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行》赵岭

2、恶魔

　　恶魔从来不会因为你是孩子就放过你，而且恶魔还不止一个。--东野圭吾
　　中午最后一节课上完，孩子们三五成群的向食堂走去，唯有新来的小男孩，童元亮，像个幽灵似的尾随在人群的最后方。
　　忽然身后有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吓得男孩一个激灵，急忙回过头看去，看见的却是雪穗那张调皮的，温柔的，比太阳还要明亮的笑脸，她的旁边还站着她的好朋友，杨丽源。
　　雪穗十分熟络的对着男孩说道：“可以跟我们一起共进午餐吗？同桌！”
　　同桌这两个字似乎使得男孩的心里微微有些发窘，他没有回答，头却不自觉的点了点。就这样，他们三个作为孤儿院里的最后一波人进入了食堂。
　　刚一进食堂，男孩就被里面人声鼎沸，叫嚷喧闹的场面给吓了一跳，每个窗口前都排着长长的一队，男孩子们拿着餐盒和筷子敲着打击乐，而女孩子们则更热衷于聊一些八卦，就这样他们三个排在了其中一个长队的最后方。
　　忽然，他们前面一个染着黄发，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人，猛地回过头看到了他们，他的目光在看到雪穗和亮的时候瞬间就沉了下来。与此同时，正在和雪穗聊天的童元亮也察觉到了这一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当即回望了过去。
　　目光交错之间，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肖一郎，竟然从心底里泛起阵阵寒意，这是何等的眼神！竟然如此的冷酷！如此的无情！一瞬间他竟有种抱头鼠窜的冲动，好在下一刻，那个新来的没有再继续看他。
　　随着窗口里大师傅舞动如飞的旋风铲，长蛇一般的人群渐渐稀薄起来，雪穗三人也终于等到了吃饭的时刻。而这个时候，排在前面的黄毛少年肖一郎却慢了起来，他一个劲得让添菜的王师傅给他多盛些鸡蛋羹，而这鸡蛋羹恰恰是雪穗最喜欢吃的东西，一瞬间看着盆里的为数不多的鸡蛋羹越来越少，雪穗的眼睛有些微微发红。
　　一向心细如发的童元亮立刻察觉到了雪穗的异样，于是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
　　雪穗抿了抿嘴，强撑起一个笑脸，说：“没事！”
　　雪穗没说什么，可她身边的杨丽源却不干了，她对着亮抱怨道：“都是那个肖一郎，他明明知道雪穗每餐只吃鸡蛋羹，他还要那么多，他吃得完吗！我看他根本就是欺负雪穗！”
　　这句话好像刺激到了亮，于是肖一郎那只还在不停盛着鸡蛋羹的手就被抓住了。一瞬间肖一郎没有反应过来，他知道雪穗的习惯，所以他也是故意这么做的，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人敢反抗他。于是他凶狠的向着这只手的主人望去。
　　当再次看见了那如地狱般冰冷的眼睛，这次他只是愣了三秒，旋即就发作了起来，冲着亮大吼道：“你特么想干嘛！”
　　众人都被这一声吼所吸引，于是都将目光看向了正在剑拔弩张的两人。
　　随着众人的关注，肖一郎的气焰又高涨了起来，他试图甩开童元亮那只又瘦又小的手，意外的是那只手好像黏在了他的身上一样，怎么样也不能挣脱。
　　“这么多鸡蛋羹，你吃得完吗！”亮用他那缓慢而又清晰的声音质问道。
　　“你..你管我！”肖一郎明显底气不足，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起来，但仍强自镇定的叫嚣道。
　　就在亮准备有下一步动作的时候，雪穗却从后面一把握住了那已经渐渐收紧的拳头，柔声的对着亮说道：“快点打饭吧，我都快饿死了。”
　　“那你不吃蛋羹..”
　　还不待亮把话说完，雪穗已经跑到了打菜的王师傅那里，自顾自的打起饭来，接着又好似自言自语般的说道：“鸡蛋没有了，不是还有母鸡吗，来日方长，不着急！”
　　就这样，三人打了饭菜，聚在了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准备吃饭。
　　席间，雪穗望着面容冷峻的亮，忽然笑了，接着又十分动情的对着亮说了句，“谢谢！”
　　就在亮想说，“没关系！”的时候，一个满脸青春痘的男生却向他们走了过来，这个人雪穗认识，是新任院长宋浦勇的外甥刘二毛，也是孤儿院里的宣传员，他来到三人的桌前，居高临下的对着雪穗说：“唐雪穗，院长找你有事，让你立刻上他的办公室一趟。”
　　听到这话的雪穗，那只拿筷子的手不禁猛地抖了一下，筷子也因失去支撑而“啪”的一下摔在了地上，而雪穗的全身更是如同筛糠般抖了起来。
　　“唐雪穗，我舅舅让你马上去他办公室一趟，你听到没有啊？”刘二毛还在旁边催促着。
　　亮望着雪穗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一种从未有过的心疼感和保护欲无可救药的滋生了出来。于是他冲着这个狗仗人势的刘二毛冷冷的说：“什么事啊？这么急，连饭都不让人吃！”
　　又有些心疼的冲着已经几近崩溃的雪穗安慰道：“如果不想去，可以不去，有我在这，没有人敢逼你！”
　　出乎意料的，这次亮的声音出奇的温柔，出奇的坚定，语气里透露的是对雪穗无尽的关怀和一种只可意会的复杂情愫！
　　“呵！小毛孩子毛还没褪干净，就想来英雄救美呀！也不看自己能吃几碗干饭！”刘二毛撇着嘴，一脸不懈的指着亮的鼻子，叫嚣着。
　　这次亮并未还口，他只是悄悄的将喝汤用的不锈钢汤匙塞进了自己上衣的袖口里，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比他高出两个头左右的男人，毫无惧色。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雪穗又一次握住了亮那只已逼近罪恶的手，微笑的对着亮说：“院长只是找我有点事，事办完了，我就会回来的！”
　　说完，也不管身后刘二毛的叫喊，径自走向了门口，就在她准备跨出门口的那一刻，突然转过头冲着还在直愣愣看着她的亮说：“能找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并不容易，所以下次..不要再这么冲动了！”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不知怎的，亮觉得那一刻的雪穗，就像是“一个丢了灵魂的幽灵！”般无助，凄惶！
　　晚上九点钟的时候，亮就爬上了他自己的床，感受着新的床铺和新的环境，亮没有半点不适，因为这里已经有了他的牵挂，已经变成了他童元亮的家！
　　肖一郎和他的那帮马仔们也勾肩搭背的陆续的进入了寝室，他一眼就看到了已经上床的亮，又想起了今天白天受到的屈辱，心头的火气就不由得冒了上来，他以一种半开玩笑的口吻向旁边的林文彦问道：“哎！胖子，你说咱孤儿院里哪个女生最好看！”
　　小胖子林文彦想都没想，当即回答道：“那还用问吗！当然是咱们学委兼班长的唐雪穗，唐女神了！”
　　肖一郎听到他这么说，先是瞥了一眼亮的方向，随后又戏虐似的冷笑两声，接着就对着他那帮马仔说起了悄悄话，声音不大，却偏偏正好可以让亮听到。
　　“我跟你们说呀！今天中午我路过院长办公室，听到里面有奇怪的声音传出来，我当时就很好奇呀！于是我就悄悄的将门推开了一个缝，你们猜，我看见什么了？”
　　“看见什么了？”寝室里的男孩全都支棱着耳朵，急不可耐的问道。
　　肖一郎却并不急着回答，而是先看了一眼佯装睡觉的童元亮，这才冷冷的开口，“我看到咱们的女神唐雪穗正在帮那个胖的像猪，肥的流油的院长@#%$..”
　　男孩中发育较早的理解了这番话代表的意义，而那些发育晚的就有些不明所以，“为什么一向大方高贵的雪穗要给胖子院长做哪些恶心的事呢，而胖子院长又为什么乐于让雪穗做那些事呢？”
　　面对这样的疑问，面容有些扭曲的肖一郎只冷笑的回答道：“为什么？还能为什么？爽呗！”
　　听完这段耸人听闻的孤儿院丑闻，男孩子们内心都十分复杂，或惊讶，或失望，或一笑置之，或冷眼旁观...却没有一个人站在雪穗的角度为她鸣一声不平！
　　只有一个人，只有这么一个人在默默地为雪穗感伤，为她流泪。
　　亮终于知道了雪穗今天中午表现异常的原因，可是他却无能为力，只能在被子下幻想着将那个披着人皮的畜生千刀万剐的场景，来以此抚慰现实的残酷！
　　一个小时后，寝室的灯灭了，男孩们也渐渐有了睡意，都各自爬上了床准备睡觉，就在他们刚一躺下的时候，随着“啊”“啊”...
　　的几声此起彼伏的惨呼，孤儿院里虚假的宁静被就此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