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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曈中人有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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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成仁想要跑过去，可是大缸的边缘太窄，他身体稍不注意就失去了平衡从缸顶掉了下去。
薛成仁只觉着自己脚下一空，下意识的闭紧双眼就落到了缸中，他还没来得及听见落水声，浑身上下就被冰凉滑腻的液体包裹住了。
他的右脚腕好像崴了一下，在特意做成滑腻里面缸中再也站不住，他想要呼救，可是一张嘴，墨汁就全灌了进去。
薛成仁人生第一次尝到墨水的味道，口感极涩，入嘴时微苦，余味渐甜，回味无穷。
不愧是好墨。
可是鼻子嘴里全都灌进去墨汁是个人都受不了，他薛成仁又不是洗笔筒。
薛成仁在缸里扑腾了几下，又喝了几口墨汁。
等墨昀程回来的时候，一定会把这个缸里的墨钱都算在自己头上的，想到这薛成仁开始头痛，真是个迂腐的老板，活该店越开越破。
薛成仁觉着自己喘不过气来了，他的手一个劲的向外伸，像是想要求得什么人来拉自己一样。
可是并没有任何人过来，薛成仁觉着自己的胸闷的生疼，全身上下渐渐无力气来，这是缺氧的表现。
再不上去就麻烦了。
这个时候薛成仁才想起来自己会游泳，他试着在墨里扑腾了几下，墨水溅了出来，与地上的影子重叠连成了大片黑影。缸内的空间太小，不够他伸展，薛成仁来回折腾着坐在墨缸里。
他突然发现即使是他坐着，墨水也不过他齐腰深。
薛成仁默默站起来，装作无事发生从缸里爬了出来。
就像褪了色一样，墨汁顺着他的头发流下来滴到他如今漆黑的衣服上。墨缸附近除了溅出墨水还有一串脚印衍生出来。
远远看去薛成仁就像是从墨汁里爬出来的墨妖，黑的不看不出他身上的任何细节。
虽然薛成仁从小就倒霉，但他觉着最近更加倒霉了，这一天什么都没干，先去被请去县衙喝茶，然后又在这个染缸里走了一个来回。
这衣服恐怕是要不得了，薛成仁拧着自己身上的水，墨汁从他的指缝间大把的流到地上，衬的他本就不怎么见光的皮肤更是白的病态。
薛成仁边往里走边想，也不知道晾干能不能代替墨，总不能白来了这一遭。也许是想的太入神，薛成仁绕着大大小小的墨缸转了好几个来回。
等他晃过神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走到哪了，依稀记得刚才好像先往右拐了三个圈，然后又往左走了六个缸。
这后院也不小，不管如何往西北角走就是了。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挪到天的一边，举头四顾尽是橙黄的天，风跨过窄巷吹到湿淋淋的薛成仁身上，他冻得打了个哆嗦。
这墨怎么撒了一地，这缸好熟悉啊。
薛成仁看着眼前那个两人大小的墨缸，墨水在墨缸地下已经干透了，还有串黑色的脚印延绵向前。
这应该就是刚才薛成仁栽下去的那口缸。
和着薛成仁走了这么多路，最后还是饶了圈子回来了。
薛成仁叹了口气，这种事不止一次在他身上发生过了，并不是他不认路，即便是他在熟悉的路，哪怕是一条直路，只要他稍一走神就会回到原来的地方。
就像被看不见的人搬过来一样。
一般这个时候在原点还会出现一个人，至于这个人可以是男女老少，无论多么奇怪的人薛成仁都能在这个时候遇见。
这不，薛成仁向放墨缸的地方看过去，果然有个漆黑的小孩坐在那啼哭。只是他的哭声太小，人又太黑，坐在一堆墨里太难被发现。
这小孩越有五六岁的样子，头朝墨缸抱腿哭泣，浑身上下像极了刚从墨水里爬出来的薛成仁，一股股的黑水从他身上流下来。
本来干透了的地又被这孩子身上墨弄湿了。
这是薛成仁无数次迷路中遇见的最奇怪的人。
至于这种情况，薛成仁也有的是经验，如果这个时候遇见了老人一般和他说句话就可以；如果遇见的是女人小孩，则当做没看见一路走过去则可
可是薛成仁走了几步，那个小孩啼哭声如影随形跟在了他身后，本来没听到还好，一旦听到了就止不住的去注意这个声音。
薛成仁心软本就看不惯小孩子哭泣，而且这哭声搅地他心烦意乱，就和夏日打盹时在耳边嗡鸣的蚊虫一般。
薛成仁停下脚步突然扭过脸去，那个小孩果然跟在他后面，看他突如其来看向自己，他像偷吃被抓了的孩子一样赶忙跑到一口缸后面躲着。
天色越来越暗，薛成仁只看见那孩子躲在缸后漏出半颗黑乎乎的脑袋，“你过来。”他像那个孩子招了招手。
可是对方并不理他，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薛成仁也不是个脾气好的，看这小鬼不理自己就权当没听见那烦人的哭声了。
薛成仁又走了几步，缠绵的哭声变得断断续续，可是声音却越来越大，他觉着那个小鬼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这小子刚才明明不想过来的。
薛成仁还念着刚才的气，这哭声也是哭也是哭的他越来越烦，于是薛成仁心中打定主意等这个小鬼靠过来的时候吓他一跳岂不美哉。
于是薛成仁计算着步子，等到他觉着哭声靠的他背后的时候猛然转过身去。
可是他只看见了离未气喘吁吁的脸。
“刚才那个小鬼呢？”
“你干什么呢，叫你你也不答应。”离未明显是生气了，他似乎是跑着过来的，气还没喘匀就继续开始发脾气“以后你别乱跑，走丢了我去哪找你。”
薛成仁哭笑不得，在一家卖墨的后院里怎么能走丢，这孩子该不是又担心自己被遗弃了？
薛成仁拍拍他的脑袋，“好了，以后我注意些便是，不过刚才跟在我后面的那个小孩你看见了没。”
薛成仁身后的黑脚印离他还有三寸的距离，只要在多走一步就能靠过来。
“什么小孩？没看见，这哪有小孩？”听见附近还有有人，离未立刻又变得神经兮兮的上下翻动着薛成仁的衣服，“你没事吧。”
“没看见算了。”
“不过你的衣服怎么这么黑，来的时候记得你没穿黑衣啊。”离未抹了一手墨，原本白嫩嫩肉乎乎的小手现在掌心里全是黑的。
“无可奉告。”薛成仁大踏步走了。
“你不告诉我也知道你掉墨里了。”
薛成仁又转过身抬手往离未头顶来了几个爆栗，“知道你还问，不过你现在是不是比之前又小了几分？”
薛成仁从离未头顶比划起来，不光身高变矮了，脸也变圆了，眼睛也变大了，看起来好像比之前年龄小了一些。
错觉吧，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越长越小的呢，应该是刚才那个小孩看多了，导致现在看见离未都觉着他年龄变小了。
薛成仁也没纠结这件事，只是领着离未走了一路再次回到了原点。
这次墨缸地下不仅有他的黑脚印，还有刚才那个黑小孩的脚印，一大一小，看起来像是一对父子。
离未看见那对脚印的时候神色很不好，他扭又扭头上下巡视了薛成仁一番。
“你迷路了。”不知道为什么薛成仁觉着离未这句话有些幸灾乐祸，这口气简直与嘲笑如出一辙。
“没办法了”薛成仁苦着脸看离未“只能牺牲你了。”
薛成仁伸手从离未衣服上扯下来个线头。
右拐右拐再右拐，离未身上的线被系在原点的墨缸上，走几步就放下一段绳子来，当他走到墙角的时候，离未身后已经拖了很长的线了，他们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在哪，但是面前已经是墙了，无路可走。
薛成仁把离未架在自己肩上送他上了墙。
“画张地图出来。”
“没墨。”
“这有的是。”
“没笔。”
“用手指。”
“没纸。”
“脱衣服，你这孩子蠢到无可救药。”
虽然离未百般不愿，但是还是在自己的衣服上画了张地图。
“离未，这里有人动过。”
薛成仁拿着地图，脸上一种说不清的神色。
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院里的东南角，而薛成仁刚才落缸的地方应该是离出口不远的一个墨缸，可是从现在的地图上看来那个缸处在院子正中央。
有人把这个地方故意弄成了迷宫。
“你先接我下去。”离未趴在墙上，手臂紧抓着墙沿。
“自己下来。”
“不要。”
薛成仁叹了口气，他研究地图呢，现在的孩子都这么会撒娇的吗？
最后他还是踩着一个翻过来的小缸把离未抱下来了，离未在他的怀里不知道嘟嘟囔囔说着什么。
“西北角的屋前有个人趴在那里。”离未指着地图。
薛成仁看完地图把衣服扔给离未，“自己把衣服穿上。”听到一阵窸窣的声音后就拽着从离未身上扯下来的线回去了。
离未到背上画了整间院子里的地图，看起来滑稽又可笑。
在还剩下最后一丝阳光的时候薛成仁和离未到了刚才他们离开的地方，这里大片的墨迹和那两对脚印已经成了一个明显的标志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