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意发挥》解叶

4、烦

　　上课铃响的最后噔楞一声卯足了劲地给郁景从梦里拉了回来。

　　真阴魂不散，补个觉都能跟那破老头吵起来，不醒来保不齐就开始拳拳重击老爷爷的戏码了。

　　郁景皱着眉扫了眼讲台上翻找试卷的年轻老师，带着余气抽出昨天晚上去老师家面对面考试的数学卷子回忆了一遍解题思路，以防万一被发现走神提起来回答问题。

　　在郁景端坐着缓缓练完两页字帖的时候，身边的睡球抽抽了一下缓缓抬头。

　　迷茫地扫视一圈，又撑着下巴迷茫地盯着郁景摇摇晃晃的笔不动了。

　　郁景啪得一声合起了字帖，不耐烦扯来放在旁边的试卷开始盯着老师听讲。

　　靳问川终于在这动静里完全醒了，懵头懵脑在郁景的脸和课本之间打量了两圈，嘀咕着小气歪到另一半去。没一会儿又想起了什么，唰地探过脑袋来，郁景看了眼被他半个身子压过的桌缝，刚要开口却被靳问川抢了先。

　　“哎，什么时候加入了你最喜欢的慈善协会？对许博这么温暖？”

　　郁景没好气把他没边界感的手肘抗了回去。

　　“我贱的。”

　　靳问川吭吭乐出声来，又抗了回来。

　　“你这嘴是不是跟你人两例的啊，各干各的，该骂的时候也没含糊。”

　　郁景没办法只能往窗边缩了缩，白了他一眼懒得回话。

　　“这怎么不回嘴了啊，我看你火气那么重，还以为说啥都能吵起来呢。”

　　郁景点了点字帖：“平心静气过了，你不欠儿我就没火。”又看他心情颇佳的模样，“没看出来睡觉还能蓄力碎嘴。”

　　“嗨，那不早上给狗咬了嘛，总不能狗咬我我咬狗。睡一觉就好了，大不了睡两觉。”靳问川摆摆手，从桌肚里摸出糖饼掰成小块掩着塞了一口，想了想又掰了一块在书堆后悄悄递给郁景。郁景没接，从书包里摸出盒牛奶扔给靳问川。

　　“哎！good boy！”靳问川刚好吃得口渴，戳开两口就喝了个精光，捏瘪牛奶盒趁老师转头咻地投进垃圾桶，嘴里还小声欢呼着三分。

　　“哥这技术不赖吧…”刚要转头跟郁景炫耀，先看到了讲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转回来，正叉腰重重叹气的年轻老师。她撇撇嘴角翻了个白眼道：“靳问川！就你会打篮球是吧？数学课吃东西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要不要给你放假出去上体育课啊！”靳问川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李姐，我最爱上您的数学课，我保证再不捣乱了！”

　　“哼！把你狡辩的心思用在课上，你早能不挨唠叨了，跟你同桌学开小差，怎么不看看人家成绩？”李兰兰撑着讲桌，指尖转着一截粉笔，随便在试卷上一划拉，“郁景，你读你的一下填空题答案。”

　　被戳破偷偷摸鱼的尴尬劲儿还没过去，又被拿出来作比较，郁景更是一顿社恐，绷着脸站起来的这两秒里把靳问川这傻逼问候了一百遍，好在他有先见之明，找到指名的题目后轻松开口：“252，1/2ds，4，4，要说思路吗？”靳问川还看着自己四道错三道的填空题对题目做阅读理解，李兰兰已经满意两指并起往下一划示意郁景坐下，冲靳问川挑了挑眉。

　　“嚯，还真给你装到了啊？”靳问川双手搭作房顶样支在嘴上一副严肃受教相，皱眉冲李兰兰沉重点头，房顶手下夸张质疑道。

　　郁景略有得意轻哼一声，抬掌捂了鼻子以下半面，同样露出一副严肃听讲模样：“这就装了？”

　　靳问川眉头逐渐皱起，好像对李兰兰讲到的新知识点有所思考，实际上正在左耳进右耳出：“夸你两句还喘上了？”

　　肖如愿隔着过道夸张地倒吸冷气道：“哎呀，你不知道呀？他高一时候就是全科学霸了！每科都是我们班第一诶！”

　　靳问川闻声回头看向这个面生的女孩儿，是文理分科后分来的新同学，好像是昨天打扫卫生时和郁景说话的那个，瘦瘦小小的，齐下巴尖的短发看得出来专门夹卷过，笑起来眉眼弯弯的，要不是今天和他搭话，这大半个学期都没注意到这个女生，倒是看着很亲近。

　　见靳问川没说话，肖如愿主动接起后续：“分文理之前我俩一个班的，他一直都在我们班第一没掉下来过，真想不通，怎么有人能数学和政治兼得呀！我就是为了逃离政治这种头苦课程才咬牙选了理科，哎呦！这辈子都不想再操心政治了！”说完蔫儿在桌上哭丧着脸为她文科分数垫底的过去默哀起来。

　　“这么叼？那他岂不是很抢手？”靳问川听来了兴致，环来桌边的水杯垫稳下巴准备大聊一番。

　　见靳问川也是八卦的人，肖如愿一下子打起精神来，藏在书堆后也打算大讲一番：“他可拽了！我们当时那个班主任是个教历史的老头，念念叨叨又死板，”她冲郁景努嘴示意了一下“没少在班里骂郁景的长头发呢！说实话我觉得他长得漂亮，长头发也不违和，不开口简直就是大美女一个！而且人家也没耽误学习，不知道那老头总抬什么杠。”

　　肖如愿担心藏太久被发现，偷摸露出眼睛观察了一下李兰兰眼神动向，确认没往这边看才又趴伏下来继续讲。

　　“郁景一开始也忍他呢！怎么骂也没搭茬，前几天那老头不知道怎么抽筋呢，非说郁景是…咳…”肖如愿小心翼翼看了眼郁景，见他没有反感的表情，才犹犹豫豫更压低了声音，“说郁景是二椅子…郁景平时爷们儿着呢！好多小女生崇拜死了！人家就只是长头发而已，他就这么说人家，搁谁谁还忍他啊。郁景当时就一踹桌子回家了，那老头骂一半懵那儿了，又嘴硬说了两句也没敢再说什么。又怕郁景走了，前天昨天没少给郁景家里人打电话，切，他还又想不做人又想留人，他以为他谁啊！抢都抢不过来呢，他还给人气走了，都十二月了，郁景说走就走，压根不担心这大半个学期进度追不上，要我说那老头也是活该！”

　　靳问川没想到郁景居然是这种有脾气的风云人物，恍然地点点头：“哦～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你是他粉丝啊？”

　　肖如愿嘿嘿一笑，得意扬扬道：“哎，我可不是他粉丝团的，我凭借着三寸不烂八卦之心硬跟他本人八卦来的…哦！你别看我八卦啊，我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八卦之心，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我门儿清呢！正是我这样八卦但厚道的秉性，荣获了郁景朋友资格证。”

　　“我多花点儿钱，你能不能给我卖他秘密呀？”靳问川摸摸下巴，也趴下来小声密谋道。

　　“一次早餐换一个秘密。”郁景刷刷写着下节课的习题没看他们，但显然是听了个一字没漏。

　　肖如愿笑着吐舌耸耸肩，赶紧钻回去复盘一下老师刚讲的内容。

　　“真的？”靳问川又裹着肥皂味靠过来欠欠儿地挑眉。

　　“加剥鸡蛋服务。”

　　“哎呦…”靳问川乐得一抖一抖。“行，行！”

　　下课铃还没打完，李兰兰就一卷教案往外走，边走边嚷嚷着：“行那你们下去再看看有啥不会的给我发微信我先下班了休息时间不要找我不要找我不要找我尤其是晚上十点半以后消息可以别打电话我要睡美容觉！”后半句已经被吞进吵闹声里。

　　许博隔着几排人冲靳问川甩了甩脑袋，靳问川抻了个懒腰就慢慢悠悠晃起来，回头问郁景：“走吗？”

　　“上哪去？”

　　“不知道。”

　　“……不去。”

　　“OKfine。”靳问川应了声朝着门口探着脑袋催的许博晃过去。

　　郁景往外瞅了一眼，发现俩人哪儿都没去，就只是在门外的石柱边靠着，也没交谈，就只是看着教学楼围着的那片空地上打羽毛球的几个人晃脑袋。

　　仔细一看，是在追踪羽毛球轨迹。

　　而已。

　　……

　　还以为俩人谋划多大事儿呢，无语。

　　郁景长腿长脚地蹬着桌子前下方的横杠跷起椅子，额头抵着桌边窝下身形摸出手机来，点开还挺多的消息提示划拉着飞快扫了两眼。

　　是郁景妈妈薛瑞梅发来的，应该是老头告状了。大概就是说爷爷岁数大了难免脾气不好，眼看学习负担更重，一时之间找不出更适合陪读的人选，爸妈生意在这边刚有起色，实在不能断了行情，让郁景多包容一些，再忍一忍之类的话。

　　郁景都不想仔细看，噼里啪啦打了一堆字，深呼吸一口又狠狠按着删光，想了想就只是发了句“我招惹他了？”

　　薛瑞梅很快就回了消息来。“小景啊，下课啦？妈妈也不是说你招惹他，就是想让你别为这些事情生气了，你顾好自己就行，大不了别理他，那还能事事顺心吗？别钻牛角尖给自己添堵。”

　　得，每次郁景受了委屈薛瑞梅都叫他忍，说自己不开心都是想不开钻牛角尖得来的，从来没设身处地为郁景想过是不是真的被不合理对待，一切不如意的源头都出在自身，要多磨磨自己的棱角。

　　郁景懒得再跟她多说，回了个哦。

　　薛瑞梅又很快发来消息：“想开点，是不是没钱了？我给你转卡上了，实在不开心就去吃点好吃的，给爸妈省点心。”

　　郁景烦躁地锁了屏，使劲把手机甩进桌肚最深处敲出重重一声。

　　越想越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