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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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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江曾告诉连韶,阿药是在洛阳南下的路上失踪的,当年洛阳还发生过许多事情,或许会和阿药的失踪有所联系。
连韶便赶往洛阳。一路打探,不觉间便走到了九江的碧云山附近。这时倒是听闻了碧海派重出江湖的消息,连韶不由心中疑惑,决定先去那里看一看。
碧海派坐落在碧云山上,离码头不远,连韶在码头的街道上找了一家茶馆,进去打听消息。
那茶馆小二笑道:“你说碧云山上那个碧海派啊?那可是我们这附近最厉害的江湖门派了,只要是从九江过的,不管是船只还是商队,都要经过人家的道儿,可是得罪不起。”
看来这几年,碧海派倒是混的风生水起,与当年完全不同了。也是,现在的碧海派乃是秦家麾下,有秦家庇佑,自然是无往而不利。
这个秦家本是武将出身,战功封爵,后又得圣上赏识,敕封为王。虽说江湖朝廷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但凡事总有例外,譬如秦家。定阳王秦家的嫡出二公子,不但在朝堂上倍受今上宠信,在江湖上亦是声名显赫,他手握大权,又挥金如土,手下招揽了众多高手,如今哪怕是咳嗽一声,地面也要抖上三抖。
连韶便问:“若是我要去山上看看,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规矩?”
小二一听,就犹豫起来。
“你但说无妨。”
小二才低声道:“客官,我奉劝你,不管什么事,还是别去了。碧海派的人可嚣张得很,上次有个人路过碧云山,见到一个紫衣的漂亮姑娘,不过多说了两句话,就被碧海派的人……”说着还手脚并用,做了个杀鸡抹脖子的动作,“……把四肢都给废了。”
连韶眉头一皱:“不知道他们掌门是什么人物,居然这么嚣张,官府也不来管管……”
“官府怎么敢管秦家的人,那掌门可是从秦家出来的。”
连韶若有所思:“若是从秦家出来的,说不定我还认识。他叫什么名字?”
小二显然不信连韶的话,秦家如今这声势,烈火烹油一般,谁人不想跟他们家扯上关系,而他面前这个男人不过是个穿着麻布衣的江湖浪客,点的都是码头挑夫才喝的便宜茶。小二只撇嘴道:“只知道姓武,传说曾是秦家的侍卫头领,了不得的人物。”
连韶执茶杯的手一滞——姓武,难道真是故人?
这个时候,外面传来声音:“小二,给我十个馒头。”
小二应了一声,迎了上去。
连韶循声望去,看到了一名灰衣男子站在茶馆门口。这男子身材颀长,星目短髯,有一对散乱不听话的眉毛,看上去约有三十来岁,背上的包袱下压了一把长剑。
江湖人士,口音也很特别。
那人似也觉察到了连韶的目光,转过头来,对着连韶客气地笑笑。
连韶明明不曾见过这男子,却无端觉得这笑容有几分熟悉。
“客官,您的馒头。”
那灰衣男子接过了一袋馒头,转身离开。
连韶结了帐,问小二也要了些干粮,不再在镇上多做停留,立刻就上了路。
碧海派依山而建,远离人烟。离了码头不远,上了一条僻静山路,除自身,并不见多少行人。连韶轻功过人,单身轻装,一路沿山林而走,很快就到了碧云山门前。
只见碧海派大门被修葺一新,原先破烂的石头界碑已经被换成了精美雕刻的汉白玉,两道山门前有四名碧云山弟子守着,神色严肃,都是连韶不曾见过的人,应该是碧海派自他离开后新招的弟子。
见连韶上前,那守门弟子上前拦住他道:“后面是碧海派的地界,闲人不得擅入。”
连韶道:“我是你们掌门的朋友,烦通报一声。”
守门弟子对视一眼,道:“有何凭证?”
连韶道:“就说我姓连,他自然就知道了。”
守门弟子便道:“既然是掌门的朋友,那便请跟我来,进里面等候。”
连韶正要抬脚,这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少侠慢着,等等我。”
连韶转头一看,却看一人迎着自己跑了过来,正是中午时曾见过的那灰衣男子。他一边跑一边叫道:“我也要上山,大家顺路。”
不等连韶动作,那守山门的弟子大声喝道:“站住!碧海派重地,闲人免进。”
那男子忙摆手道:“我不是闲人,我也有要事。”
守门弟子上下打量了一遍这人。
他笑呵呵任人审视,道:“我不是坏人,就是上个山罢了。”
听他口音奇怪,守门弟子心生怀疑,便问:“你是什么人?哪里来的?”
守门弟子语气不逊,那人也不恼,依旧笑呵呵:“我从南方来的,姓白。”见守门弟子似有所松动,接着又道,“我真不是坏人,那小哥你们都让进去了,为什么我不能?”
“他是我们掌门的朋友。”
灰衣男子听了眼睛一亮:“那我也是你们掌门的朋友。”
“他说是,你就也说是,当我们是傻子吗?”
说话间,守门的弟子提着武器威逼过去,想是要迫着这灰衣男子离开。灰衣男子背上就携着兵器,并不亮剑,只是后退,连连摆手说:“各位大哥、大侠,有话好好说,勿要动兵器呀。”
此时,连韶在旁插口道:“我之前见过他,让他同我一起进去,若有事我来担着。
灰衣男子忙丢下守门弟子,欢天喜地跑到连韶身后去,口中连声道谢。他行动飘逸,只三两步,走得又轻又巧,这几名弟子还未反应过来,已让这男子摆脱了包围。
这男子看着面善,眼神清明,连韶便不介意说句话做个举手之劳,他如今武功已成,就算这男子真有些麻烦,他也自信能应付得来。
连韶看了他一眼,便抬脚自行进了大门,灰衣男子见了紧步跟了上去。
到了山庄门前,门前弟子道:“请在此稍等。”便转身进了里面通传去了。
只剩连韶和这灰衣男子在外。
那男子看了看连韶,问道:“小哥对碧海派很熟悉吗?”
连韶心道,何止熟悉。当年他家破人亡,无处可去,正是化名为连寂云栖身于碧海派。他做了碧海派数年末等弟子,亦是在这个地方,结识了阿药。
阿药……说来都是唏嘘,他在山下拾到这个少女之时,并不曾想到今后竟会发生这如此之多的故事。
但连韶同这男子不过初见,不愿多说,只敷衍地点点头。
男子笑了起来,又说:“那正好了,这一路上来我正是奇怪呢,这碧海派跟我听说的大不相同呀。”
连韶眉头一皱,脱口问道:“你听说的碧海派又是如何?”
男子挠挠头:“大约就是说,这碧海派不过是个空壳子,名存实亡,弟子们早都各寻前程去了,这山上也就剩下几个老弱病残看门罢了。可看这许多弟子,高门大楼,不似传闻啊。”
“这就巧了,据我所知的碧海派,也是如此。”连韶越发是心生怀疑,他与碧海派有着诸多渊源,由不得他不去关心,于是连韶便问,“你为何事而来碧海派?”
男子眼珠一转,笑道:“只是听说碧云山风景优美,上来观光。”
这话就显然说得假了,连韶正要再问,一旁碧海派弟子走出来,说:“连公子,掌门有请。”
连韶跟着那弟子走进里间,正座之上,碧海派掌门正等着自己。
一看,果真是旧人。
武掌门眉目方正,身材魁梧,如今他年近而立,蓄起了短须,看起来颇有几分掌门的威严。
见到连韶,从座上站起,紧着几步上前来,铁爪一样的手擒住连韶胳膊,声如洪钟一般:“寂云,我还以为是弟子误会,竟然真是你。”
连韶自出山听闻阿药出事以来,一直未曾展颜,也就是如今见到武掌门,才露出了两分笑意:“武扬大哥,许久不见了。”
武扬连声说:“确实是好久了!”一时间,眼中都是有些朦胧了。
不是武扬易感伤怀,而是此刻之前,他还以为连韶死生不明,此生再聚渺茫。
他如今混出了名堂,出任碧海派掌门,出门在外说出名字来也能叫人卖几分面子,江湖上处处都有称兄道弟的朋友,但连韶这个朋友,却是与旁人不同的。
武扬与连韶、阿药识于微时,他是孤儿,寂云家破人亡,阿药则是失忆落难,三人都是年幼无靠,机缘巧合相遇于碧海派。三人在碧海派作为末等弟子,时常被年长的师兄师长们欺负,于是便抱作一团,相互依靠着,方能得到一丝喘息。
二人落座,武扬问:“这些年,寂云你去了哪里?”
连韶默然,他本欲回答,却又想起当初阿药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勿要把上珞珈山学武的事情透露给任何人。他也不愿说谎,上山遇到的重重艰难险阻,五年的宵旰攻苦,他就只化成一句:“一言难尽。”
不等武扬再问,连韶便道:“我不废话,来是想问你,可有阿药的消息?”
说起阿药,武扬褪了笑意,黯然道:“这事大家都知道,阿药早在五年前就死了。”
“我不信!”连韶断然说,“阿药素来诡计多,谁知道是不是用了计谋脱身,想想要不是死遁,恐怕秦家也没有那么容易放过她。”
武扬摇头道:“寂云,我知道你放不下,但你总要接受现实。”
“不,我不信她会无声无息去死,她的个性,若是真死,也必要搅个天翻地覆才肯罢休。况且,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武扬道:“阿药中毒失踪后,秦二公子派人找了很久,确实没有找到尸体。阿药……也许是随着水流入了海,也许是落在了哪个不为人知的山涧……”
连韶摇头:“既然没有尸体,正说明阿药还活着,我一定会找到他。”
武扬恨铁不成钢,道:“你清醒点,凭秦家势力,将整个九州都翻了个,尚且没能找到阿药,你一个人又能如何。”
连韶就说:“秦家办不到的事,我不一定办不到。”
武扬心中叹息,阿药死了,连韶怕是疯了,如今无论他如何劝说,只怕连韶也听不下去的。
连韶又问:“阿药的毒,你可知道是谁下的?”
武扬摇头:“阿药出事的时候,我还跟在秦大公子身边,后来也曾打听过,传闻是阿药为秦二公子办事的时候,不小心让人害了,至于是谁下的毒手,据说连秦二公子也不知道。”
连韶冷笑:“是秦二本人也未可知。”
武扬却说:“我认为不是,秦二公子对阿药颇为器重,不会如此。”
武扬对秦家自然是一派忠心,若不是秦家,他也不会有如今的地位,而连韶心知自己迟早会和秦家对上,此时非要让武扬表态也没甚意思,便岔开话题,问说:“这次我回碧海派,也是故地重游,也不知道我们当年的小屋还在不在。”
“自然在的,”提起以前的东西,武扬露出笑意,“我派人每天收拾,和当年我们在时是一模一样。”
屋子是一样,但人已经不一样了,连韶低头,道:“我想去看看。”
“我陪你去。”
连韶摇头:“不了,我想自己一个人去,让我静静也好。”
阿药不在了,连韶怕是要睹物思人,武扬不好再说,任他去了。
那小木屋坐落在碧海派后山竹林中,乃是连韶他们三人当年所建。位置选在竹林中的一处山坳之中,十分隐蔽,当初就连碧海派内也没几个人知道这小木屋的存在。这小屋既是他们休息偷闲的地方,也是他们的避难之所。
小屋前面立了练武用的木头桩子,他和武扬常在这里练武切磋,屋后还有一片自行开垦的小小药田,阿药身体一直不甚康健,是时三人都是穷得叮当响,看不起大夫,买不起药材,阿药养病就全靠这块小小药田。
走到小屋前一瞧,这屋子竟是比记忆中矮小了好多。转念一想,原来是自己长大了,当时进屋还不需低头,如今自然是要弯着腰才行。屋前的木桩自然是还在,只是年去久远,木头都腐朽了。
连韶又走进屋内,看到里面样样物事,倒是和记忆中没有两样,那破旧的桌上,还有他们三人无聊时刻下的字。
连韶字迹是最好看的,小时候曾请了教学在家严厉教训,当然是没法不写得好,其次是阿药,虽失了记忆,但学过的东西,脑子里是忘了,手上却没忘,字迹也是清秀的,武扬少时不识字,是连韶和阿药教的,扭扭曲曲如同小儿。
见到这些字,连韶不禁失笑,笑过了,却又是满心悲凉。
连韶又去看药田,武扬是个大老粗,不认识药草,要他整理屋子还行,药田恐怕是不行,只怕现在已经长满了杂草,药草只怕都活不成了。
但到了药田,连韶却是一惊。
药田果然是杂草丛生,分不清药草杂草了,但他却见有新鲜泥土翻在外面,分明是刚被人动过的样子。
他低身仔细分辨,那些被拔走的东西,留了些残叶根须在旁边杂草上,连韶拾起来细细地闻了一遍。
没有错,这些被拔走的,都是药草。
这个小屋是他们三人的秘密,知道的人并不多,武扬不认得药草,自然不是他做的,而他就站在这里,除去他们二人,是谁会需要这些药,答案简直昭然若揭。
连韶猛吸了一口气,竹林的湿冷气息叫他精神一抖,他激动得眼前一片清明:“必定是阿药,一定是她!”
一时,忍不住狂喜,仰天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