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白］浮云落日》大须贺 望

12、十二

　　十二

　　母亲离开的时候没有任何预兆。

　　他醒来后跑遍整套公寓，空无一人。她只带走了最简单的行李，家中其它都一如往常。父亲不在。他只能想办法自己解决早餐，或许冰箱里有剩下的味增汤。

　　那年，他未满五岁。

　　父亲在深夜的时候回来，得知母亲不知行踪。

　　他很快被送到在熊本的祖母家抚养，而父亲继续着在福冈的工作。他认定父亲是去寻找母亲的。

　　最初父亲每周回一次熊本，看望在祖母家里和其他同辈的孩子一起生活的他，但渐渐频率在减小。他开始听到亲戚们开玩笑说他父亲有了新的女人，把儿子扔在熊本乡下一个人逍遥。

　　他不信。
　　事实没有违背众人的猜测，父亲带着新的母亲出现在熊本。年轻美丽善良温和的女子，是父亲在福冈事务所的助手，他们相识时她初出茅庐，一路依靠父亲的指导。

　　那时距离母亲离开不足半年。他觉得那两个人笑容中眯起的眉眼象是在对他的讽刺。而他还是个沉浸于母亲离开的打击中的孩子。

　　同年秋天，美由纪出生。

　　他在不解中看着父亲若无其事地细心添补起母亲留下的缺口，像粉刷匠在修补一堵残破的墙，分分寸寸悉心护来。在外人看来父亲自然是成功的，伴随着美由纪的成长一切都在越发美好起来。只剩下他一个人回忆关于人间蒸发的母亲的过往。所有人绝口不提她的名字，更没有照片。他感受到无形的被排挤感，没有他的那个三口之家是如此完整，只他一人有不完整的灵魂和过去，格格不入。

　　他变得有些喜怒无常，这是在家庭里没有安全感的孩子的特性。但是他害怕破坏家中的完满，因而总是独自一人在熊本的街道中游荡。他走过河堤，石桥，溪流。木屐敲打在鹅卵石上音声清脆，清澈的河水抚过脚背，感触冰凉。他日渐习惯了旁若无人，无视路人各种无礼的鄙夷的不解的眼神，只侧耳倾听风和水的声音，混杂若干生命的叫唤。那个时候，跟他最亲密的，似乎是近所的野猫。

　　七岁的时候，第一次打架，他认识了橘桔平。那天他不小心撞倒一个女孩，匆匆道歉后他晃悠着步子准备继续闲逛，却被一只手粗暴地拉住。他抬眼看到来者眉心一颗黑痣，满面凶恶而且开口说了相当震撼的话：
　　“喂，撞倒了我妹妹，不好好跪下来低头道歉我可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呜哇你个妹控别碰我，会传染。”

　　似乎这句条件反射性的台词可以激怒世间所有妹控的兄长，时年7岁的橘子然不会是个例外。堂堂九州男儿不会允许任何人如此羞辱自己和这个宝贵的属性。于是橘同学一面吼着：“妹控有什么不对！！= =+”一面就是一记狮王掌正面拍了上去。他错愣中只觉得颜面火辣鼻梁刺痛，鼻腔里面还有温热的液体开始外流。身边刚刚站起拍干净裙摆的小杏见到他满面艺术性构图和白痴表情笑得花容都失了色。恼羞成怒到了顶点之后他飞了一脚出去，沉甸甸的木屐正中佛面红心。

　　后来橘很快成了他的铁哥们。至于那场架的结果他们都没有多记忆。他只记得那之后他们满面创可贴地带着小杏去甜品屋，三个人在客人稀少的小店里笑得肆无忌惮，店主阿姨眼神宽容在柜台边守候。妹控果然很快传染。他惊叹血缘的不可思议，并开始带着整天只会叫“哥哥，哥哥”的美由纪到桔平家里玩耍。她成了他的天使。她让他留在了那个没有容身之地的家里。

　　他至今认定橘是他的救赎。他的人格远比他的完整而健康，他爱护妹妹，虽不免俗地常在邻里间调皮惹祸，却是个颇有人缘的小孩。

　　他被他的正直和气概吸引，他记得那时曾偷偷地想着要成为“桔平那样的男人”然后不知觉间成为另一种随和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