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二章 ...
-
去年冬天,大雪封了山,格外冷。今年的春天更是伴着风雨来的,好不容易等开了春,见阳光的日子却屈指可数。
日子挨到了初夏,许久不见的阳光变得格外刺眼。“这才几月,你就这样辣。”月银将从草地上扒拉的马兰头往框里一放,朝着太阳嗔怪。“算了,今天你这么毒,我就改日再来。”
月银正准备起身,只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刀剑的碰撞声,钉铛......乒乓......。月银想着“这山谷自来人烟稀少,怎地忽然这样大的动静”,身体迅速闪到了一丈外的一笼忍冬藤里,素色青衣和这众多墨绿藤叶融合在了一起,不细看还真是看不出。
只见十几个身穿黑衣的壮汉正在围攻一少年,那少年身中数剑,早已体力不支,却仍然强撑着阻挡着不断向它劈来的刀刃。黑衣人到也奇怪,若是群起而攻之,少年早便倒下了,偏偏是三两个人朝着少年进攻,一招一式直逼少年要害。“铛”地一声,少年手中的剑被面前壮汉狠劈下来的刀刃击落。随即,壮汉一脚踢向少年左腿,少年“咚”一声,左腿膝盖着地,其余进攻者见此,便将手中兵器停了下来,站在旁边,貌似想要看这少年能撑多久。忽地,其中一黑衣人一剑刺向了少年的右腿,少年全身力气陡然散了,猛地跪地。那旁观的壮汉见少年如此,便玩笑似的,手中的剑不断向少年腿部刺去。少年再无力支撑,终躺在了地上。月银正瞧着,众多黑衣人身后忽地飘来一个声音:“行了”。只见众多黑衣人身后走进一位气势逼人的首领,对着少年说道:“就送你到这里吧”。话音未落,便是一剑刺出。只听得少年一声惨叫,再无力说什么了。月银瞧着这一幕,不免得心中担忧,却不知如何是好。正愁着不知如何才能救少年时,只听得黑衣人首领说:“这山高路远,你就在这山中静享这死亡的过程,我要让你无助无力地等死,饿狼扑、蛇虫咬,最后尸骨无存”。“把他扔下崖去。”其余黑衣人听了命令,拖着少年便扔进了旁边的溪流,也不顾溪中嶙峋的石块会不会伤着人。少年和着被血染红的溪水加速了起来,直至崖底。
月银见如此,心道,看来这少年造化不错。
原来这少年被扔下的山崖瀑布便是月银所居之处。只是山谷被云雾笼罩,站在这山崖处到也觉着深不见底。
月银已等不及瞧着黑衣人走远,赶紧拿着菜筐悄悄地朝着往山崖另一边的大树跑去,拾起树上常用的那根藤蔓,往山脚滑去。
瀑布落下山脚成了一小池,也正是这一小池让湍急的溪水改了性子,变得温柔起来。月银顾不得鞋袜,“扑通”一声跳下,四处寻找少年。不断往返透气了几次,才将少年拖至池边。只见少年早已人事不清,辨不得红绿,身上诸多伤口仍在往外隐隐渗血,黑衣人首领那一致命之剑更是血透衣物。
“你还能不能活,看你自己的命了。”月银小声说到。
少年望着头顶的幔帐,心里盘算着:“如果没算错,躺在这儿已足有三月了。三个月,京中不知道已起多少变化,只恨自己不争气。”“嘭”,少年一怒一下将木床锤得直响。月银听得响声,赶紧进得屋中,见那少年面色铁青,又默默退出屋外。
“我好不容易救了你,三个月了,不曾有一句感谢之话,如今还拿我家东西撒气。谁知道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哼,等你能走了,就赶你出去,免得扰我清静,不得自由。”月银在门外自顾自的嘀咕着,却不知被少年听得一清二楚。
“姑娘,对不住,我这身子真多亏姑娘悉心医治,不然早已葬身在那池中,被鱼裹腹也未可知。只因这几月身子恢复慢,气力不够,行走不得,一应起居都托姑娘照应,实乃难受,才动了气。姑娘莫要误会了我。”
月银一惊,瞬间尴尬了起来。只听那少年又说道:“姑娘,我姓林,名子敬。本京中人氏,家中世代行商,不是坏人,这次本往川蜀之地而去,谁知途中遇见了歹徒,才落得此境地。亏得姑娘,否则.......”
“行商?歹徒?何以一面之缘的歹徒招招式式要你性命,连你尸骨都不愿意给你留着?罢了,罢了,你既不愿道明,我又何必自寻烦恼。娘亲常说不关己事,这四个字要常挂在心才好。”月银心内明了,不便强求,便道:“你好些养伤吧,再等些时日,便可出山了。”
“谢谢姑娘。”
月银一听这话,到自顾自的笑起来,道:“你可终于说谢字了”。停了一响,月银又道:“我是月银。”说罢便往溪边去了。
少年百无聊赖,看见月银放在床边的拐杖,便想尝试着走走看。被子一掀,两条腿却不随心中所想,费了很大的劲才坐在了床沿上。少年拿起拐杖,整个身体全靠右手臂的力量和拐杖的支撑,才能迈开脚往前移动。
月银提着鱼篓从溪边回来,瞧着这一幕,怔住了。眼瞅着少年快要摔倒了,才赶紧缓过神来,上前扶住。这下,少年整个身体的重量全倾在了月银身上,说是往前走着,倒不如说是被月银拖着在往前。
“何必呢,你这伤至少还得养好些日子,才勉强能走的呀。”
少年听着,迈开的脚却停不下来。“早点能走了,也少叨扰姑娘些许。”
月银一听,立刻说道:“先前我的话你就别放心上啦,是我不对,还不行么。”
这话听得少年一笑,忍不住停下来揉了揉月银的头发:“何曾是在怪你。”
好久不曾有人这样和月银亲昵,一时之间,月银不知道如何是好。
“月银,带我出去晒晒太阳,可好?”
清谷里,夏末秋初的阳光最可人,不似夏日里那样毒辣,多了些许温柔,照在月银身上,连心也是暖的。两个人坐在阳光里,看着天上的飞鸟,听着耳旁的溪流声,月银的心里冒出一个念头,一直这样陪着,多好。
“不要,不要,怎么可以,迟早得走的。不可以,不可以……”少年瞧着两手慌乱的月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赶紧握住月银的双手,道:“在瞎想什么呀?”月银被握住双手,更加慌乱了,只觉得自己的脸挨着一个热火炉,烧得疼。慌乱之间的月银看见先前被自己丢在旁边的那篓红尾鳅,连忙道:“我今日得了些红尾鳅,在想怎么吃。给你炖汤可好?”
少年还未吱声,就见月银提着红尾鳅逃开了去。
望着逃开的月银,连续几个月的阴霾在少年心中消散去了。
这个冬天过得特别快。看着在草地上一瘸一拐的子敬来来回回,月银觉得今年冬日里的阳光多了好多。这谷中也不再只有寂静,多了月银的笑声,多了子敬的话语声,连那林中飞鸟的欢叫声也多了。
“月银、月银,你瞧。”子敬双脚颤颤巍巍的往前走着,拐杖被丢掉一旁。月银望着满面笑容的子敬,心里涌出的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月银,你瞧。”
思绪万千的月银再次被子敬的声音拉住。“真好”。
月银一面说着,一面起身扶住子敬,“别强求,慢慢来吧”。
“谢谢你,月银,谢谢你。”声音响彻山谷,子敬的欢乐从言语里都透出来了。月银听着,只觉得难受,“子敬,你要走了吗”
“我说你为何不像往日那般高兴,原来是担心这个。”月银望着眼前这个少年,只觉得少年眼里如此深情,想着连日来两人心照不宣的默契,却只道:“你离开,定要提前告知于我,我......我......我晒了些红尾鳅与你。”
“你就这么觉得我不可依靠么?跟我走,月银,相信我。”
“子敬,这山谷我住了好些年,娘也在这里......”
“月银,你若想回谷中小住,我便陪你回来。”
子敬看着沉默半响的月银,心想:“眼前这个姑娘天真烂漫,若跟我出山,我的能力足以在尔虞我诈的环境中照顾好她吗?”想到这儿,少年一阵难受涌上心头,双手环绕将月银拥入怀中,想说些什么,却无从开始,只听见怀中那个人声音坚定:“山中岁月漫长,子敬,你可愿意与我长守于此?”月银等了许久,耳旁只留下了少年均匀的呼吸声,月银只觉得这句话,像是一块铁锤打在了厚实又膨松的棉花上,变得不知所措起来。
明明才一年时光,少年觉得好似一生一样漫长。自上一次两人说到出山后,三月有余,两人再未提及此事,少年已从颤颤巍巍的行走,到如今恢复如初。少年知道眼前的形势带着月银,就是将月银置于刀尖之上,也不是没有想过与月银长守于此,可是京中诸多事情正等着自己,实难放下,再者费尽心思多年,如今,林氏一族正是箭在弦上,不能不顾。可整日望着看书的月银、抓红尾鳅的月银、和鸟兽玩耍的月银......,子敬的离开推了一日又一日,心中忧思辗转,难以自述。
皎洁如银的月光笼罩山谷,温柔地给山谷披上一层白纱,朦胧又透亮。飞跃下崖的溪水溅在池边的素色青衣上,池中少女好似浮在水面上,温柔地被池水包裹,山谷那一层温柔的白纱也披在了少女身上。月银的肌肤透过水面和白纱交融,隐隐发亮。月银将整个身子浸泡在这水中,感觉连日来绷紧的神经终于松散开来了。眼见着子敬身体一日日好转,月银从开始的害怕、担心到如今的洒脱、自在,好似少年走这件事已是定局,挽留成功是强扭的瓜不甜,挽留失败是自己没有摆正位置,终究说来仍是要走的,所以索性接受这一事实,回到最初的时候,回到只身一人也能在山林中获得快乐、获得平静的时候,与鸟歌、与兽舞、与书为伴。
看着快在水中睡着的月银,子敬再也忍不住,轻轻的吻上了眼前这个和月光一样的人。
月银的思绪被少年这一吻从遥远的地方聚拢过来,所有矜持、所有顾忌、所有担心都被放在一旁,“子敬,你可愿意留下?山中岁月漫长,子敬,你可愿意与我长守于此”。
“愿意,我愿意”。或许是月光过于朦胧,或许是积压许久的感情找到突破口,也或许是眼前的人过于柔软,忘记一切的少年,眼前只有月银,也只剩下了月银。
每日清晨,月银总是会伴着谷中的鸟鸣声醒来,这天籁之声,月银喜欢得不得了。月银的手轻轻触摸着枕旁另一个人躺过的印记,心里欢乐起来,轻轻唤着:“子敬、子敬......”。
昨晚的一幕幕不断在月银脑海里回放,月银脸红得赶紧起来,走到桌旁,想要喝水。月银心慌意乱的将水杯倒满,水洒得到处都是,也是顾不上了,只想赶紧将脸上的红晕赶走。
水在入口的那一刹那,桌边的字条越入月银的眼,“月儿,对不起”。
那一瞬间,月银觉得特别长。为什么,承诺只是有口无心?是什么,抵得过长相厮守?
若你执意要走,那承诺怎地就脱口而出了。
瘫坐在桌旁的月银,满心满脑就只想问一句,为什么。
终于明白娘亲的心思,信沉了鱼,书绝了雁,盼雕鞍万水千山。我不似母亲那般,我不会只剩下等待。我终是要问你一句,为什么。京中繁华盛景真就值得换就你我之情,再者说,你若现提出跟你走,我未必就会拒绝。那么,究竟为何,如此狠心待我。
瞧着眼前的一片狼藉,月银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林子敬,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