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花落》陌若

1、第 1 章

　　（一）
　　高三结束的那个暑假，莫莫的父母终于还是把婚离了。莫莫没有哭，甚至没有一丝情绪。那么多年了，他们各自换了不知几个情人，每次回家见面就吵，指责对方，然后各自给莫莫留下一笔钱，离开。又是好久好久，不再回来。莫莫早已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总是想着，有钱就好，有钱真好。虽然拿钱之前总要经受高分贝的叫嚣的折磨。终于，这个夏天，一切折磨停止了，埋葬在明媚阳光的背后，慢慢腐烂。
　　莫莫的母亲，一个美丽的女人，就要远嫁法国。莫莫的父亲，一心只有事业和他的情人，也终将离开这个城市。爱一场，以一张纸开始，又以一张纸结束。是爱吗？莫莫常常这样问自己。原来，真的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啊。莫莫讽刺的笑。
　　他和她终于离开了，只剩莫莫一个人留在了这个城市，四年，或者更久。莫莫对自己说，走了好，这样很好，反正他们从没停留过。

　　（二）
　　拿着钱，拿着他和她留下的很多很多钱，莫莫讽刺的笑。然后，开始一个人的大学生活。
　　莫莫是美丽的，却不像她的母亲那样风情万种，而是带着一些淡然，更多的冷漠。
　　第一次听说顾言是在校际辩论赛上。那天很热，莫莫本想一直躺在家里，吹着冷气，睡觉，或者发呆。但是莫莫还是来了，被她在这个学校里唯一认识的人——叶嫣儿——死拉硬拽拖到了这里。莫莫看着四周挤满的人，只觉得热，那些人在狂热的叫着什么，莫莫不在乎，她只想快点离开。
　　莫莫，莫莫，快看，顾言。叶嫣儿在莫莫身旁兴奋的大叫。
　　莫莫看向场中央，八个人，分坐两边，不停的说话。莫莫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莫莫说，我要走了。
　　叶嫣儿似乎听不清，说，莫莫，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走了，现在。莫莫说完，转身，挤出人群，然后，离开。
　　叶嫣儿知道莫莫一向冷淡，也没有留她，只是自己留了下来。

　　（三）
　　莫莫，顾言真帅。自从那场辩论赛后，这句话出现的频率开始不断升高。叶嫣儿不管莫莫是否有在听，只是不停的絮叨着自己的少女情怀。
　　终于，在发呆之后，莫莫说，谁是顾言。没有疑问的语气，只是淡然。
　　顾言是法律系大三的学生，是出了名的贵公子咧。人长得帅不说，头脑又好。大一大二时他带领法律系蝉联了校际辩论赛的冠军，看来今年肯定能三连冠了。叶嫣儿显然是下了功夫做了一番调查的。
　　哦。莫莫其实并不在意，语气依旧冷淡。
　　还有啊，顾言的篮球打得很棒……叶嫣儿之后说了什么，莫莫没有听清，应该说莫莫根本无心去听，她只是继续发呆。
　　中午，莫莫听着MP3里Jonne Aaron磁性而宛若天籁的声音唱着喧嚣的摇滚，和叶嫣儿出现在食堂。
　　我是顾言，现在我要唱一首歌，以此向我喜欢的女孩告白。莫落，我的莫莫，我知道你只有每天中午的这个时候才会出现在食堂。我希望你可以接受我，好吗？广播里传来顾言好听的嗓音。
　　食堂里顿时安静下来，没有丝毫声响。然后突然像炸开了的锅，乱成一片，所有人都在猜测。
　　莫莫毫无所觉，她听不到MP3以外的声音，感知不到周围的事，只是低着头，静静扒饭。
　　莫莫，莫莫。叶嫣儿摇晃着莫莫的手，叫着。
　　莫莫摘下一边的耳机说，什么。
　　顾言，是顾言，真的顾言。叶嫣儿的语气除了激动，似乎还有一丝说不出来的古怪，有些语无伦次。
　　谁？莫莫显然已经不记得这号人物了。
　　广播里，顾言在广播里，唱情歌，为你。叶嫣儿没有看莫莫，声音有些飘渺。
　　顾言的歌声从广播里传遍食堂甚至校园的每个角落。
　　为我唱情歌？呵呵，神经。莫莫讽刺的笑。塞回耳机，继续扒饭。
　　下午，顾言来到莫莫的教室。我可以知道你的答案吗？顾言看着莫莫，灿烂的笑，那样自信。莫莫没有说话，转身，然后，离开。
　　一时之间，谣言四起。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莫莫和顾言在一起了。毕竟，这么优秀的人，谁都无法拒绝。莫莫没有解释。她想，也许自己还是需要爱的吧，很多很多爱。
　　莫莫从不认为顾言的出现改变了她的生活。没有人能够改变她的生活，即使是她自己。莫莫固执的相信着。
　　莫莫依然是冷淡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顾言每天都会来找莫莫去吃饭，周末去玩。其余时间，莫莫仍旧会久久的站在海棠树下，仰望，然后，离开。回到家里，吹着冷气，睡觉，或是发呆。
　　莫莫，为什么你总是不笑，总是不快乐？顾言不只一次这样问莫莫。莫莫每次都不说话，只有沉默。有很多事，只有自己知道，不需要向任何人倾诉，这样更容易遗忘。
　　莫莫，莫莫，我会让你开心的笑，让你永远不再不快乐。顾言对着沉默的莫莫承诺。莫莫仍旧沉默，然后，离开。

　　（四）
　　莫莫的生活依然那么过，可是叶嫣儿却变了。她不再缠着莫莫，只有顾言在的时候，她才会开心的说话。不是和莫莫，而是顾言。
　　莫落，我不会让你得意太久的。顾言是我的，我的。叶嫣儿咬着牙狠狠的说，不再叫她莫莫。
　　莫莫只是看着她，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然后，离开。
　　正式宣战后，叶嫣儿异常主动，总是处心积虑又不着痕迹的在顾言面前表现出莫莫没有的东西，温柔的笑，倾听，回应。很快，她和顾言越来越熟，莫莫却没有任何反应，依旧过着自己的生活。
　　终于，在莫莫的冷淡和叶嫣儿的热情中，顾言选择了后者。
　　站在海棠树下，顾言说，莫莫，我们分手吧。
　　莫莫说，嗯。没有丝毫感情，只是仰望。
　　莫莫，我是真的爱你。你来的第一天，也是这样站在这棵海棠树下，仰望着。那时，我就爱上你了。但我终究是个喜欢热闹的人，需要站在别人的焦点中，而不是漠然。顾言深深的看着莫莫。
　　嗯。莫莫依旧仰望，只是仰望。
　　莫莫，我要走了，嫣儿还在等我。
　　莫莫转头，看见叶嫣儿对着自己胜利的笑，那样得意，像她父亲的那些情人。莫莫突然觉得烦躁，走过去，很用力的给了她一耳光。
　　莫落，你干什么。叶嫣儿抚着脸，不敢置信的尖叫着。顾言跑过来，分开两人。
　　没什么。莫莫甩了甩手，然后，离开。
　　莫落，你不要输不起就打人。我就是比你好，顾言才会选择我而抛弃你。真爱有什么错，你说啊。你这个孤僻的怪物。叶嫣儿冲着莫莫的背影叫嚣着。
　　一瞬间，莫莫仿佛又回到了那段充满争吵的日子里。是爱吗？莫莫依然不懂。这样就是真爱吗？莫莫扭过身子，看着他和她，又好像看着别的什么，淡淡的问，然后讽刺的笑。这是顾言第一次看见莫莫的笑颜，很美，却是在他和她分手之后。

　　（五）
　　和顾言分手后，莫莫依然过着自己的生活，没有改变。
　　嘿，我观察你好几天了。你每天都会站在这棵海棠树下仰望。你在看什么？一个十分爽朗的声音很突兀的出现在莫莫的世界里。
　　莫莫转头，看着他，没有说话，然后，走开。他紧跟上去，似乎不懂莫莫这样的举动代表着拒绝，而不是邀请。
　　他说，我知道你叫莫落，认识你的人都叫你莫莫，但是我不要和别人一样，我要叫你落落。
　　他的话意外的触动了莫莫的神经，她浑身抖了下，转头，看他，有细碎的阳光透过叶子洒在他的身上。莫莫突然淡淡的笑了，没有讽刺，只是淡淡的。然后，走开。
　　这一次，他没有跟上去，而是站在原地，轻声的说，落落，落落。他嘴角的笑意逐渐扩大。
　　连着几天，他每天都来找莫莫。莫莫还是不说话，但总是和他一起离开。
　　莫莫看着身旁这个有着俊美外表的人，说，你，是谁？
　　他开心的笑了，落落，你知道吗，我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你开口问我了。我叫安然，金融系大二的学生。
　　哦。莫莫轻应了声。
　　安然惊讶的说，你不认识我？没听说过？我可是个风云人物呢。呵呵，果然是落落的风格啊。不过，我倒是听说了很多你的事哦。听说顾言给你唱情歌了，这可是他第一次追女生咧。怎么都没看到他来找你呢？
　　你只听到了故事的开头，却没有听到故事的结局，呵呵。莫莫讽刺的笑。
　　安然盯着莫莫，有些生气，难道那些传言是真的？你的好朋友抢了你的男朋友？顾言真不是个东西！
　　好朋友？我和她只是认识。顾言没有错，她也没有。这个世界，本就没有什么是永恒的。莫莫说完，转身，然后，走开。
　　是这样吗？真的没有吗？可我却是相信的啊，始终。落落，你知道吗，你就是我的永恒，一直都是。而我，希望成为你的永恒啊。安然的声音很轻很轻，仿若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对谁诉说。
　　莫莫听到了，尽管夹杂在风里。她突然渴望这一刻成永恒。她终于还是没有停下脚步，被伤过的心，变得胆怯，小心翼翼。只剩那声音随着风，丝丝飘散。

　　（六）
　　那一天，海棠花开始飘落，一片一片，瞬间，已成漫天。
　　莫莫依旧站在海棠树下，仰望。
　　安然，你说天空到底有多高啊，阳光透过这些叶子怎么就破碎了呢，花开总是要落的吧。原来，真的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呵。第一次，莫莫对别人，对安然倾诉。倾诉她心里那些东西，根深蒂固。
　　落落，天空再高，都有云相伴；阳光只想停留在叶子身边，哪怕注定要破碎；花开，只为了飘落时刹那的华美。这已是它们渴望的永恒了啊。安然凝视着莫莫的侧脸，就这样，很久很久。
　　莫莫旋过身，定定的看着安然温柔如水的笑容，看着他漆黑却有无数细碎星子在闪耀的眼，就此相信，她终于找到了属于她的永恒。
　　落落，落落。你是个寂寞的孩子啊，一直寂寞；你渴望拥有很多很多的爱，一直渴望。你叫莫落，但我不会让你落寞的，因为舍不得呵。我要给你永恒，给你心灵的安然。安然轻抚着莫莫的脸，微笑着，许诺了彼此的生生世世。
　　莫莫没有说话，她本不多话。只是笑，没有讽刺，只有和煦的暖意，肆无忌惮的扩散。她想，她是真的抓住永恒了。
　　安然把一条精致的项链戴在了莫莫的脖子上，这是他从小一直戴着的。莫莫握着项链的吊坠，恍惚间想起年幼的她在公园的海棠树旁看到一个小男孩站在树下仰望，他胸前的项链一闪一闪的反射着细碎的阳光，想起那时海棠花的飘落，想起那个男孩牵着她的手说不哭，想起男孩坚持叫她落落而不是莫莫，想起她离开时男孩拉着她的手说一定会找到她，让她做他的新娘。
　　安然，你找到我了，你真的找到我了。你会给我想要的永恒，对吧。莫莫淡淡的笑，有着肆无忌惮的暖意。
　　落落，一直都是我的落落，我一个人的落落。安然的脸上，情深，似海。

　　（七）
　　莫莫还是每天站在海棠树下，仰望，带着暖暖的笑意，还有身边的安然。
　　顾言走到莫莫身前，不看安然，说，莫莫，我们重新开始吧。
　　莫莫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他，依旧仰望。
　　莫莫，莫莫，我还是爱你啊，一直都是。
　　顾言，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从没有。那时的我，只是突然不想寂寞。莫莫看向顾言，一贯的清冷。
　　莫落，你不要脸。叶嫣儿看着顾言来找莫莫，她想要捍卫她所谓的爱情。
　　不要脸？谁？我，亦或是你？莫莫讽刺的笑了。
　　你已经有男朋友了，还要勾引顾言，不要脸的狐狸精。叶嫣儿气得脸色泛白。
　　莫莫说，真爱有什么错？一脸清冷。
　　你、你说什么？叶嫣儿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是当初你问我的，现在，还给你。莫莫依旧只是清冷。
　　你居然敢这样说，你居然敢！叶嫣儿举起手。
　　莫莫没有闪躲，她想，不过是一记耳光。女人呵，都有歇斯底里的一面。
　　安然站在莫莫身前，抓住了高举在半空中的那只手。他从头至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他知道这些事莫莫想要自己解决。但他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莫莫，即使只是丝毫。
　　顾言，曾经对我，对她，你没有做到的，现在我已经得到了，从安然身上。莫莫看着顾言，牵起安然的手，那么温暖，满满都是安全感，肆无忌惮的暖意爬上她的嘴角。
　　一边是阳刚的爽朗，一边是阴柔的俊美，莫莫握着安然的手，从中走过。

　　（八）
　　最后一片海棠花飘落的时候，安然去了美国。交换留学生，一年。
　　莫莫说，现在，我不寂寞，我很快乐。安然，我会等你。
　　安然说，落落，等我。明年我们一起站在海棠树下，看花开，花落。
　　银色的机翼在蔚蓝的天空中滑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终是消失，不见。
　　一个月后，莫莫在E－mail中说，安然，我想你了。
　　半年后，莫莫在E－mail中说，安然，我不寂寞，我很快乐。但是，我很想你。
　　一年后，莫莫在E－mail中说，安然，海棠花就要开了，你回来吧。
　　在写了一年的E－mail后，安然终于要回来了。他说，落落，明天我就回去。你在海棠树下等我吧。我们一起看花开，花落。
　　只是，安然终于还是没能兑现承诺，陪着莫莫一起看海棠花开，花落。
　　莫莫站在海棠树下，仰望，流泪。然后握着胸前的项链，淡淡的笑，让暖意肆无忌惮的弥漫。安然，我不寂寞，我很快乐，因为有你，你听到了吗？
　　失去安然的日子，莫莫开始旅行。她用尽全部精力去那些安然说过的地方，安然向往的地方，她和他约定要一起走过的地方，去任何可以看到海的地方。当她捧起海水，总感觉握住了安然的手，那样温暖。她知道，安然拥抱着飞机残骸躺在海底，会随着海洋陪她踏遍世界的每个角落。她不寂寞，她很快乐，因为她和他，触到了幸福的永恒。
　　海棠花开，带着满满的暖意。莫莫仿佛又看到了当年小男孩站在树下映着阳光对她微笑，那样和煦，刹那成永恒。

　　仰望，细碎的阳光。一瞬间，已成漫天，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