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白］浮云落日》大须贺 望

5、五

　　千岁的公寓在离开学校三条马路之外的住宅区里，邻居多是近所的大学生，但千岁站在他们里面看不出多大区别。房间里有干净的窗子和漂亮的窗帘，厅里有舒服得罪恶的沙发。总的来说是个舒适惬意的单人公寓，但开门进去的时候时常顿显它空旷得寂寞。

　　白石喜欢吃千岁煮的熊本豚骨拉面，也喜欢在吃完饭后一个人横躺霸占了三人沙发看韩剧。虽然这种时候千岁就被迫将自己庞大的身躯挤进一旁的单人小沙发，白石却在看完一集前死活不肯让位。

　　白石还喜欢在千岁房间里的榻榻米上打滚，虽然那小小空间打不了几个滚。白金色的头发摩擦在上面悉悉碎碎，引来千岁从将棋书上抬起的眼神。走过来躺到白石旁边，千岁说：“白石你到我房间来就不能安分点嘛。”白石说：“我要是安分了还会到你这里来么？”千岁笑，笑得无比温柔，让白石想起无边田埂中盛开的向日葵。

　　此后千岁变得经常去学校，虽然未必去上课。体育特长生混够了出勤率和成绩就不必担心出路。而日常学业对白石来说也只是面子工程，好坏都是大家一起进那几所公立校。

　　千岁在学校不是在天台就是去后山。兴致好的时候和白石一起在放学后回部里做做后备的网球指导。财前刚当上部长就叫苦苦连连，每次看到前辈都忍不住来诉苦，什么远山太BH了我镇不住，阿修大叔今天又偷懒溜出去看赛马之类。白石就建议着财前也去弄点绷带包包，做个“毒耳”什么的，引来菜鸟部长白眼连连。千岁在球场的另一侧一个接一个地发神隐，看不见的球飞越着球网，来自九州的奇怪腔调不住感叹：真是绝顶和平！

　　中午偶尔和白石在天台碰面，聊天吃饭睡觉，或者躲进水箱的阴影里接吻。接吻的时候白石的背贴着屋顶架起的铁丝网，身后只有大片的空气，风吹在耳边呼呼地过。面前是日光的味道，睁开眼是千岁狭长的眼，阖上的眼睑下面睫毛颤动。

　　白石喜欢这样的吻，因为可以偷看千岁漂亮的眉眼。

　　圣诞节前周的周末，白石和千岁一同回到千岁的公寓。打开门却发现灯亮着。厅里沙发上坐着一对衣着光鲜的中年夫妇。

　　白石还在惊讶的时候，千岁已经先开口招呼了。

　　“爸、妈你们来啦。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话音未落就甩了两只沉重的木屐进厨房翻出袋装茶叶出来泡。

　　白石愣在玄关，一时惊得不知怎么是好，甚至动念直接从门出去算了。直到千岁鼓励性地朝他眨了眨眼，白石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多么惊悚。不就是见个家长么，大方一点就好。于是他也脱了鞋子进屋，一边点头问好。走进大厅即闻到弥漫的香水味，无法确定是千岁那年轻得异常的母亲所带还是来自那极具艺术家气质的父亲，或许是两者兼而有之。

　　冬季的夜幕早已笼罩了城市，千岁递来刚泡好的绿茶，低温的空气中茶水的热气环绕着上升，却掩盖不掉父子二人眉宇之间的相似。收起了放杯子的塑料盘，千岁对着漂亮的母亲介绍，“这是白石蔵之介，”当中停顿，千岁转头看了白石一眼，脸上带着难以形容的笑，狭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线，“是和我一起打网球的同学。”

　　晚上八点的时候，两位被不负责任的公寓管理员放进来的客人就开口要告辞，无意留下来用晚餐。千岁的豚骨拉面才煮到一半，在锅子里咕咕冒泡。

　　父亲在北海道有展览，母亲有重要会议要赶。这些都是白石在刚才聊天的时候知道的事。
　　离去的时候千岁先生潇洒地挥手，母亲朝白石和蔼地微笑，白石礼貌地道别，而千岁在厨房里切香菇，墨褐的菇萍上雕出了奶白色的花，粉嫩得要滴泪。

　　“千里我们走了。”父亲留下一句话。
　　千岁从厨房里出来，一边放下方才挽高的袖子，只来得及看父母在走廊里的背影。

　　白石满身的虚脱感，像打完一场闪电战，充满歉意地说：“难得你爸妈来一次，却让他们只顾者跟我说话了……下次见面怕要等到明年了吧。”千岁摇摇头，说：“他们和白石聊得比较开心嘛，这样也好。”一边走进厨房里端出香气缭绕的豚骨拉面，二人份，不多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