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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修行的字缝 ...

  •   水球倏然从空中闪现,还未等落下便化作一滩隐隐揉着赤红的墨色字迹。
      “鹿鸣书院典刑司。取汝子人头为帖。”
      “典刑司!孟枫言,你欺人太甚!”闫良大手一抹便将那水汽抹去,面色沉郁,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踱了几步,最终还是大踏而出。他穿过富丽堂皇的假山和花圃,最终走到校场之上。
      一名少年正赤裸着上身,双手持一柄点钢长枪,在场内习练术法。他的后背上有一副刺青,张牙舞爪的黑虬几乎爬满了他的整个背部,随着他的动作,汗水赤淋淋的在他肌肉的缝隙间流淌,似乎将虬龙的黑色鳞片都染得闪闪发亮。
      “爹!”一套枪法舞练下来,少年抹去额头上的汗水回头,手中长枪倏忽消失,他连衣服都没围上,生怕闫良下一刻又走了似的飞奔而来,“爹,您怎么来了,孩儿刚刚那一路枪法,使的怎么样?”
      “我儿骁勇。”闫良抬手,落在闫元吉汗津津的肩膀上,微微用了些力,“鹿鸣书院典刑司,想要拿你开刀,给那些大人物当请柬。”
      闫元吉脸上刚露出来的一丁点儿喜色陡然凝固,他沉默了许久,慢慢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凭什么他们互相看不顺眼,结果却要我们来承担?”
      “因为爹站错了队。”闫良粗重而又悠长的叹出一口气,他总是挺直的腰板有些松软,好似将死的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他的脊梁,“原以为,书院秉持礼仪,不会使些强硬的手段。没成想……典刑司的那几位,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但既然选择了你,说明前来的那人,修为也不会很高。”
      “孩儿会带着她一起死。”闫元吉身上的汗水被怒气尽皆蒸腾,那条黑色的虬龙在他后背上张牙舞爪的缓缓游动,好似活物。

      白玉京里一条不起眼的街巷,温雁回穿了身浅绯色的衣裙,在星光下悄然走进街尾的一间小酒馆。
      “客官,喝点什么?”小二肩上搭着一块沾满了酒渍和油腻的布巾,有些懒洋洋不情愿的从柜台上爬起身,打着呵欠问。
      “一坛千里醉,半壶景阳春。”温雁回缓声而答,“哦对了,别忘了外带三两乌饭。”
      那小二听完露出些儿稍纵即逝的笑意,直起身子来,将泛着乌黑油光的后厨门帘掀起一半:“这位客官,您要的酒贵重,还请亲自到酒库里打。”
      温雁回微微躬身从门帘下走过,小二将门帘重又放下,趴回柜台上使劲儿抻了个懒腰,眯着眼继续半睡不醒。
      眼前一暗旋即视野再度亮起,街巷里都点着古朴的灯笼,将夜色柔和的从家家户户里驱逐出去。
      这里反倒比白玉京里更有些温暖的模样。
      温雁回这样想着,步伐平稳又轻快,竟是直奔了一家黑市里有名的小吃摊儿,寻张干净板凳坐了:“店家,来一盘红豆炸糕,还有一盘江米切糕。”
      里面的店家应了一声,很快两盘儿点心就热腾腾的端了上来,还附赠了一壶解腻用的麦茶。
      温雁回的动作有些慢,她小口的吃着,时间在她身边飞快的流逝,等她将两盘糕各吃完一半,已经是后半夜时分。店家没有打烊的意思,来吃糕喝茶的人反而更多了些,吵吵嚷嚷的,很是有些生活的气息。
      剩下的糕温雁回用保温的油纸包了放在芥子袋里,她步伐更快了几分,似乎想要在糕点完全凉透之前带回去给黎玖尝尝味道。
      朱红色的大门上铆着巨大的兽头铜环,温雁回拾起铜环轻轻敲了三声,身形突然像是消失了一般的看不见踪迹。
      一对手执法器的家仆将门开启,四下看看并无人影,只好重又将门关闭。一阵微风从他们的身边吹过,轻轻的带起衣角,又很快的抚平。
      温雁回看着面前刀剑林立的森严模样,无声挑了挑唇角。
      虺柏进阶黄芽境后觉醒了一项本命神通,每日可以有半炷香的时间进入隐身状态,不然,她就要去夜市高价买几张一次性的隐身符了。
      手中的符纸上有一点闫元吉的气息,将温雁回直引到了校场之上。
      闫元吉穿了一身簇新紧凑的黑色练武服,腰间却扎了一条白色的腰带,点钢长枪立在身侧一手握住,平静的看着面前一无所有的空气。前半夜的激动和紧张已经积攒到有些麻木,越临近第二天的黑夜,闫元吉越觉得虚幻的放松。他甚至有些天真的在想,会不会书院更改了想法。
      夜幕下突然一道碧绿直刺眉心,点钢长枪倏然提起改为双手紧握,闫元吉一抡一抹,枪尖悍然和那点碧绿相撞,发出铿锵有力的金铁交击的声音。
      另有五道碧色同时袭来,闫元吉吐气开声,一条长枪驭使如同过江猛龙,法力汇聚在枪尖上更填锋锐,只是总也奈何不得那看似柔韧细软的卷须。
      “金错!”突然,闫元吉吼出二字,白金色的光芒从他双手绽放,顺着枪身花纹涌入尖端。枪头在空中舞出数朵枪花,那些虚影却凝固着显露,随着枪身一起迅猛的杀向刚显出身形轮廓的温雁回。
      六条卷须纠缠住无数枪影,余下六条从身后和脚底显现将闫元吉的双腿和身体捆缚。
      一层朦朦胧胧的金色盔甲显露在闫元吉体外将卷须尽数挡在甲外,闫元吉再度一抖枪身,裹挟着无尽的悲愤和狂怒向近在咫尺的温雁回攻去。
      温雁回急速后退躲避,纤细十指间飞出无数火星向他周身溅射开去,落在一身金甲之上悄然熄灭。闫元吉放声长笑,背后的虬龙投射映照虚影无声抬头怒吼咆哮,攻势一波蛮勇过一波,将温雁回压得节节败退。
      “轰!”突然,闫元吉身上的金甲里蔓延起无数火苗,它们绵延而起拢成一片在他身上疯狂的燃烧着,将法力凝聚成的金甲烧融,紧接着顺着他的手臂直烧到点钢长枪之上。
      长枪脱手悄然被收走,闫元吉狂乱的痛呼着,法力汇聚想要扑灭火焰却更加助长其威力,火光之中十二道卷须毫不畏惧的将他紧紧缠起,顶端膨胀出来的“蛇头”张开一道缝隙,细不可见的碧色长丝闪电般飞射进他的身体。
      血肉,脊髓,脏腑,还有美味的丹田和识海。
      虺柏贪婪的汲取着所有的营养,十二根细丝被染成了明亮耀眼的白金色,却掩藏在闫元吉愈发干枯的身体之中无法察觉。细丝绕上他的脖颈几圈发力将头颅切下,断面光滑如镜,有火焰在其上轻微的烧掠而过,封住了还剩下些许血液的伤口。
      温雁回拎起那颗头颅,闫元吉干瘦的皮包枯骨在火焰中被烧为飞灰,她默然的看着那对还怒睁着的眼睛,将它丢进芥子袋。
      闫宅中的水漏时钟落下今日的最后一滴水,外面有打更人准时的竹梆的敲打声,虺柏有些恋恋不舍的环绕在温雁回身边,并不愿意就此回到体内。它的确将闫元吉近乎完整的吞下,但却还没吃到爽。
      于它而言,修行就是吃人。
      于所有人而言,修行亦是如此。

      道台境之上的人如果出手,是破坏规矩的。
      温雁回看着周围蜂拥而上的近百家丁,黄芽境、养气境尽皆有之,其中甚至还有两名气息庞大连虺柏都无法探知。她露出一抹有些冷淡而漠然的笑意,水浪以她为中心向四周汹涌拍过,无数火星漂浮在水面之上,沾染到法力便旺盛的燃烧起来。虺柏张牙舞爪,十二根看不清的细丝暴涨,在空中穿梭向四面八方屠戮而去。
      涛声、火光和惨叫混杂成一处,闫良站在主厅的屋顶之上,看着校场一片癫狂的狼藉。
      火焰仍旧在干枯的尸体上哔哔剥剥的燃烧着,没有了水分的肢体很快便化作一堆堆的灰烬,几乎将整个校场都铺满了一层。他已经找不出闫元吉的骨灰在那里。
      那个魔鬼的身影已经又消失在了空中,他找得到,甚至几乎是看着她悠然自得,脚步平缓丝毫不乱的走出闫府,最终消失在愈发深沉的夜色里。
      她还不到黄芽境。
      那到底是什么?

      温雁回原路返回,甚至路过一家酒肆的时候还真的进去买了一坛乌饭酒,拎在手中慢悠悠的走进黑市的入口。她掀起门帘微微躬身走出,小二抬起身子睡眼惺忪的看了她一眼,懒洋洋的说:“客官走好,欢迎下次再来昂!”
      尤水之的身影显现,她立在街角,笑盈盈的走上前拉住温雁回的手腕:“好妹妹,今天太晚了,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二人身形倏忽不见,只有一阵淡绿色的雾气从尤水之曾落脚的地方飘散开来,紧接着四下传出数道闷哼。

      闫元吉的人头摆放在桌上,孟枫言只很快的瞥了一眼,便由尤水之将它收了起来。
      “看起来还算游刃有余,没给我们典刑司丢脸。”孟枫言叠腿端坐,面容上满意神情一览无遗,她取出一个玉瓶,轻描淡写的抛给温雁回,“给,你应得的。”
      温雁回打开略略的看了一眼便收起,轻声:“那雁回就先回去了。”
      孟枫言颔首,看她纤瘦背影消失,偏头看向尤水之:“她比我当年还要狠。”

      “阿酒,阿酒。我回来了。”温雁回推开屋门,紧接着就看见黎玖的练功房房门打开,黎玖闪身出来将她抱了个满怀。
      “雁回,怎么回来的这样晚。不是只要杀掉一个人就行了?”黎玖看看,还是她熟悉的雁回,体内除了有几团驳杂的法力能量外没什么异样,也就稍稍放下心来。
      “给你买了些糕点和酒。”温雁回浅笑,将东西都拿出来摆在桌上,轻柔的吻落在黎玖眉心,“作为让你担惊受怕的补偿。还热着,挺好吃的。”
      “我只要雁回。快去疗伤。”黎玖将温雁回半推半搡的弄进练功房,终是轻轻的,松掉了提着的一口气。
      雁回平安回来就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修行的字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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