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百里之名》帅帅的阿仄

3、第三章 吻

　　被黑色浸染的树林深处，月光照不全的角落。

　　一个头上长着盘羊角的白发少年，身着白衣，手里提着一盏引魂灯，泛着暖黄色的光。

　　“魂儿乖——同家人告别，速速随我去投胎——”

　　空中泛着淡淡荧光的灵魂，在他面前聚集，像点点落地的星光。

　　“是……小昴大人……”

　　“小昴，最近游魂为什么变得这么多？”

　　一个紫衣女人垂着鸟翅状的耳朵，“我把你们引去地府，跟我走吧。”

　　“谢尔雨大人……”

　　有一个女孩子的灵魂，轻轻拽住尔雨的衣角，“尔雨大人，我可不可以……不投胎？”

　　尔雨一怔。

　　“我含冤而死，对世间活着的亲人仍不放心……我有必须去做的事，哪怕，我会为此十恶不赦……”

　　尔雨轻轻叹了口气。
　　“准。不过，今后你便是红衣，记得办完自己的事以后再来找我们，你要入八寒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谢尔雨大人。”

　　那个女孩子化为红衣，直奔一个县令府冲去。

　　“生前明明是那么一个清纯的孩子……死后竟不愿投胎安息……”

　　“她是因为那个县令受贿，才含冤死的，本来无罪，但是这牵扯到她的亲人……她当然会为了保全亲人去除掉那个县令。毕竟那个县令活着……绝不会放过她的亲人们。”

　　“而且那个县令还有二十多年的阳寿……真是不公平呢，八爷不能提前钩他的魂，我们只能等那个县令死掉以后，让他入地狱……”

　　小昴摇摇头，“入地狱是必然的，但我们并没有权利去决定他人的生死，毕竟，我们是旁观者。那个县令的生死……只有她能去定夺，不是吗？”

　　“这世上不公的事多了……说到底，还是因为人性吧。”

　　尔雨叹气，“人性么……”

　　“说到底，人的本质……是利用……和被利用吧？”

　　百里府。

　　内屋一片狼藉，百里刈半跪在地上，四周是浮在空中的阴阳咒印。一圈又一圈，头上，脖颈，肩上，胳膊，膝盖，脚踝……

　　漆黑的小纸人在百里刈的脖颈上飞舞着，伴随着一声又一声皮肉撕裂的声音，和已经痛到发不出来声音的颤抖。

　　血沫溅出，那个黑色的纸人不知一路砍断了多少经脉，百里刈强撑着用毛笔改了最重要的一笔——接着，手就不能动了。

　　“唔……”

　　百里刈被阴阳咒印激得生出了半边真身，一半是短发，一半是飘然的长发，龙角和龙耳。

　　嘴里的血已经溢出来，呼吸都带着腥甜的气息，被割裂的触目惊心的伤口上，那个黑色的纸人还在跳着舞。

　　允溪端茶进屋，“少爷——”

　　然后看到了这幅情景，吓得端盘子的手不稳，茶杯摔在地上。

　　“——少爷？！”

　　“别过来！——先叫雨龙来……”

　　雨龙以最快的速度奔到这里，认出了那个纸人。

　　断魂符。

　　君家的断魂符。

　　君家……

　　他们一开始，就想要自己的命。而自己宛如一只下金蛋的鸡，等没用处以后……

　　——就会被除掉么？

　　雨龙迸发出一个阵法，自己偷偷看过阴阳家的一些书，知道断魂符要怎么对付。

　　就在他把黑色的纸人拽出来削成泥的一瞬间，他听见了一声小而凄厉的惨叫。

　　百里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直接倒在了血泊里。

　　如果不是那个阵法被百里刈改过那一笔，百里刈就没命了。

　　那个断魂符，从一开始就附在式神契约上。百里刈帮他解除契约，它就到了百里刈身上。

　　“……少爷，对不起。”

　　他是第一次对一个人如此愧疚，愧疚到心疼，甚至希望现在受伤的，是原本应该受伤的自己。

　　他跪在地上，抱着奄奄一息的百里刈，右手托着他的头，伸出左手，朝虎口猛地一咬。

　　血顺着指尖，流到百里刈的伤口上，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自己的伤口也愈合了。

　　可是……内伤怎么治？经脉还是断着的，要通过全身破碎的血管连起来……

　　他没想那么多，直接咬破了舌头，然后右手托起百里刈的头。

　　嘴唇紧贴，雨龙迫使百里刈仰起头，一点点让血液流经百里刈的喉管。

　　未来得及度过去的血液顺着嘴角溢出来，流经下颌，打湿衣襟，晕开一朵朵红色。

　　他的表情没什么波动，但是那个动作却明明白白显示出，那是一个吻。

　　即使不带任何感情，也终究深沉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