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等你了》十天杨

9、第八章

　　两个人吃过饭一起去了医院，陪郑耀齐打过疫苗之后，纪予安回了家，郑耀齐回了公司。

　　路上郑耀齐的手机上来了个电话，纪予安瞥了一眼，看到备注是小宋。郑耀齐当时没有接，而是送他回家之后才又打了个电话。虽然不想承认，但纪予安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可以认定那就是给宋栩打的。虽然心痛，但好在习惯了。

　　他们去的就是齐谟在的那家医院，但纪予安没能在郑耀齐在的时候去找齐谟，而是陪郑耀齐先回了家。一是怕郑耀齐误会，二是怕郑耀齐担心。

　　怕的是郑耀齐发现，在他身边守了十二年的人，怎么会突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纪予安下午才又去医院。他晚上睡不好，白天总是浑身乏得很，一觉起来都是下午三点了。不过他想这样也好，晚上睡不着的时候看看郑耀齐安静熟睡的脸，就能安心了。白天那么多见不着的时候，睡着了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见到身披白大褂的齐谟的时候，纪予安还是有些陌生感。他只在齐谟自己开的咨询室里，真正跟齐谟以咨询师和咨询者的身份坐下来好好谈过一次，在齐谟上班的医院里正式以医生跟病人的身份见面，这还是第一次。

　　“我以为你又被事情耽搁了呢。”齐谟笑笑，把纪予安让到办公室的软皮沙发上。这是他今天上午才叫人搬过来的，至于为什么突然要弄来这样一个东西，或许是因为他觉得纪予安坐上去会舒服点吧。

　　“真是麻烦您了，齐医生。”纪予安抱歉地笑笑。现在的他跟齐谟有一定距离，这让他面对齐谟不熟悉的一面很有安全感。

　　“予安，是这样的，昨天做的那些测试毕竟只是书面试题，并不能真正检测你身体上的异常情况。所以我建议你去做几个检查，也好让我具体了解一下现在抑郁和焦虑对你造成的躯体化的严重程度。只用做三个检查就好，只是其中一个今天估计是赶不上了，得明天才能做。你觉得呢？”齐谟边说边在电脑上敲着档案。

　　齐谟并没有一直很刻意的去观察纪予安，因为他昨天就已经发现，过分的被注意会引起纪予安的不安。所以即使需要了解纪予安的反应，他也只是温和的看几眼而已。

　　“好啊。那今天都需要做哪些检查呢？”纪予安的回答虽然爽快，但他其实已经有些难受了。做检查就意味着要跻身到人群中去，这让他恐慌。

　　“要做一个经颅多普勒和一个心电图，明天再做一个脑电图就可以了。走吧，我陪你一起去。”齐谟笑着拿了单子脱掉白大褂，纪予安刚想问这样不会耽误他工作吗就被齐谟拉出了办公室。

　　虽然一直看齐谟不甚介意的样子，但真正脱掉外套躺在检查床上，看齐谟在旁边准备的时候，纪予安还是开口问了一句：“这样不会耽误你工作吗？”

　　但或许是他声音太低了，齐谟一直在忙并没有注意到，旁边一个年轻女医生小声回答了他：“齐老师今天下午不上班的，您不用担心啦。”

　　“不上班？”纪予安眉头蹙了蹙，难道齐谟下午不上班，还在医院一直等着他吗？

　　“请问您是纪予安吗？”准备好后，女医生笑着问。

　　“我是。”纪予安点了下头。

　　“纪先生，请您配合我在检查过程中平卧，不要活动，不要说话，紧张的话可以做深呼吸放松。我现在要给您安置电极，可能会有点凉，请您体谅一下。”女医生正准备放置仪器，却被一边的齐谟打断。

　　“我来吧，小刘你去帮他们一起盯着导联图。”

　　“好。”小刘点头，把仪器交给齐谟，自己回到电脑边。

　　“仪器会有点凉，但不用很久的，忍一下就好了。”

　　纪予安现在上身只剩一件白衬衣，齐谟修长的手指帮他把扣子一颗颗解开。解到脖子处最后一颗，齐谟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纪予安的皮肤，纪予安才感觉到齐谟冰凉且颤抖着的手指。

　　“医生？”纪予安喊了齐谟一声。

　　“啊？很凉吗？”齐谟晃过神来有些着急。他是真的跑神了，他也是真怕刚才自己做了什么让纪予安不舒服的事。

　　“没有。”纪予安笑笑，配合齐谟把自己的衣服拉开。他其实有点奇怪，齐谟都是被称为老师的人了，怎么面对病人还是这么紧张。不过再想想，他还没见过这样的齐谟，这样还挺逗的。

　　齐谟深呼了一口气，把电极一个个在手心捂了捂才放在纪予安身上。放好后，一边去看电脑屏幕一边还回头看看纪予安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

　　做完检查，纪予安被齐谟留在了办公室里，穿梭在医院里并没有让他感觉到多紧张，直到齐谟拿着检查报告回来，他还是很平静的状态。

　　“齐医生，结果怎么样啊？”纪予安问。他是不在意结果的，可看样子，齐谟在意。

　　纪予安能看得出来齐谟强行舒展的眉头，但他很感激齐谟的诚实：“先看这个经颅多普勒的结果吧，你看，双侧大脑前动脉及中动脉供血不足，脑底基动脉痉挛并弹性降低，这些是导致你头昏头晕还有发抖的部分原因。心电图的结果显示，你有间歇性心律不齐的症状，这个可能会导致你时不时的心绞痛和昏厥等等。你仔细想想，这段时间以来，我刚才说的这些症状有没有发生过？”

　　纪予安仔细想了想，好像除了昏厥，其他的他都已经习惯成日常了。

　　“医生，这些结果严重吗？”纪予安浅浅地问，眸子仿佛更灰暗了一分。

　　“不严重，但我需要你配合我进行后续的治疗。一直到治疗结束，不管是吃药还是别的治疗，中间都不能间断，也不能随意停下来。好吗？”齐谟笑的温柔，却让纪予安越发心凉。医生本不该对他这么上心的，这种感觉让他想起从前的郑耀齐。

　　他过二十岁生日那天，郑耀齐跑了一天业务，晚上竟然还抱回去一个很大的水果蛋糕。那时候他们还没什么积蓄，那样一个水果蛋糕可能就是郑耀齐一天的工资。他心疼钱心疼地掉眼泪，可郑耀齐却一点都不心疼，还一直在旁边催着他吃。

　　结果那个蛋糕他们还没吃多少，纪予安身上忽然开始发痒，也就是半个小时的功夫，整个人从脸上到腿上都起了大大小小的红色扁平疙瘩。郑耀齐着急的不行，大半夜把他送到医院，检查结果是过敏反应，又陪着他在急诊输水。

　　纪予安的手背上也起了不少疙瘩，那位帮他扎针的护士扎了好几次都没扎好，纪予安整个人模模糊糊的，只记得郑耀齐那时候着急到生气，吵着要换护士。要不是他拦着，郑耀齐那时候黑着脸非得把人家小护士给吓哭。

　　那时候的郑耀齐跟现在的齐谟太像了，可现在的纪予安只觉得自己承受不起。

　　“医生，如果我说我不治了呢？这也不是什么立刻就会死的病不是吗？”纪予安忽然就笑了。

　　齐谟忽然顿住，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不许不治。”

　　“这件事我建议你还是要跟你家人说一声，毕竟，有亲近熟悉的人在身边，你的情况应该会好很多。”齐谟深呼了一口气，再次提起笔去写病例，却发现自己的手都在颤抖。

　　他最怕的就是纪予安说不想治了。这跟直接说想死有什么分别？这样的病人他见过太多了，留不住的也太多了，但他知道他一定要留住纪予安。

　　“我没有家人了，医生。”

　　齐谟再次顿住。

　　“总之今天谢谢您了，还耽误了您的休息时间，真是抱歉。”或许是认识到自己的话不合时宜也不合对象，纪予安忽然有种想逃的逃的感觉。

　　纪予安猛的站起来往门口走，却被齐谟一把拦住：“予安，你必须接受治疗，我可以帮你的！”

　　“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想还是不用了。”纪予安自己都没注意到眼泪已经流下来了，正觉得脸上痒痒想去擦的时候，却被齐谟拥入怀里。

　　“予安……给我个机会，让我帮你。”

　　“医生……你那么多病人呢，为什么非要治我不可啊。”纪予安哽咽着。

　　“我喜欢上你了，予安。”齐谟把纪予安拥的更紧，怀中那副羸弱的身躯，已经成了他心头的羁绊。

　　“我跟他在一起十二年了。”纪予安推开齐谟，他的泪已经干了：“我现在去把狗狗们带回来，别的就不劳您费心了。”

　　纪予安的话说的决绝，怕再刺激到纪予安，齐谟没有办法只得按纪予安的意思做。

　　纪予安联系了许漾，领回狗子们之后没让齐谟再送他，自己打了车到许漾家，然后自己回了家。

　　齐谟不是傻子，纪予安也不是傻子。齐谟的感情纪予安怎么会看不出来，但他怕。他所有的爱都已经给了郑耀齐了，怕的是，自己已经没有精力再爱上别人，却不知道已经在什么地方给了齐谟希望。所以只好把这希望踩灭，扼杀。他不该再拖累齐谟。

　　纪予安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齐谟后来把纪予安的检查报告和药都拿了回去，准备什么时候再给他送过去。

　　齐谟过去总是自恃自己是医学高材生出身，对待病人从来都只是就事论事。可这次，面对纪予安，他脑袋里的那些理论再也没有办法起作用了。

　　他明明不该说那样的话的，至少也要等到纪予安同意治疗之后……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那些抑郁症病人的绝望。明明生的希望就在眼前，却没有伸手抓住的力气。他并不介意纪予安与别人的十二年，却深感无力。如果有可能，他只想好好的保护好纪予安。但如果没可能……他也只想纪予安好好的，哪怕，他再也无法跟纪予安有什么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