯着嘴角,笑了一笑,那笑容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他再转过身,踏进御书房中。

      会有那么一个刹那,秦尧宁愿自己还在北疆,做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只想让夷则做他的媳妇。

      他在他身边那么多年,他曾经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会离自己而去。

      本来……

      本来即便他们不能做一对爱侣,也可以过了此生,日后史书上也会有一段君臣的佳话,这些都不复存在了。

      这九万里的河山,九万里的苍云,从此就只有他一人了。

      晚上秦尧做了一个梦,他梦见时间倒回他在北疆的那段时间,他没有失去那些记忆,他与夷则拜堂成亲,他抱着他,像是得到了整个世界。

      醒来时,秦尧整整地看着殿中的香炉,枯坐到了翌日天明。

      从前有君王自称寡人,意为寡德之人,秦尧倒是觉得,孤家寡人或许更合适些。

      不过是他自作自受。

      怨得着谁呢?

      ……

      正和四年的秋天,有暗卫禀告说,有人在沧州发现了钟大人的踪迹。

      钟夷则去世后,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经不在,可是谁也不敢在秦尧的面前提起此事,秦尧心中清楚在那样的情况下,钟夷则几乎不可能活下来,却仍是抱着那么一点微茫的希望,也许上天留下那么几分的幸运,降在夷则的身上。

      他派出许多许多暗卫,去民间寻找夷则,大半年过去,终于有了点消息,秦尧不久前刚大病了一场,才刚刚有些好转,他不顾百官劝阻,去往沧州。

      他见到暗卫说的那人,的确很像钟夷则,几乎与他是一模一样,可秦尧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不是他。

      不过是个相似之人罢了。

      秦尧从酒楼离开,天空阴沉,下起小雨,他撑着纸伞站在街头,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往来不绝,他希望这些人中能有那个熟悉的身影,希望自己一抬眼就能在人群里看到他,然而最后还是失望,失望累积成绝望,他再找不回夷则了。

      雨越下越大,即使他手中有伞,身上的衣服还是被打湿了大半,他沿着长街往下榻的驿馆走去。

      回到驿馆的当晚,秦尧病情加重,躺在床上昏迷了两日,再醒来后,秦尧的脸色比之从前又难看了些,头上也生出新的白发。

      他在昏迷的时候,见到了夷则,在漫天的风雪里,他离自己越来越远,最终彻底离开。

      秦尧苍白着脸从床上起身,他该回帝都去了。

      沧州距离帝都有好长一段距离,秦尧还在病着,哪里能受得住这样的车马劳顿,常公公劝他该再休息几日,可秦尧若是能听得进别人的劝阻,他便不是秦尧了。

      车辇虽极其奢华,可道路不平,难免还是要有颠簸,秦尧的精神不大好,也可以说,从钟夷则去世后,他的精神就一直不好。

      有时候他会以为夷则并没有离开,有时候又觉得,其实只剩下他一个人,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不过只是没有了夷则罢了。

      这没什么,没什么的……终有一日,他会忘记他的,像是忘记从前他生命中的每一个人。

      他忘不掉他。

      好像越是想要忘记他,他的身影在他的脑海中就越是清晰。

      此后的余生,都是这样。

      车辇行得很快,秦尧觉得有些闷,让常公公将一边的帘子掀开,他抬眸向外面看去,那些不知名的树木一直连绵到他看不到的地方去,这条路无比漫长,不知会通向何方。

      突然间,秦尧的目光猛地顿住,他好像看到夷则了,他站在路边,向着与他相反的方向慢慢走去,他们渐行渐远,他的身影也越来越小。

      秦尧一下子僵住,他不确定眼前所见是幻象,还是真实,他没来得及思考,就已经从疾驰的车辇上跳下,向着钟夷则跑去,他跑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四肢仿佛要从躯干上脱落,心脏不堪重荷就要停止,他想要呼喊他的名字,可是风将他的声音全部吞没。

      他好像跑了很久,穿越了千山万水,穿越了无垠岁月,但其实也不过短短的几息,那人似是察觉到什么,他终于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向秦尧。

      可是,他的眼神陌生。

      他问秦尧:“这位公子,有事吗?”

      他已然不认得他了。

      秦尧再次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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