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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记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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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歆来时,正房正在用饭。
后院的卫姨娘李姨娘都打听到陆丰留在正房,各牵了自己的孩子来,难得热闹。
桌上摆的满满当当,什么五味蒸面筋、羊肉水晶角儿、香酥肘子、麻辣牛柳……唯一清淡点的一道白灼虾,被摆在角落。
宋歆行了礼,就添了副碗筷,在小秦氏下首落座。
商户人家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穷规矩,上首陆丰倒是不多话,可他往那儿一坐,大的几个姨娘抢着帮他布菜,话里有话,绵里藏针;小的几个娃娃为着争勺甜汤也能吵起来……小秦氏安安静静的吃自己的,仿佛与他们隔着道无形的墙。
陆丰向来口重,要油烟要麻辣,从不碰那些没滋没味的清蒸鱼白灼虾。
他老人家大快朵颐,小秦氏就挑着水晶角儿下面垫着的菜心吃。
宋歆常常在放膳的时候来,自然知道小秦氏的喜好,她喜清淡,不爱吃油腻的大鱼大肉。
这一大桌子菜,她就给自己点了道白灼虾,还被放在角落,无人问津。
反正四下无人注意,宋歆悄悄拉过盘子。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感觉自从有了游戏系统后,自己好像掌握了好多了不起的技巧。
剥虾又快又准。
从中间一扭一掰,整个虾就被脱了盔甲,露出白生生粉嘟嘟的软肉。
照着这架势,等她穿回去,还能去海底捞混口饭吃。
她一边手里剥着虾,一边听那边明争暗斗,两个姨娘你来我往,跟说相声一样。
卫姨娘估计是识文断字的,夹筷子鱼,喝杯酒,就是剥个橘子皮都能吟首诗出来。
“情脉脉,半黄橙子和香擘。和香擘。分明记得,袖香熏窄。”卫姨娘破开果皮,动作又轻又缓,果肉分离间,逸出清甜的果香。
果子橙黄,更衬的手指白净如玉。
颇有点儿“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的意思。
当着一大家子人,也不知道想暗示些什么。
卫姨娘摩挲着果皮,也不急着剥,反而回忆往昔起来,说道:“老爷,妾身还记得,当年怀着宏儿,什么都吃不下,就想吃口橙子,还害的您千里迢迢从南边……”
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姨娘打断。
“卫妹妹快别说了,你手里的橘子,你不吃可以留给需要的人。”
气的卫姨娘说不出话来,气氛也毁了,情话也说不下去了,又羞又恼,嚷道:“谁说我不吃,我……”
“嫦姐儿你快帮卫姨娘剥,你以后可是要踏踏实实伺候公婆的,你要是连个橘子都剥不开,可真嫁不出去了。”
“嫦姐儿!”李姨娘见自家孩子说不动,又催道:“快去啊!你卫姨娘人家那是弹琴抚萧有大用处的手,金贵着呢!”
“你放……放肆!”卫姨娘当即被气红了脸,全家谁不知道,她是歌妓出身,这不拐弯抹角的骂人嘛!
她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委屈道:“妹妹才疏学浅,只会弹几个曲子,认识几个字,不当睁眼瞎罢了。”
她把那橘子递给了一个小丫鬟,自己垂着头擦手,慢条斯理道:“姐姐也别怨怪嫦姐儿,女孩子家的手都珍贵。”
“这些杂事,有的是下人做。”
你骂我出身低贱,我就骂你目不识丁,你说我是歌妓不入流,我就说你是丫鬟下人。
来啊!互相伤害啊!
宋歆似乎有点知道男人三妻四妾的乐趣了。可惜没有瓜子,要不然,她搬着小板凳,磕着瓜子听这些姨娘们吵架,能美滋滋地听三天三夜。
不知不觉间,堆了大半盘虾仁。
宋歆悄悄把盘子推到小秦氏手边,碰了碰她的手臂,小声叫母亲。
眼睛放光,像是撒娇求表扬的小动物。
小秦氏忍不住笑弯了眼睛,眼眶红红地胡噜她的脑袋。
不料还一个没吃,就被逮到了。
“鑫姐儿手边那是什么?”
陆丰见小秦氏对着她笑,就感觉不舒服,虽然都在同一个饭桌上,可好像她们娘俩才是一家人。
他陆丰,反倒像个外人。
“老爷,鑫宝儿孝顺,给您剥了虾呢!”
小秦氏知道他向来对这种没油没盐的菜不屑一顾,估计也就是顺口一问。
不料陆丰闻言,直接接过盘子,一筷子下去就把大半盘都扫进了自己碗里。
这番动作,把向来以为自己会揣度人的小秦氏都整懵了。
宋歆辛辛苦苦剥的,小秦氏一口没吃,她自己也一口没吃,全便宜他了,简直是牛嚼牡丹!
“这道白灼虾,清热去火、抗衰老,健脾养胃、补气血。”宋歆脸上扯着乖宝宝的微笑,咬牙切齿道:“父亲确实应该多吃点儿。”
这下,陆丰也吃不下去了,啪嗒把碗一搁筷子撂了。
他不过四十有余,外面谁不称赞成熟稳重,事业有成……不惑之年,很老吗?
顿时,吓得屋里再没人敢吭声。
屋外秋风飒飒,屋檐下的风铃被吹得叮叮当当乱响。
两个姨娘也不争不闹了,就地跪了下去。
小秦氏看了看她们,又看看男人抿紧的唇,却不觉得害怕,只当这老男人又在虚张声势吓唬人。
她默默把陆丰的碗移到自己面前。
大半碗虾仁都乖乖待在碗里,去头去尾收拾的干干净净,细嫩的白肉,披挂着粉衣,看着就圆润可爱。
她就夹了慢悠悠地吃,自顾自,也不说话。
天大地大,她心最大,感觉不到屋里的低气压,只静静享受舌尖属于虾独有的鲜甜。
陆丰看看她,又拿起了筷子。
“吃两个得了,放太久已经凉了,你吃多了不好。”
宋歆看着小秦氏送走一波一波人,十分没有眼力见的继续留在屋里吃茶,头都不抬,八风不动,把陆丰气的拂袖而走。
“你这孩子!”小秦氏笑着揉她脑袋。
等无关人等都散了,宋歆这才拿出绣好的抹额,眼睛布灵布灵的,一脸求表扬!
“好好好,我们鑫宝儿最棒!鑫宝儿是为娘最贴心的小棉袄。”小秦氏这些天接过了好多她做的东西,什么枕头绣帕什么手笼袖筒……冬天还没到,过冬的东西就备齐了。
她说着话,拉宋歆在床上坐下,吩咐身边伺候的嬷嬷拿了个木匣子过来。
“鑫宝儿,下月你就嫁人了。”
“为娘的没本事,不会理家,手里头的庄子铺子都日日亏空着……不过还好,你父亲给了两间城南的绸缎铺子添嫁妆,都是旺铺,可以给你添个进项。”
宋歆接过她递的木匣子,里头是厚厚一摞纸票子,把她吓了一跳。
“母亲?这我不能要。”
仿佛这匣子会咬手,她赶忙把那匣足足能让人半辈子衣食无忧的银票契书往桌上撂。
“傻孩子,等你嫁过去,深宅大院里衣食住行需要银子打点的地方多着呢!”
“大户人家的婢女仆役们,都靠着主家各有各的体面,有的派头比良家女子还大呢!多掏点钱,也好少受些气。”小秦氏揽着她,叹气:“去了侯府可不能再由着性子胡来了,得罪了人,有谁护着你啊!”
“我自己能顾好自己,”宋歆不服气,红着眼睛不让泪掉下来,“母亲这是您体己钱,我不能要,再说柏哥儿还在求学,往后多的是需要用钱的地方。”
“柏哥儿那里,陆丰不会少了他的,哪儿用我操心。”
说到陆丰,小秦氏的神色突然严肃起来:“鑫宝儿,你的嫁妆钱都是你自己的,别被什么夫妻一体,海誓山盟的甜言蜜语哄得昏了头。”
“养家糊口是男人的事儿。你若是傻乎乎地拿嫁妆钱去补贴家用,费了力也讨不到好。”
小秦氏的眼睛在灯光下明的惊人:“男人都善于骗人,只有银子才是最可靠的。你要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