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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12章 ...

  •   平安夜的闹市区被外出寻欢的年轻人占领,他们大都妆容精致,步履从容,顾盼间脸上似有许多期待,小孩头上顶着红色鹿角灯,姑娘头上戴着干花编就的花环,大冬天的,举着冰激凌谈笑风生。其实圣诞气息无孔不入,只是如今心境不同,从前未入眼的细节一时也鲜活起来。

      “我说,你还想去哪,折腾一天不累吗?”
      “不啊,我还要倒时差呢。”
      江子游艺高人胆大,踢起地上一易拉罐,用脚背颠了好几下。
      我盯着他的侧脸,“我记得有人说自己每天六点半起床。”
      罐子落地,他哎呀一声,然后若无其事地捡起来,“感谢你啊,救我一命。”
      他总有出其不意的回答,总让我猝不及防,总是避重就轻。
      为何与我一同起床,你倒是说呀。
      我就做不到举重若轻,我惆怅地想。
      他很快接道,“不过也不是每天都这么早。”
      他把易拉罐投进垃圾桶,“走吧,去看看明江夜景。”

      于是我们沿着明江,开始了史无前例的冬夜漫步。
      他仰头,说在新疆看星空,那种震撼实在无法形容……总之就是又大又多。
      我嘲笑他语言贫乏,然后也仰头,西北风带走雾霾,今夜江城的星星已经算多了。
      忽然想起一事,“那天流星雨你看到没啊?”
      “看到了啊。”
      “许愿没啊?”
      “许了啊。”
      那你许什么愿了啊?

      我当然没问。
      一阵各怀心事的漫长的寂静。

      如果他有顾虑呢?

      隔着宽阔的江面,我望见对岸的人间烟火,暖黄色灯光的房间想必十足温暖,如果有一盏是为我们点亮的就好了。
      然而有些感情上的事,怎么可能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理智也拿它无可奈何,否则就不会有恋爱中酸酸甜甜悲欣交集的时刻了。
      于是我又陷入患得患失的忧伤。

      我们沉默地走了一阵,江子游忽然说,“我手冷。”
      说罢,他就凑过来,将手探进我衣兜,小心翼翼,磨磨蹭蹭地靠近,仿佛怕被我抓住扔出去一般。
      嘴上好似蛮横的撒娇,手上却是如履薄冰的小心试探,两厢对比,我哪里还有脾气。
      我捉住他的手指,真是冰的要命。
      如果可以,真的不想再触碰到这样冰凉的温度了。
      被我碰到的一刹那,他的手本能地一挣,或许以为又要与我斗智斗勇一番了,直到被我牢牢握住,才渐渐放弃抵抗。
      “江子游,你可能有病,得治。”
      至于如何在兜里揉搓捻压,摩擦生热,又是另一回事了。

      我们走上江城大桥,江子游步子始终迈的比我小一些,回头看他,他垂着眼帘一声不吭,是我见过的那副心事重重。我心里一紧,那种在见到他真人之前反复出现的,将会失去他的悲伤预感瞬息令我窒息,忽然就想上手捏住他下巴,强迫他抬头看着我的眼睛——
      脑子里想的什么都给我说清楚!

      见我停住,他也停住。
      抬起头,眼神无辜,“怎么了?”
      你说呢?
      当然我并未说出口。
      转头接着向前,赌气一般,步子迈的更大了些。起初两步他跟的有些踉跄,手险些从我兜里滑出。
      这可不行。于是我加重握他的力道,脚下却继续迈更大的步子。
      江子游不明所以,不得不跟着我的频率走一阵,忽然他笑一声,“宁一禾,你干什么?”
      我没有说话。
      那时只想就这样牵着他不放手,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天明也不到尽头。

      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明江结了冰,长风无所滞,吹至桥头凌厉更甚,吹得我眼底泛起泪光。
      一时想到初次见面,可能还是八九岁的年纪,直到十五岁才知道他的大名,直到十八岁出门远行,直到二十一岁牵上他的手。倘若他从未出现,我这辈子大概率孤身一人,生,老,病,死,孑然一身,也没什么所谓。可是一不小心与他建立了羁绊,我发现自己好像动摇了。
      浮生果然如梦,为欢能有几何。
      泪流不止。
      南溪不知有什么魔力,从家回来我就变得异常感性,怕他看到我的狼狈状,于是我只能继续向前。

      谁知江子游却突然停住,低低地说了一声,“如果我不走了呢。”
      如果你不走了——
      轻而易举便想起那只企图挣脱束缚的风筝,山长水阔,天高路远,如果就此飞去——
      我忽然就怕他从我手中抽出手去,也害怕这句话背后的隐喻。
      我就着前行的姿势,咬牙无言地握紧他的手。

      片刻,江子游轻笑一声,“我开玩笑的。”
      可是哪有玩笑的意味。
      他主动走上前,经过我的身边,走到我的前面,欲将手扯出,不得。
      他顿了一下,随后亦无言地停住。
      夜风吹的他发丝凌乱,远途归来,他的背影愈发清冷消瘦,在寒风里隐约透着一股倔强。
      这许多年不露声色,却清醒异常,他才是敏感善良、永远在恰到好处的距离守护我的那个。只是伪装的比较好,只是被我选择性忽视掉。
      他永不使我为难。

      于是我松了手。
      如果你不想走了,那我应该放你自由。
      然而在那之前——

      “喂,江子游。”
      “干嘛。”他就着前行的姿势回应。
      “我……”
      绞尽脑汁,“想……给你一个东西。”
      片刻,他终于回过头来。
      夜风依旧凛冽,不知是否为我的错觉,我看到他的眼里亦有泪光。
      又或者走在前面的那个人注定要操更多的心,流更多的泪……
      我们又一次像曾经无数回地无言相对,只是这一次我心疼得无以复加。
      因而最好的办法应是并肩前行,哪怕当风落泪,也是同仇敌忾的姿势。

      宁一禾发誓要勇敢一回——
      于是我健步上前,将他狠狠拥进怀里,江子游浑身一震,被我吓到也说不定,那一瞬间几乎僵在原地。
      这种事我实在匮乏经验,当下只觉下手确实重了些,又慌忙放开,“抱歉……”不免有些懊恼,一低头正对上他的眼睛,只见他眼底泪痕未干,睫羽微颤,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与我对视不过两秒,忽然低头躲避。
      一瞬间我觉得现在的他,就像梦中的我。
      下一步该做什么了?
      宁一禾不费吹灰之力就想起答案,因为那个梦他做了无数遍——
      于是我吻上他的唇。
      人的生存特征是呼吸,然而一生有意义的时刻,却是那些呼吸停止的瞬间。
      他的唇不像手那么凉,反而是一种奇异的温热与柔软,我瞬间只想放弃思考,真实的触感足以令一切自以为是的比喻黯然失色,于是我心满意足地品尝,拥着他一时不舍得放开。我感到他双臂僵直,震惊了好一会儿,定在原地呼吸都微不可闻。

      他的反击是以手臂环上我的腰开始的,我们之间距离更近了些,他开始小心翼翼地回应我的亲吻,似乎在试探我这个纯情少年的底线,彻底回过神来后,很快反客为主,而我又懒又笨,技巧全无,很快变为被蹂lin的对象。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只有紧紧抱住他,温热的他令我无比安心。

      岁暮天寒。
      春暖花开。
      至此,噩梦的后半段终于修正了。

      “江子游,你还想活到二十七么?那就只剩一届世界杯了。”
      “这个嘛……到时候梅西肯定退役了,有生之年阿根廷不知道能不能夺冠,唉。”
      “要不再多十年吧。”
      江子游有些踌躇,“只多十年啊,恐怕也不够吧。”
      “那你可以换个队喜欢啊。”
      “你傻吗,四年都不够喜欢一个人的……”

      何况对有些人的喜欢,似乎没有期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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