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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13章 山里来的小雪人(4) ...

  •   沈清濯踏入黑雾的瞬间,周围气流为之一变。

      四周隐约有嘈杂声传来,黑雾弥漫中,沈清濯瞧见了许多人——几乎都是火车里的乘客们。

      只是这些乘客们都对他视若无睹,兀自忙活着手中的事情。

      一阵呜哇呜哇的哭声突然爆发,沈清濯侧头望去,发现是隔间的熊孩子,弄撒了一地零食,正大哭着。旁边站着的大概是他爹,正恨铁不成钢地数落着他。

      他爹说教得起劲,那小孩两只小手捂着脸,一边装模作样地嚎啕,一边从指缝里悄悄看他爹,眼角一滴泪都不见。

      他爹越叨越生气,一时忍不住,揪过小孩就往屁股上揍了两巴掌。

      这两巴掌把小孩揍懵了,他下意识拿手捂住屁股,这回是真哭了:“粑粑不要打我屁股!你要把我屁股打开花了呜呜呜!”

      沈清濯忍俊不禁,绕过这对父子,继续往前走。

      乘客们仿佛已经忘记自己身在何方,在一片虚无的黑雾里做着各种各样的事情,有愁眉苦脸计算着日子怎么过的,有吵吵闹闹对骂得鸡飞狗跳的……一路走去,所见尽是些烦心苦恼事。

      走到最后,沈清濯看见了对铺的年轻人,他静悄悄地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脸,沉默着一声不吭,肩头轻轻颤动着。

      他身边的黑雾浓重,吞噬着他悲伤的情绪,变换着各种形状。

      年轻人蹲了许久,沈清濯便看了他许久,直到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那黑雾吸收了许多负面情绪,逐渐凝实起来,飘荡在年轻人身边,缓缓地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发出含糊沉重的声音。

      年轻人闻声抬眼,就瞧见了它,呆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喃喃了一声什么,像是个人名。紧接着,他恍惚着朝黑影走去,因蹲得久了,脚麻,还踉跄了一下。

      那黑影挪动了一下,等年轻人靠近了,就伸出“手”将他整个抱进怀里。

      黑雾弥漫,下一瞬,四周场景再次变换。

      这约莫是个学校的场景,碧水湖边,垂杨柳下,年轻人和一个比他略高半个头的人相对而立。

      高个子男生神情很无奈,像是劝说着年轻人:“你看,我们都要毕业了,你也该学会长大了。我和你在一起三年,还不够吗?你不会这么认真吧?”

      年轻人的嘴唇在哆嗦着。他想说些什么,但那些话即将冲出嘴的时候又被他艰难地嚼碎了吞回了肚里,苦涩得紧。停顿了许久,他才颤着声问:“所以我于你而言,究竟算是个什么呢?”

      是啊,在一起三年,他们俩特意调了双人间,同吃同睡同出行。半夜里他也曾无数次将对方闹醒,非要同他一起憧憬一下未来,美曰其名是一起做人生规划。

      而每次这人都是睡眼惺忪地纵着他,久而久之竟让他有了一种这是天经地义天长地久的错觉。

      直到现在听到对方对他说“别那么认真”,满心腔热血在炎热的阳光下逐渐冰凉,他才清醒过来。

      原来这些纵容,都是为以后随时抽身做准备的。

      年轻人想起平日朋友们调笑他们时,这人总是随意闲适地搭着他的肩,眼底笑意散漫:“我的人,别闹。”

      当时只觉被维护爱惜了,心里全是蜜糖,现在想起来才觉残忍……你看这个人,总是这般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勾得人沉溺,也扎得人心疼。

      年轻人和高个子男生的对话声断断续续地传来,沈清濯微微抬眼——那高个子男生在年轻人眼里是相处了三年的情侣,在他眼里却是全无人形,那柳树下,只有一个难过的年轻人和一团模糊的黑雾。

      这大概是年轻人的记忆场景,而这团黑雾……是梦魇。

      这世间并非全是快乐无苦难的,每个人都难免会有负面情绪,而再优秀的人也会有压制不住这些负面情绪的时候。

      当那些从人身上散溢出的负面情绪逐渐聚拢到一起,就会如雪球愈滚愈大,进而产生一种邪恶的玩意儿。

      ——梦魇。

      沈清濯向来厌恶这种东西的存在。这东西并不难打散,它甚至没有灵智,只是一团混沌,但却能在梦境中勾起人心底最不愿意面对的东西,能无限放大人心底的负面情绪,然后它就去吞噬这些情绪,像个贪吃的小孩,带着无底洞般的胃,吃到人崩溃。

      沈清濯抬手,捏出一团白芒,就要打散这团梦魇,谁知这团梦魇反应极快,感觉到危险之后居然一溜烟儿窜开了,远远地飘着,好似还很自得。

      这竟是个开了灵智的梦魇?

      这梦魇看着还是个初生不久的,远不到能自己开灵智的地步,这必定是有人助了它一力……谁这么用心险恶闲着没事给一只梦魇开灵智?

      沈清濯蹙了蹙眉。

      ……

      却说这头,龙揪住了黑雾的尾巴,那黑雾惊慌失措之下难以挣脱,干脆破罐子破摔反身就笼住了龙。

      龙嗤了声,松了手反手一劈,黑雾骤散,寒风平地起,漫无边际的粼粼波光出现在眼前——无归海?!

      龙眉梢一挑,这黑雾没这么大力量能瞬间带他到无归海,这难不成是幻象?

      这幻象倒是幻得很真实。

      无归海是死寂之海,身处其中,阴冷诡怪是唯一的感觉。龙低头,那海水平静无澜,如一块望不见边的黑玉,见不着倒影,也看不到底。

      无归海万物不可浮,即便是轻若柳絮,碰着了这水,也只有下沉至底融作黑水的份。

      他的遗骸曾在此沉睡万万年。

      这个念头刚转过,海面波浪倏地翻滚,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底下兴风作浪。

      龙信步向前,一踏踏破重重叠浪,那漆黑的海水像是怕了他,忙不迭分出一条道来,他便顺着这路一直走到海底,瞧见了那具牙舞爪疯狂翻滚的龙骨。

      龙骨上无血无肉,只泛着阴森冷光。它忍受着拆骨般的疼痛,疯了似的在海底翻滚,卷起滔天巨浪,发出嘶哑的龙吟。

      眼前的景象很熟悉,是他不久前才经历过的。龙捻了捻手指,那种刻骨的疼痛感似乎还有些残留。

      无数白芒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一团一团、小小的,和望不到边的无归海和巨大的龙骨面前,它们是那么微弱,可它们数量很多,聚拢在一起后,竟恰能将每根龙骨都笼上了薄薄一层。

      白芒带着治愈的力量,温暖着龙骨,龙骨像是被安抚了,挣扎渐弱,过了许久,它终于彻底平静下来,海水里有许多曾属于它的力量在被它重新吸收容纳。

      血肉复原,彻底的新生。

      威风凛凛的大黑龙长吟着从海底冲出,在天际翻滚,盘旋了几圈后,寻了个方向腾云驾雾地飞走了。

      龙凝视着那飞远了的幻影,已经确定了个七七八八——那黑雾,八成是把他带到自己的回忆中了。

      没了龙骨的无归海又恢复成了无生机的死寂,龙正要破水而出,破了这幻象出去,眼角却扫到遥远处倏地闪过一道火光。

      像是一个火球,还拖着条火焰小尾巴,刺溜一下,消失在海底深处。

      龙眼一眯,正要走过去看看,那幻境终于承受不住他无形中的威压,兹拉一声,彻底破碎了。

      无归海消失在眼前,方才趁机溜走的小黑影重新出现,正在他面前扭来扭曲,颇得意的样子,龙啧了一声,随手一捏,捏虫子似的将它提溜起来:“什么丑东西?”

      那团黑雾本在沈清濯面前得意着,一个不提防,被捏住命运的后颈,顿时慌得不成形状,奈何挣脱不开,只能绝望地扭动。

      龙很嫌弃这个冰凉湿滑的手感,随手将它团吧团吧捏碎了。

      黑雾破碎的那一刻,周围的黑暗如潮水般尽数退散,无声哭泣的年轻人、哀叹怒骂的其他乘客都化作虚影消失不见,沈清濯和龙两人站在一片寂静的火车车厢里,面面相对。

      谁都没有注意到,一缕微弱淡薄近乎瞧不清的黑雾悄无声息地黏附在沈清濯的裤腿,小心翼翼地藏起来了。

      片刻后,原本昏睡着的众人纷纷醒来,俱是困倦地揉揉眼睛,露出些许疲惫之意。小梦魇捣乱的时间不长,不多时,众人便缓过神来,车厢里又恢复了热闹。

      沈清濯望了眼对面还在躺着的年轻人。

      他仍旧沉浸在记忆里无法脱身,周身有一层薄而淡的黑气在翻滚着。修长的身体微微蜷着,颤抖着,带着点绝望的意味。

      沈清濯手腕一翻,一只小瓷瓶出现在他掌心。他指使龙倒了杯热水,将瓷瓶里的初雪滴了几滴进去。

      那氤氲热雾中便带起了几分灵气。

      沈清濯将年轻人唤醒,将热水递了过去。

      年轻人被惊醒时还一时无法回神,浑浑噩噩地接过水喝了几口。热水落肚,初雪携带的灵气逼上心头,他突觉神台骤然清明,那晦涩难堪的沉重情绪一下了消散了大半。

      他缓了口气,觉得像是重新活过来一般,感激地朝沈清濯道谢。

      沈清濯温和地笑了笑,没说什么,又和龙回到了座位上坐着。

      龙搂着媳妇,又哼起了小调,这小插曲对他而言无波无澜。只是过了一会,他忽然听见沈清濯轻声问他:“我在你眼里,又算是个什么呢?”

      哼着小调儿突然卡壳。

      龙大黑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这是个送分题还是个送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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