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书院》白白鸽手是个好鸽手

118、无题

　　小茅屋里近乎人满为患，不仅是五科师长、七位山主和孟枫言，还有许多从未在书院中出现的面孔。他们大多颜至中年，只寥寥几位隐现耄耋之态。
　　“天宝州星辰阁传来消息，风火海障将在今年年冬开始衰弱，至明年暮春时分削弱到极致，衰弱期会一直持续到明年秋季，立冬日左右便会回潮。或许不等年节，就会恢复之前的强盛。”
　　一位暗山主沉声开口，他是执掌通航海船之人，亦是修为高绝的紫府境，对天宝州外的风火海障最是了如指掌，只不过语气中有些迟疑：“海船上次回返不过数月还未再次启程，倒是可以趁此机会多载些弟子前去，只不过……这回的虚弱期来的好晚，期间间隔有四百年之久。”
　　“而且这回的衰弱期也太短了些，往年风火海障陷入虚弱，至少也有整两年，这番定是海上出了什么变故，加快了风火海障的恢复。”须发皆白的老者沉声开口，他身上环绕着一股渊渟岳峙的稳重气质，亦坐在靠近上首的位置，显然地位高重，“回去让小寻查阅一下藏书阁的历代风火海障记录，另外，老夫提议将院主唤回来。总觉得最近时日分外的不安静。”
　　众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长长的啧音，只有年纪还轻的孟枫言和雨柒音面露茫然。她们二人未曾真个见过院主，只是有所耳闻。
　　“就这么定了。”老者拍板敲定，环顾四周，“院主回来发话之前，先按照往年的规矩准备，修为最低也需要在道台五重。”

　　风火连天。
　　狂风呼啸着卷起朵朵无色烈焰，将焰火拉拽成修长的条，裹挟在风中形成恐怖的火龙卷。
　　目之可及处数十道火龙卷从海上拔起连接天穹，蔚蓝的海面上漂浮着看不见的熊熊燃着的火焰，似乎里面不是海水，而是凝练的油。
　　看似风平浪静一切如常，却足以将开脉境的修行者瞬间烧作飞灰。
　　一块略大的衣角顺着风被吹来，断口上衣物纤维历历可见，好似是刚被什么从人身上硬撕扯下来的，青色的衣料上团绣了云水纹路，被罡风托举着飘在火焰里，亮丽如新。
　　那衣角似乎毫无质量，也无实体，只是漫无目的的顺着海水飘荡，最终悄然飘出了风火海障的范围，倒也奇怪，一离了那虚无火焰，衣角便貌似重若万钧，直愣愣的向海底落去，最终看不到了形迹。

　　西崖州。
　　“天宝州风火海障将要衰弱？”
　　男子端坐书房之中，他面前的书桌上放着一个青花笔洗，洁白的瓷质上描绘着青蓝色的群山，一泓清水内数条红鱼恍若游空，细看去却能发现那些鱼有些怪异模样，身躯修长四鳍如桨，尾鳍长而绚丽，鱼须如同莹玉。
　　他自言自语般说着，目光落在笔洗之中，手指轻点水面，那几条红鱼似有所感蜂拥而上，那手指却一落即收，只留水面上涟漪阵阵，恍若搅动了江河湖海。
　　“另外两家应该也收到了吧？唔，倒也不知崖州大比……”

　　北崖州。
　　雪白的皮毛在暖黄烛光下反射出美艳的光泽，女子手持那份邸报，她穿着暖和而华贵的长衣，袍服上有一头雄俊的神鹰扬翼飞翔，小臂上扣着装饰般的银色宽臂环。
　　“天宝州？虎部狼部几个应该也收到了吧？”女子低声，高大的鲸脂长烛散发出清香气息，“大争啊。”

　　南崖州。
　　藤萝自高崖垂下，在地面处结成绿色的秋千，风里晃晃悠悠。
　　“小姐，天宝州要开了！”侍女从花树芳丛中走出，她轻轻的高声唤，骤然一支木箭贴着她脸侧飞过，劲风鼓噪，却未伤到鬓边乌发。她动也未动，显然是早习惯的了。
　　“阿蓼，真无趣。”高崖上遥遥的传来一句模糊的话，“知道了知道了！”
　　“小姐，夫人特意叮嘱过我，今天一定要带您回去的。”侍女面露无奈，她着实不太想来喊这位小姐，然而相比之下还是夫人更可怕一些。
　　崖上似乎传来了一声大骂，紧接着空中掠过一道黑影。
　　夭矫的巨蛇腾空而飞，四翼蔽天，长声嘶鸣恍若惊雷。

　　温雁回被李师长喊了进去训话，和她的几位师姐一起，黎玖搁外头站着分外无趣，手中悄然落入那枚褚朝的竹叶飞剑，衣袖掩盖了它的形迹与气息。
　　即便是九卿中不被重视的子嗣，这一柄飞剑却也是被封禁了等阶的利器，黎玖水磨工夫这许久都没完全解开，更别提化为己用。
　　飞剑多是开脉境的修行者才能炼制成功，即便是学习也一般从道台境开始，黎玖虽然早从杜逸清那里要来了多种飞剑炼制方法，但要从等级如此高的成品中反推回去分解成最初的材料，对她来说仍然困难无比。
　　实在不行，卖到璇玑阁去？
　　但栎三娘在黑市都出不了手的东西，送璇玑阁，岂不是明摆着告诉他们褚朝的死不是意外，甚至是书院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烦躁。
　　黎玖挠了挠头皮，动动手指收回芥子袋，仰头不耐烦的长嘶一口气。
　　温雁回似乎还要很久才能出来，黎玖在旁侧树梢上给她留了只纸鹤，就近去了万道台里的一处向学子开放的亭阁，坐在侧沿长椅上，双腿搭住栏杆，有一搭没一搭的抖着。
　　活像个流氓。
　　也不多时，温雁回便循着她的气息寻来，神情有些严酷到了极点的冷肃。
　　“怎么了，雁回？”黎玖收腿任温雁回坐在身边，偏头询问。
　　“再过两年不就是崖州大比吗？师父说，天宝州星辰阁的消息是同时发给四大崖州中所有一等话事势力手中的，极有可能直接在天宝州与那里的顶级势力合办。这样一来为了安全，只有道台境以上才能前去。”温雁回脸上流露出些儿无奈的怨怼来，“这般，我便不能去了，也见不到西崖州……杨家的人。”
　　黎玖一怔，她确实没想到过，温雁回的执念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她悚然而惊，连忙拽住温雁回的手：“雁回！你可千万不要为了去参加，贸然提升修为啊。”
　　“放心吧阿酒，那也太不值得了。”温雁回轻浅的笑，似乎真个没想过要如此，“就算成了道台境，也是最弱的一个，连一些厉害的黄芽境巅峰都打不过，去也是白去。更不提，我也没这个本事半年时间升五重啊。”
　　黎玖一想这可也是。就算温雁回一个月升一重，也赶不上修为进境。
　　只不过这样一来，难道下回要去天宝州还要等上几百年？

　　“夫子，夫子，您怎么才回来呀。”奶里奶气的声音一簇而上，将那个慢悠悠踱进村口的老头拥在里头。
　　“呀，夫子，您衣裳怎么破了？没了这么大一块衣襟，找张奶奶给您缝补一下吧。”
　　“去找张奶奶，去找张奶奶。”
　　善意的哄笑声传出老远，老头儿嘿嘿笑着，头发胡子雪白了一片，脚步却轻快的很，他低头瞅一瞅被撕去了一爿的衣襟，伸手掸了掸上面不存在的灰尘。
　　他衣领上别着一枚银色的冠针，奇形怪状，看上去像是一只只有半边身子的鸟。
　　那鸟儿忽地扑棱起仅有的一只翅膀飞起来，口中无声啾鸣，盘旋绕着他滑翔了几圈，最终落在他托举起来的掌心。
　　“正好，本也想回去一趟。”老头儿笑起来，将那只比翼重又郑重的别回衣领上，转身向着来路去。
　　不多时，整个村子都知道了在此教书数十年的老夫子要走，但等他们追出家门时，却发现早已不见了踪影。

　　黑色蜘蛛悄悄的在地底泥土的缝隙里爬过，它敏捷的挥动肢爪，窸窸窣窣的逡巡。
　　它恍若无物般穿过蠕动着的蚯蚓和蜈蚣，八只黑黢黢的眼睛矿石般折射着毫光。
　　直爬到地面上，胡乱的在草丛间游走。
　　一只苍老的手掌抵在它前面，黑蛛转了转头，无声爬了上去。
　　它砰地轻声在掌心炸做一团佶屈的紊乱光线，丝丝缕缕的从指缝间流泻下去，触到地面，悄然融开一个可供单人进入的洞口，一梯梯台阶精准如同尺量。
　　老头儿叹了口气，挺直板正的背似乎佝偻了许多，他一步一步的向下走去，一条线似的阶梯一直通向幽深晦涩的地底。
　　不时有大大小小的蜘蛛从他身边爬来爬去，它们嘶嘶的吐着虚幻的丝线，随着动作身躯越来越小，最终在地下织就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
　　道路的尽头摆放着一座轮椅，老妪十指律动，织毛衣似的编织着一只只黑色蜘蛛。
　　“子慧。”老头儿轻轻的开口，语气有些沉重。
　　老妪转动轮椅转过身来，笑了笑，皱纹间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风华，她衣领上，也别着一只银色的比翼：“我不喜欢你这样儿。”
　　老头叹了口气，他矮小的身体骤然拔高，像是时光在他身上急剧倒流，最终停止在三十左右的年岁。

　　“你回来啦。”
　　“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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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原谅我真的不会写感情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