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初霁事件始末》盛堂

64、绝境

　　日本有很多神鬼传说。
　　比如，川上富江的故事，一个可以无限繁殖再生的魔鬼女孩。

　　在电视里看到那熟悉的微笑，自称是“富江”的女人出现时，整个日本国都陷入了疯狂之中，电视台的电话被打爆了，无数的民众提出同一个疑问。
　　“她到底是不是……那个富江？”
　　“为什么富江会和传说中的酒吞童子同时出现，这太魔幻了。”

　　电视台没有办法给出答案。
　　现场冒着生命危险直播的记者没有办法给出答案。

　　当然更奇怪的是，日本国的群众居然轻而易举接受了鬼怪真的存在这个事实，而花更多的时间在“她到底是谁”这个问题上。

　　这个能够悬浮在空中的美艳女人，一袭红色的华服，薄如蝉翼的丝绸，散落宛如上等锦缎的黑发，眼角的一颗泪痣……这活脱脱就是漫画里、电视里的那个可怕的鬼魅一般的川上富江啊。
　　何况，她宣称“是时候告诉你们富江是谁了”
　　您说说，这能是谁？

　　姜初霁仰起头，她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失血过多，苍白冰冷的双手，被雨水打在手上，她甚至觉得有几分温暖。
　　“雨水？水……”姜初霁猛地睁大眼睛，高声喊道，“往水里逃！ZMZ身上有武器，他进水游不起来！”

　　丑橘跳在她的肩头，神父第一个开始搬运工作，他扛着昏迷的几个人跑向河边，一次一次往返，所有的焦点都集中在空中的富江身上。

　　富江叹了口气，她不知从哪里变幻出来一面镜子，对着镜子给自己勾勒上唇线，整个人看上去妩媚多姿，她换了一只黑色的羊毫，在自己的眼角下涂深那一点痣。
　　ZMZ所有的枪口旋转，打开到最强的攻击模式，对准空中的富江。
　　开火！

　　姜初霁捂住嘴，高声喊道：“富江！”
　　眼前美艳的女子被轰碎，一块块血肉散落，掉在地上，就好像是天上开始下血水一般。ZMZ停止了攻击，所有的红色眼睛对准可那一片血肉模糊的堆积处。
　　“任务完成，已消灭敌对灵体。”

　　一切仿佛已经结束。
　　“真的吗？”一个轻飘飘的声音响起。

　　“唉，真的不要过来再检查一下吗？”
　　最先被子弹击穿的那一块肉用肉眼可见的速度增生，在瞬间变成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

　　“哼，愚蠢的机器，难道你看不到我的美貌吗？就这样开火？”
　　另一块本来是富江的手指，嘎吱作响，同样变成富江本人，插着腰冷哼一声。

　　所有的富江在一瞬间站起来，对视一眼，彼此之间露出那该死的迷人的微笑，几乎异口同声：
　　“真的是不解风情的家伙呢，那不如……死掉好了……”

　　姜初霁愣在原地，所有的电视前看新闻的观众都愣住了，后世记载中那一瞬间被称为“沉默的五点半”，在新干线东京站1.2公里处，八重洲南口前方数十条JR高速道路巴士线路全部停运，雨水疯狂地洗刷地面上ZMZ的鲜血。
　　从那一刻起，鬼怪的存在在无数的镜头记录下，得到了证实。

　　任何一个ZMZ都被超过三个富江围绕着，甚至一步都迈不出来，被富江用各种死法都试了一遍，直到这周围一片狼藉，富江在一瞬间消失了，在所有的镜头里再也找不到她的身影。

　　丑橘甩着尾巴，大灵笑道：“还去河边吗？ZMZ都死得透透的了。”
　　姜初霁喊住神父，周围终于被警察和医护人员占领，有人给她披上毛毯，有人给她递上热水，搀扶着她坐在救护车上，毕竟姜初霁的样子太狼狈了，满身的伤痕，怎么看也不像是这些暴徒中的一员。

　　丑橘坐在她的膝盖上，护士帮她包扎好手腕上的伤口，有几分同情，用日语安慰了她几句。
　　救护车呼啸着，载着姜初霁等人朝着医院赶去。

　　富江没有离开，她面无表情地坐在姜初霁的对面，等到护士离开也没有开口，毕竟现在除了姜初霁，没有人能看见她了。
　　救护车里的小屏幕上播放着刚才战斗的画面，富江一遍又一遍看着自己的身姿，一言不发。
　　姜初霁知道，她在生气，生气中还有几分困惑。

　　“我也不知道我的血可以……”
　　富江抬起手，打断了她，她抬起眼扫了下姜初霁。
　　“你给我血，我救了你们。这是等价交换，我没什么可抱怨的。”
　　“可是，因为我你才被拍到……”

　　富江伸出手，冷冰冰地扼住姜初霁的喉咙。
　　“我活了上千年，从来不知道我还有拥有实体的那一天，我真的要感谢你了。”
　　姜初霁艰难地呼吸。
　　“咳咳……你这样子……一点也不是……感谢……”

　　富江眯起眼角，勾勒过眼线的眼睛迷人得不可思议，她笑了起来，有几分不可言说，甚至有几分嘲弄。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富江了……不应该这样的，我答应过他不会让别人看见我的……”
　　富江的声音渐渐低了，她有几分苦恼。
　　“所有人都看见我杀人了…我答应过的，我以后不会再杀人了……我该怎么办，他要是怪我怎么办？”

　　姜初霁忍不住问道，“是那个和尚吗？”
　　富江愣住了，手里的力道更大了，“把和尚的事情全部告诉我！”

　　姜初霁挣扎着，大口喘气，“我不知道，我听酒吞童子……说的……”
　　富江松手了，木讷地盯着自己完美得指甲，半月形的米白色尖，酒红色的颜色。
　　“对啊，我都忘记了……你一个小姑娘怎么会知道……那个人是谁？所以，我到底答应了谁……这些可笑的事情？”
　　“哼！我怎么可能为了一个承诺不去杀人？不杀人的富江哪里还是富江呢？”

　　富江自言自语，低着头，美艳的眉眼皱成一团，嘟起嘴。
　　姜初霁竟然觉得她可爱起来。

　　救护车停下，姜初霁被搀扶着走出来，无数辆救护车同时停住，她往里面走得缓慢，忽然回过头。
　　富江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倨傲地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喂，好好养病，我还会找你的。”
　　富江消失了。

　　*

　　姜初霁躺在病床上。
　　夜深了。

　　神父带着Vel、夏芝、林玉婷找了一间靠近医院的酒店住下了，带着那只神秘的铁盒子，只有赵沐哲因为曾经被拍摄到过于接近ZMZ，先逃离了现场此刻已经在酒店里和他们会和了。一切看似风平浪静，等到明天天亮了，医院观察她没事，就可以和他们一起回国了。
　　姜初霁隐约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姜初霁心中有几分焦躁，她慢慢坐起来，靠着白色的枕头望着窗外的盈盈月光，洒在黑色的海湾里，海浪冲击着礁石，当然她听不见任何声音，除了空调轻微的出风嗡嗡声。

　　这是一间VIP特护病房。
　　姜初霁一个人独享这里的所有设施，鲜花盛开着放在床边的茶几上，空调的温度很冷，但是她的薄毯足够温暖。
　　“丑橘和神父他们待在一起习惯吗？也不知道夏芝有没有醒过来呢？还有小美——”

　　姜初霁猛地抬起头，月光洒在她的手腕上，绑着绷带的手颤抖着打碎玻璃杯。
　　小美？在哪里？

　　姜初霁猛地站起来，撤掉手背上挂水的针头，一步一步走到寻呼机边上，一口流利的英语脱口而出：
　　“请问藤原美小姐在医院吗？”

　　值班的护士没有想到听到的是英语，她愣住了，赶紧道歉道：
　　“不好意思，我英文不太好，我替您找一个会英语的医护人员，请稍等。”
　　“好的，谢谢你。”
　　“嘟嘟——”

　　姜初霁手里握着寻呼机，等待。

　　寂静的夜里，电话那头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有人用日语喊了一句什么，她也听不懂，此刻她忽然意识到丑橘不在身边，交流都成了问题。
　　姜初霁猛地坐直，她握着寻呼机的手渐渐发白，对面的声音有些……不对。

　　第二名护士的声音最先传来，她的口语流利很多，姜初霁听到了一个词“藤原美”的日语发音，她刚要开口询问，只听到对面急匆匆离开，似乎高声喊着什么。
　　然后是高跟鞋在大理石地上哒哒的声音，难道有人在逃跑？
　　高跟鞋在地上哒哒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最后甚至是狂奔的速度，越来越远。

　　有玻璃被打碎的声音传来，接着一种诡异的呼吸声猛地放大。
　　“哼哧——呼！”
　　仿佛是一头野兽在电话的那一头，盯着姜初霁，伺机而动。

　　“啊——”一声重击后，女性的惨叫声凄厉而刺耳，高声喊道：
　　“SAVE ME!”

　　姜初霁甩开电话，抱紧自己往后缩，难以置信地摇头。
　　“不可能……怎么可能……”
　　她摸着自己的手腕低声问道：“大灵，这，这是怎么回事？小美变成丧尸了吗？”

　　没有回应。
　　姜初霁猛地低头，一阵眩晕。
　　她的手腕上，空空如也。

　　本来挂着的手串竟然不翼而飞，她的手上绑着绷带代替了原本的珠子。
　　鲛珠、鬼魂赠予的黑色石珠、大灵栖息的魂珠……全部都不见了。

　　姜初霁的脊背挺得笔直。她的手无意识地攥紧被单，月光下脸色惨白。
　　她缓缓站起来，走到门口，利落地反锁自己的病房门，也不管自己的又开始渗血的伤口，推动一旁的桌子，将门死死抵住。

　　姜初霁低下头。
　　丑橘不在。
　　大灵不在。
　　所以只能……靠自己了。

　　姜初霁一直没有挂电话，传呼机对面传来的声音越来越诡异，尖叫的日本女人，还有怒吼的丧尸声音，她很清楚听见了一个词“ZOMBIE”
　　丧尸啊……所以，是小美吗？她在这栋医院大楼里吗？

　　姜初霁疲惫袭上心头，她苦笑一声，浑身瘫软，把自己丢进沙发里，好像一切都回到了最初。
　　只有她一个人面对一切，不过这一次，不再是面对姜家人的冷嘲热讽和同学的仇视，这是——

　　——丧尸

　　……活下来很难，以前的那些委屈简直是小儿科了。
　　怎么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姜初霁深吸几口气，一口气喝光了茶几上的凉水，她站起来在屋内打转。她从来都是挂着笑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心中越是急躁不知所措，脸上越是平静得可怕，她从落地窗眺望远处的东京湾，漆黑色的海水不断冲刷着海岸，当然一片黑暗中她几乎看不清楚海水的动作。

　　“这一层至少在三十楼以上，不可能跳下去……会摔死的。”
　　姜初霁摇摇头，离开窗边。

　　“如果出去，电梯是最快的逃生通道，但是一旦被抓到，必死无疑。”
　　姜初霁看着桌上的电话，猛地推开，双手握拳砸在茶几上。

　　姜初霁从日本的灯火璀璨的夜色中看着对面的酒店，Wynn酒店的灯光晕染开来，她有几分颤抖地比划着两栋楼之间的距离，看着很近，如果实际跑过去，路程起码在十五分钟以上。
　　“这是日本，我不知道他们任何人的号码，所以联系不到任何人……除非我能活着离开医院，到酒店去找他们。”

　　“等等，日本应该可以拨中国的号码吧……”
　　姜初霁的视线定格在电话上，她忽然想起一个人，宗岱。

　　“嘟嘟——”电话忙音。
　　姜初霁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她没有穿鞋子，雪白的脚趾肉乎乎的像是小虫子，踩在地摊上，紧张地收缩。
　　门外传来紧张的搏斗声音，尖叫和呼喊此起彼伏，不断有房门打开，也有人尖叫着逃命。
　　已经变成丧尸的人群无意识地游走。

　　“喂？哪位？”
　　电话通了。

　　姜初霁没有说话。
　　少年的声音在电话里有几分疲惫，带着几分防备和机警，毕竟这是个来自日本的号码。

　　“你是谁？”
　　宗岱的声音变了，国内是凌晨三点，他应该是被这通电话吵醒的。

　　这个男孩子，没有起床气呢。
　　姜初霁握着电话，忽然笑了，“噗嗤”一声。

　　对面没了声音，接着宗岱小心翼翼地开口，“是……初霁吗？”
　　“嗯。”她的声音很轻。

　　宗岱松了口气，语气都变得温柔起来，“在日本？”
　　“嗯。”
　　“这么晚不睡？日本的医院怎么样？是不是不习惯？”
　　“你怎么知道？”
　　“电视上看到的，打电话问了日本的朋友。”宗岱顿了顿，气氛沉默下来。
　　他有几分不好意思，声音低沉下来，像是从胸腔伸出发出的一声感叹，他说：“好想你啊，如果我在你身边…就好了。”

　　姜初霁呆呆地盯着地面，忽然之间热泪盈眶。
　　她所有的委屈和不安都涌上心头，她好害怕啊，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门外就是嘶吼的丧尸，她甚至连任何自保的手段都没有，她好像冲进宗岱的怀里，紧紧抱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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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没有抵挡住诱惑，我对zombie下手了，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