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为师于心有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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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畏友第一次见到匡敬海是在万剑山纳客的大堂上。
彼时他踏至元婴，接任万剑门掌门之位没多久，慕名前来拜师的络绎不绝。
位列堂中的皆是尚未及冠的少年才俊，萧畏友目力所及一眼相中了这个少年。
单论长相，匡敬海并不出众，勉强一双眉毛带着锋芒。萧畏友注意他，仅是因为此人的穿戴格外的干净整齐。
机灵的萧问情当即就跑了上去，凑到了匡敬海的身边，甜甜地喊了一声：“师弟。”
众人纷纷惊诧，毕竟在他们看来匡敬海并没有突出的地方，不管是从家室背景还是到性格资质。
“老友，你也不用为了避嫌，这么委屈自己吧！”同门谢风事后出言调侃道。
“委曲求全，不是我的作风。”
“是了，你要是真对你那大徒弟有心思，哪会收旁人做弟子。”
“未必。”
“难道，”谢风凑近，眼里泛着八卦的光芒，“你真的喜欢你那大徒儿？”
“问情很好，就是话多了些，太懒散。”萧畏友语气平淡。
“问情，问情，你敢说当初收她时没存了别的小心思？”
“当日我收问情时，她不过是个襁褓中的婴儿。之所以取名问情，只是希望她能帮我找到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谢风好奇心越来越甚，贴得愈来愈近。萧畏友似要作答，耳边突然传来匡敬海的声音：“见过师尊、谢风师叔。”
“何事？”萧畏友问道。
匡敬海恭敬地说道：“弟子昨日翻阅典籍，发现此章有一小节，久思不得其意，特来向师尊讨教。”
“讲。”
“此节曰：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①”
“你是如何理解的？”
匡敬海答：“起先我以为非常，乃是不平常的意思，道可道便是道若是可以说道，便不是真道，名如果可以用语言命名，便不是真名。但我思索以后，发觉整句话的意思颇为不顺。”
“理解的差强人意，”萧畏友接过书籍简单翻阅了一二，“可有注意下一句。”
匡敬海显然被问住了，麦黑的脸上透出一丝羞赧的味道。
谢风瞧着有趣，忍不住笑出了声。
萧畏友卷着书拍了他的脑袋：“安静。”
明明拍的不重，却引起了谢风嗷嗷地喊叫：“太过分了，我可不是你的徒弟！你怎可以这样对我。”
萧畏友对此充耳不闻：“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两者同出异名，同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②可知其意？”
匡敬海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
“世间万物皆是有姓名的，譬如鸟木鱼虫，譬如你我他名。然事实无常，并非一成不变，但万法不离其宗，他日，你若能掌握其中的规律便是离得道不远了。”
“师尊的意思是，天与地本来是没有名字的，能用语言表达出来的，并非真正意义的道，能被轻而下定义的亦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名，”匡敬海看着他，“师尊是想同弟子说，要用自己的心去体会大道，对吗？”
“孺子可教。”
“多谢师尊赐教，弟子告退。”语毕，匡敬海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真是歪理，”谢风借着露天的石凳干脆靠在石桌上，“你分明什么都没教他，神棍。”
萧畏友语气不咸不淡：“这个称呼你最好留给自己。”
“不过说真的，你这弟子还真是勤学。我看那书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注释，你这次还真是收对徒弟了。”
“世事难料，人心难测，凡人凡事岂是三言两语就可以拍案的。”
无心之言，一语成谶。
匡敬海的灵牌破裂散落成光晕，消失在了萧畏友的指缝之间。
十年后，回头崖。
“云卷师弟，回头是岸，你已无处可逃。”萧问情持剑立于对面好言劝道。
“回头？”云卷笑了，“你以为我同匡敬海那个傻子一样吗？跳下去，不过一死，留在万剑门，却是生不如死。”
萧问情沉默了片刻：“师父平日里确实是严厉了些，但你当日亲见前车之鉴，为何要步敬海师弟的后尘。”
“很简单，因为匡敬海从始至终都不过是我的替罪羊。”
“你说什么？！”萧问情不可置信。
旁观不语的萧畏友终于睁开了眼睛。
“这么多年，你不是从来都不愿相信匡敬海会做这种事情吗？”云卷好心地告诉她，“其实你的感觉没有错，当日在大殿之中，匡敬海之所以抵死不认，是因为他的确没有罪。”
“可他后来亲口承认……”
“亲口承认就是真的吗？”云卷笑了笑，“你应当知道魔教有些功法，足可以迷惑人的心智。”
“你！”萧问情不愿相信，“难道你真的！为什么？”
“我自认待你不薄。”萧畏友淡淡地开口了。
“是，你的确待我不薄，当年我族灭门，你将我从废墟中捡了回来，教我仙法，供我生存，但你忽略了一件事情。”
“何事？”
“我乃孤星入命，注定克亲克己，当年我族灭门，皆因我而起。放鹰魔尊早就找到了我，承诺我若有一日能盗得三尊，便许我盖世魔功。”
“难怪三尊不肯认主，”萧畏友眉头微微一蹙，“这么多年，我竟然从未发现你身上有魔气。”
“人都说魔修残忍，我看师尊你才是真的无情，人命在你眼里一直都是不值一提的吧，何苦装作大义凛然的样子。”
“你胡说些什么？”萧问情喝道。
“难道不是吗？”云卷讥讽道，“寻常人都知道手下留情，但是师尊你，即便对着昔日弟子，也毫不手软，甚至百般折磨。此般行径，与魔何异？”
萧问情变了脸色：“你放肆！”
云卷可怜地看着她：“你必须相信，若你犯了与我同样的错，师尊一样不会放过你。”
“我永远不会犯这样的错。”萧问情坚定地说道。
“何必把话说的那么满呢？”云卷摇了摇头，目光投向了萧畏友，“师尊，即便是粉身碎骨，我也不愿意死在你的手里，你知道为什么吗？”
萧畏友眉头一皱，似乎有了预感。
“因为，你不配。”云卷说着，纵身跳下了万丈悬崖。
“云卷——”萧问情没想到云卷连死都不怕。
“云卷说的没错。”
萧问情以为他还在为云卷神伤：“师父……”
“他日你若成魔，我定不饶你。”萧畏友语罢拂袖远去。
萧问情愣愣的，并没有注意到萧畏友远走的正是万蛇窟的方向。
万蛇窟很冷，更黑。
四周仅有头顶一处光束能照下来，绝对没有其他的出口，璧岩上附着虎视眈眈的毒蛇，更深处则看不清了。
萧畏友静静地站在蛇窟之中，无法分清这遍地的枯骨之中，究竟哪一具才是匡敬海的尸体？亦或者是……哪一块？
萧畏友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没有人知晓他此刻在想什么。
月色如水，浸湿了他如翼的睫毛。
“师尊……”
一瞬间，萧畏友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敬海？”萧畏友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类似希冀的表情。
“师尊，是我。”
那声音显然是从更黑、更险的地方传来，萧畏友没有一丝犹豫地走了进去。
在蛇窟的角落中，萧畏友总算找到了阔别已久的匡敬海。
萧畏友的手小心翼翼地落在了匡敬海的脸上，那张已经陌生的属于成年男子的脸，只余那一双眉毛能摸出昔日的熟悉风采。
“这些年，苦了你了。”
匡敬海没想到多年不见的萧畏友会说出这样的话，微微出神的表情还没有持续太久就被萧畏友的动作打断了。
萧畏友抱住了匡敬海。
在匡敬海的整个人生中，这还是萧畏友第一次拥抱他。这件事若放在十年前，他不知道该有多欢喜。
如今……
匡敬海的眼睛沉了沉，露出了强烈的凶光。四周的群蛇开始骚动，匡敬海的手慢慢地悬空朝他的脖子移去。
“师父带你回家。“
骚动的蛇群蓦地一停。
“师父……”匡敬海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师父为何不问问我这么多年是怎么活下来的？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怀疑我？”
“你不会。”
“这句话，师父要是早些日子说就好了。”匡敬海的声音有些幽怨。
“上来，为师背你离开。”
修士的背，绝对是不能轻易袒露的。
这一遭，简直是天赐良机。
匡敬海目光一狠，巨大的蛇影出现在了他的背后。
“你还在怪为师吗？”
匡敬海的两只手勾在萧畏友的脖子上：“弟子怎敢。”
此刻若杀了萧畏友他怕是再也出不了万蛇窟。
他到底还是没有下杀手。
但看那眼神，绝不像善罢甘休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第2章 第二章：为师于心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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