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薄》皮断腿1号

7、鬼迷心窍人难劝

　　“小哥，你是心肠好的，今儿真是多亏你了。”女人又擦擦眼泪，拿着银子便要回医馆。

　　“大嫂！真的不能吃……你别去了……”小女孩儿又冲了出去，满脸是泪拦着女人，“大嫂，我真没骗人……”

　　冷子涛刚才一个不小心没拦住，见俩人又对上了，赶紧又跑到两人中间，和老母鸡一样伸开胳膊：“大姐，别急。这样，你丈——咳，大哥是急症吗？”

　　“不是，可也得了很久，卧床不起。”

　　“不是急症，那这里面就有缓儿。大姐你看，医馆外面这么多人，你现在去排队，一时半会儿怕也是买不上。小妹这么急，想来也是有原因。这样，咱不妨先坐一块儿聊聊？治病救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稳妥点儿自然是好。大姐你说呢？”冷子涛赔笑脸。

　　女人看了眼医馆外长长的队，又擦擦眼泪：“行，看在小哥你的份儿上。”

　　冷子涛松了口气，领着俩人走到对面墙根儿底下阴凉处，找了石块坐下。

　　“大姐，我先问一句，你家男人的病，之前一直是李大夫看的？”冷子涛问。

　　“是，也是多亏了李大夫。我家穷，还有几次药钱没给，李大夫就让我拿了药。不然我家男人早就……”女人又开始掉眼泪。

　　“那再问一句，李大夫用药，你家男人吃了怎么样？”冷子涛问道。

　　“性命无忧。只是仍然体虚乏力，靠药吊着罢了。”

　　“这新来的神医，又是怎么跟您说的？”

　　“神医说，这药吃上三个月，我家男人就能下床走动了。”

　　一旁的小女孩儿抬起头来：“不可能的大姐，大哥的病我晓得，他腿已经不行了，下不了床的。”

　　“哎你这丫头！咒我家男人吗？”女人面色不愉。

　　“不是大姐，我说的都是——”

　　冷子涛一把摁住小姑娘，意识到这么做可能不妥后立刻松开手：“都别急。咱慢慢来。大姐，您先给我个准话，您觉得李大夫人怎么样？”

　　“好人。对我家有恩。”

　　“那就是了，李大夫既然是好人，那他开的药方，总不会害人吧？”冷子涛说道。

　　“那是自然。家穷，也没什么好图的。”

　　“大姐是个明白人。也就是说，哪怕大哥接着吃李大夫开的药，想来也不会更差？是不是？”

　　“对。可——”女人欲言又止。

　　“大姐，你的意思我明白，谁不想让家里人都好好的？哪怕有点儿可能咱都得耗上，万一就好了呢是吧？”冷子涛说。

　　“对呀！！”妇女又开始掉眼泪，“就只想我家男人能好，我没别的盼头了……”

　　“谁都这么想。但有个可能您想过没有，万一小妹说的是真的呢？”冷子涛敛起笑容。

　　女人哭声一顿，神色怔怔地抬起头：“可雀大夫是雀谷来的神医弟子……”

　　“雀谷是个地名吧大姐？”

　　“对啊。”

　　“那雀谷的神医他就一定姓雀吗？我还说神医弟子姓沈呢。”

　　大姐愣了。

　　“东林镇，离雀谷多远，大姐你知道吗？”冷子涛问道。

　　见女人摇头，冷子涛便挠挠鼻子：“离这里足有七天八夜的路要赶。”

　　“这么远的？”女人愣住了。

　　“是啊，这么远的路，东林又不是什么大地方，油水儿少得可怜，他一雀谷神医子弟，何苦千里迢迢来咱东林开医馆？”

　　“神、神医弟子心善，说不定是到咱这儿游历呢？”

　　“游历就开药摊了大姐，怎么会开医馆啊？”冷子涛摇摇头。

　　“邻里乡亲都说他的药好，可灵了。这不会出错吧？”女人急慌慌地问。

　　“邻里乡亲，又有几个真吃过他的药？道听途说哪个不会？再者说，大姐，什么叫药灵啊？咳嗦治好了？头疼脑热吃了不疼了？——还是说，让瘸子健步如飞？把死人救活过来？或者断肢重生，没胳膊的给他按个胳膊？没脑袋的给装个脑袋？”

　　见大姐吓得嘴巴都合不拢，冷子涛便双掌一合：“你看大姐，治个头疼脑热，药到病除，这个叫药灵。大姐，大哥这个病，可就不是头疼脑热，吃了就好的范围了。若是真有什么药，能让缠绵病榻超过三年的人下地，还能健步如飞的，大姐，那不叫灵药，那叫神药，一两黄金都供不应求。大姐你说是吧？”

　　“那、那怎么还这么多人……”

　　“都和大姐你一样啊，觉得好事都往自己身上落，怎么可能。”冷子涛伸出一根手指头：“大姐，你听我句劝，就一个月，等一个月过去，要是周围的人还在说这大夫医术高明，吃了药的人没有事情，你再给大哥换药。反正也不迟。”

　　小女孩儿在旁边拼命点头。

　　“行，那我就听小哥你的。那这银子……”女人有些犯难。

　　“大姐收着吧，就当我替小妹赔的不是。大姐日后多照应着她点儿就好。”

　　女人便连声答应，拿着银子走了。

　　待女人一走，冷子涛对小女孩儿说：“姑娘，听我一句劝，这些人，你拦不住的。别在这儿待了，不值当。瞧你身上的灰，没少被人打吧？抓紧回去吧。”

　　见小女孩儿还不肯走，冷子涛又叹了口气：“你这样，你爹天上看着也难受。快走吧。”

　　女孩子眼眶通红，挪着脚刚走了两步，冷子涛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来。

　　“对了姑娘，你爹，昨日有没有拿一个玉牌？”

　　小女孩儿突然撒腿就跑。

　　“哎你站住！别跑！”冷子涛一惊，立刻追了上去。

　　东林镇，别的不多，就小巷多。一条挨着一条，一条连着一条，纵横交错、弯弯扭扭，不是当地人很容易掉向。冷子涛早先就吃了巷子的亏，今天一看小姑娘一拐弯进了巷子，当即觉得这趟要凉。

　　果真不出所料，追了十来分钟，眼看女孩儿又拐了个弯儿，冷子涛跟过去就只看到一个空荡荡的巷子口，左右前后都没有人影。

　　“呼……竟然跟丢了。”他站在原地喘了几口气，又打量了一遍四周，这才擦了把汗，寻着人声回了主街道来。

　　冷子涛看了眼日头，发觉自己已经在外面转了很久，便去钱庄兑了点儿铜币，又顺手买了点儿包子，这才慢悠悠回了客栈。

　　一进客栈，冷子涛就愣了。

　　因到了午饭的时间，客栈大堂里坐了不少侠客。其中有个人，冷子涛很有些熟悉。

　　——从脸看是钱万堆，不会错。

　　说是看脸，则是因为这小子已经换了一套衣服，头戴束冠，一身素白锦缎，腰间还挂了腰牌和玉玦，看起来越发的俊逸不凡。

　　若只有衣服变了也就算了，这人此刻正满脸不情愿的坐在凳子上，对着塞到嘴边的勺子苦大仇深：“木头，我不要吃菜。”

　　钱万堆旁边还坐了一位同样打扮的侠客，面目端正，全无表情，正举着塞满青菜的勺子追着钱万堆的嘴左右平移，菜汤都没洒出一滴，手稳得就像不知疲劳的机器。

　　这俩人之间的气氛实在是诡异，搞得冷子涛一头雾水。

　　冷子涛舔舔嘴唇，从怀里拿出薄册子，硬着头皮往那桌走过去。

　　还没等他走两步，那和钱万堆坐一起的剑客左手往腰间一摸，一转手便握了一柄长剑，剑未出鞘，剑尖也冲着地。

　　可冷子涛莫名就觉得这下是冲着自己，就立刻站原地不动了。

　　“我就是还个东西……”冷子涛怂怂地缩了下脖子。

　　刷，侠客把剑收起来了。

　　“嗯？”钱万堆扭过头，见到冷子涛的一瞬间眼睛几乎发出了亮光：“哟，这不是我那干弟弟吗！”

　　“呃……嗯？”冷子涛脑门上飘了个大大的问号。

　　“冷小兄弟！好巧啊，我刚和这截木头说了今早咱俩的事儿。”钱万堆开心的离开饭桌，快步跑到冷子涛身边，揽着冷子涛肩膀往回走，“木头，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小兄弟叫冷子涛，没有字，今早就他救了我。不然我起码断条胳膊。”

　　“冷小兄弟，这位，全名徐墨，字子玄，你管他叫徐子玄就好。”钱万堆笑眯眯的说。

　　“见过子玄兄。”冷子涛愣愣地拱拱手。

　　“反了反了，看着。”钱万堆胳膊肘拐了冷子涛一下，一边说一边演示：“右手握拳，左手成掌，左手要盖要包随你，这叫‘吉拜’。你刚才左右手反了，那是发丧时才用的丧礼，叫‘凶拜’。这两种别混，用错了可是要挨揍的。”

　　冷子涛回想自己一路都是这么拱手过来的，顿时冷汗就下来了。

　　钱万堆说完还不算，他忽地一笑，保持手型往前深深一揖：“晚辈钱万堆见过子玄兄，祝子玄兄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清亮的声音传遍了厅堂，端的是好听悦耳，就是这祝词怎么听怎么古怪。

　　徐子玄依然没有表情，他放下勺子，摸摸自己的袖袋，拿了块儿碎银子轻轻一甩，那银子就巧巧的落在钱万堆手背上：“好词，赏。”

　　“谢赏钱——”钱万堆继续唱词，把碎银子塞进自己袖袋里，冲徐子玄眯眼笑，跟个小狐狸一样。

　　徐子玄耳朵尖儿就红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冷子涛觉得自己戳在这里很多余，闪闪发亮的那种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