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书院》白白鸽手是个好鸽手

66、年年岁岁花相似

　　四月初一，花朝节如期而至。
　　黎玖刚从入定中退出，就感觉空气中飘满了沁香的气息，浓郁，却不会引起反感。温雁回也在她身边睁开眼，给两人分别拍了张净尘符便携手走出。岑若烟似乎一夜未睡也没有修行，她的眼底有淡淡的黛青色。

　　她们一走出客栈，便几乎要被面前的景色惊呆了。
　　即便是凡人居住的城区，路面上也开满了细碎的小花儿，前夜还未体会到的浓郁灵气扑面而来，屋舍竖墙上也爬满了或素雅或优美的藤萝，越往修士居处灵气越浓郁，等到真正进入花朝节会场范围之内时，这里灵气的丰沛程度已经与枕雪居不匡多让了。
　　“三位可有请柬？”一位身穿浅绿裙裳的百花门弟子漫步前来，在会场外将她们拦了住，冲三人微蹲行礼，态度谦卑得宛如高门大户里蓄养着的奴婢。
　　请柬？黎玖和温雁回隐晦的交换了下眼神，刚想开口才想起还有别人在，微微扭头问走在左侧的岑若烟：“什么请柬？”
　　“花朝节毕竟是百花门的收入进项，不是谁都能进入主会场的，必须持有请柬。这请柬一般会提前派发给许多大派几张，像我们这样单独过来想要与会的，要么花钱买上一张，要么有足够的名气支撑，百花门也会赠送。”岑若烟轻声细语的回答，声音传入黎玖和温雁回的耳廓，距离却没有半分逾越，“一张请柬可以带两个人进去。里面有百花门特供的繁泉酿，还会有许多文人墨客赋诗提词，甚至……一场暗中进行的拍卖会。”
　　最后几个字岑若烟说的很平静，黎玖却从中听出惊涛骇浪。她迅速的偏了偏头，雁回好像很想进去的样子，但是钱……
　　“鹿鸣书院黎玖。”黎玖上前一步，拱手向她行了一个书院的礼节，旋即一枚青铜鼎徽章出现在掌心，平举着递到身前。
　　“鹿鸣书院《九歌》黎玖？”那女弟子微愣，没有去拿那枚徽章，反而匆匆的再行一礼，“还请贵客稍待。”说完，她便转过身，步伐迅速的往会场里去了。
　　“阿酒。不是说低调么？”温雁回嗔怪的拽了拽黎玖的胳膊，暗中拧了下，“不去也行的，柏花城外围也足够好看了。”“来都来了，如果能不花钱就看看也不错嘛。更何况，我们虽然没有说过目的地，行程却好查的很呢。”黎玖漫不经心的说着，试图将自己那块被掐得疼的肉从温雁回手中拯救出来。
　　“可是黎玖黎小友当面？”不多时，一位身穿鹅黄长裙的女修便娉婷而来，她身后正跟着刚刚的那位女弟子，瞧见黎玖和那枚青铜徽章之后，脸上的笑容更甚，连一句检查身份的话都不提，“百花门长老许乐菱，方才我的弟子怠慢了三位贵客，还请入内。素拂，取一张最好的给黎小友。”
　　女弟子听了那女修言语，从手中提着的花囊里取出一朵芍药，只在空中稍待了一瞬，那花儿便成了印油纹理的精致请柬。她双手捧着奉到黎玖身前，低眉顺眼示意黎玖来取。
　　黎玖刚想伸手，左边却有一只手拦在了她身前。
　　“许长老，您给的似乎不是花朝节请柬，而是一封花帖。”岑若烟没有收回手臂，平静而坦然的开口道，“只是不知，属于你们这一脉里的哪位？”
　　她话音刚落，许乐菱的神色便有些许凝滞，紧接着便转为佯怒，面孔板起回头呵斥：“扣你两个月的俸钱。怎敢在贵客面前出丑？”女弟子唯唯诺诺不敢反驳，重又从花囊里取出一张粉紫色的素纸，上面简简单单的勾勒出了百花门的徽纹。
　　面前的阻碍消失，黎玖取了请柬拿在手中，道过些场面的客套话后，许乐菱便推脱事端忙碌离去，只是留下那谦卑恭顺的女弟子给她们引路。
　　“岑若烟，刚刚是怎么回事？那许长老离去时的面色可是有些差啊。”黎玖聚音成线，她看向岑若烟的目光中暗含着隐晦的戒备。
　　“百花门没有占据灵脉，也没有所属的灵石矿，更没有修为够高的元老作为支撑。一群莺莺燕燕而又柔弱的女人，怎么在修行界立足？”岑若烟的声线很淡又很平静，声音传入耳中，黎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什么，微微皱起眉头。
　　“靠一代一代的出卖弟子，结交各方势力。关系网一复杂起来，各方牵扯又都尝到了好处，也就保住了自己的命。”岑若烟唇边的冷笑稍纵即逝，她瞥了眼在前面引路介绍的百花门弟子一眼，“体质合适的弟子培养成炉鼎，在花朝节上拍卖或者送出；体质不合适但资质尚可的弟子传承衣钵，继续留在门派中修行；资质差弱的成为杂役弟子用来指示服侍，年老色衰后便强制搬迁到柏花城的边缘，或者直接处理掉。显然，我们前面的这位是第三种。”
　　黎玖原以为这样残酷而黑暗的事情只是出现在书卷或者其他崖州上，从未想过，在东崖州上也会有这样的地方存余。她感觉浑身上下的血都要冷凝成沉重的血块。
　　“所有弟子都以一种花木入道，那些要被送走的弟子会单独养出几粒同宗的种子用来控制她们，种子成熟后便是所谓的‘花帖’，遇人法力便钻入丹田，除非她死，否则就甩都甩不掉。你刚刚要是接了，我们就得多带一个人去止巍城。”岑若烟漫不经心的说着，却每一个字都好像砸在黎玖心上，“我倒不要紧，可你们就要变成三人了。虽然你是个女子，但是端茶递水铺床叠被什么普通活计，她们还是能做的。”
　　黎玖想要做出嫌恶的神情，却被温雁回一拧变成了龇牙咧嘴的痛楚。
　　“书院不管吗？书院怎么管？”不等温雁回开口，岑若烟已经开口，将她想问的话说了出来，“那些弟子早就被洗脑，只会说全心全意的想要和对方结为道侣，那这件事便是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外人插手不得。至于那些财物……嫁女儿么，难道还不得要些儿彩礼钱？”
　　“岑师姐。我不想逛了。”黎玖感到一阵阵的恶心反胃，这便地赏心悦目的花儿落在她眼中，全然变成了从地底爬上来的枯骨手爪，正徒劳无功的想要抓住她的脚踝质问，为什么她们落得如此不幸，她却可以一切顺心遂意。
　　“你若是现在要走，她们可就真的多了硬塞给你一个侍女的理由。谁敢怠慢刚入学两年就进入书院的书院弟子？至少明面上的谁敢。”岑若烟冷笑，“所以再怎么不舒服也忍一忍吧，至少，得将她们这些‘活动’都看过一遍再说。”
　　黎玖见到了身穿琅琊派弟子服饰的人，但里面却没有郜林，也没看见后土观和玄水观的弟子，入目所见都是些已过而立才刚到黄芽境的书生，正在交口称赞这场盛会。
　　“三位贵客，请随我来。”女弟子在一处花藤掩映的门扉前停下，打开门躬身相邀，她看着三人进去，眼里传出了些落寞的神情。她知道的，自己现在还是一朵堪堪陪衬的花儿，等再过几年，不用等到枯萎的时候，便要被扫地出门。她甚至有些羡慕那些被选做花种的同门，至少，她们只需接受一个人的折磨。

　　果然是一座拍卖之地，只不过比起白玉京的璇玑阁来说，逼仄得多了。或者说，这里就像一座巨大的蜂巢，所有持有请柬的宾客都待在一间六角形的屋舍内，没有摄影符阵运转，不过好在也不是很远。
　　侍女端进来一瓶百花门特供的繁泉酿，三人却都没有动，只是看着拍卖台上的拍品流水一样的上来又淌下。
　　其中最多的不是什么灵物和丹药，而是被当做花种的百花门弟子。她们形态各妍，几乎包含了天下所有女子美貌的类型，别的包厢中不时传出机械的喊价声，她们迷蒙着眼，跟随自己的同门姐妹被送入虎狼之口。
　　“叩叩叩。”有人在外轻敲包厢，许乐菱不请自来，只不过后面还跟着个垂首低眉的少女，看不清模样，只是她手中捧着一块不大不小的晶石，里面封着一颗拇指肚大小的浅绿色种子。
　　“这是百花门送给黎小友的。黎小友先不忙拒绝，只是一点心意，若黎小友不想要，再如何其他处置也可。”不等黎玖回绝，许乐菱已经说完，她的身影像是在花丛中采粉结束的工蜂一样伴随着轻微嗡鸣消失，只留下那个女孩。
　　真真是厚脸皮！
　　黎玖感到一阵烦躁，但是她也清楚，百花门正是仗着她是书院弟子，无数双眼睛盯着，只能选择将这个“花种”带走，还不能随随便便找个地方放掉。
　　黎玖求救似的看了温雁回一眼，温雁回也抬头看了看她，抬步走到那女孩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回主上话，小女子名叫红芍。”少女怯生生的抬了抬头，她的年纪与她们相仿，甚至好像还要小一些，身上的修为却已经比黎玖还要高上半分了。
　　“她的修为都是太过虚浮，再花上二三十年也肯定破不了道台。”黎玖轻轻的说着，看见温雁回将那封着种子的晶体收进她的芥子袋中放好。
　　“所以，我们还真的要带着她。”温雁回和岑若烟几乎是同时开口，所言一般无二，连语调都出奇的一致。
　　“抱，抱歉。下回我便不说了。”岑若烟尴尬的后退了几步，似乎被黎玖盯得有些难受。

　　“等到明年，还会有再一次的花朝节，再一批进入虎穴的花种。我们救不了。”岑若烟看着登上飞舟后终于面色隐隐狰狞起来的黎玖，拿出那壶略带苦味的繁泉酿给自己斟了一杯，“就算你成为当世第一人，也要考虑考虑书院的名声。”
　　“那便这样什么也不做？”黎玖猛的回身，愤怒令她几乎要身子发抖。
　　“能护好自己，便是一项功德了，黎师妹。你忘了你是怎么回书院的吗？”岑若烟温温柔柔的一笑，酒液落入喉中，“柴夫子不也说了，全须全尾的回去？”
　　黎玖一窒，她的目光落在跪坐在角落的红芍上，轻轻的又转过头去。

作者有话说

　　好的我又开始疯狂加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