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秋》哈皮酒

75、第 75 章

　　南许一溜烟蹿回自己的院子，如桐打水，先是好生冲洗了一顿，把一身脏衣服尽数换下来，身上不知道沾了多少脏毛，没在意时倒不要紧，一发现了那可是人人嫌弃，还有股臭味，如桃捏着鼻子把衣服拿下去吩咐洗衣房的人好生洗干净。
　　午后，南坞睡完午觉来找南许做花包，拿了一年攒下来的干花，加了茶叶和药材，制成花包，往往都是过年时送给家里人以视好福气。
　　南坞打个哈欠，“听说你一早就出门了？”
　　“是，你听说了？”
　　“谁没听说呢，”南坞促狭的笑，“满府上下怕是都知道了，我去吃早茶时娘还问了我。”
　　南许打着缨络，低下头笑了下，有点害羞，也没反驳，只说，“去骑了马。”
　　南坞犹豫片刻，想问但还是顿住，往荷包里塞了菊花瓣，又塞了味道略浓的熟茶进去压香味，塞得满满当当，然后在口上打了个结，捧了一串小碎珠石，接着熟练打缨络。
　　南许抬头，示意如桐如桃出去，顺便拉着展支一起出门关好，在门口守着。有机灵小厮递上暖炉，给三个姐姐一人塞上一个，弯着腰谄媚笑着，“好姐姐们怎么出来了啊？”
　　如桃白他一眼，“主子们有知心话说呗，我们还杵着招嫌呢。”
　　那人笑道，“是是是，姐姐们机灵，咱们远没这么敏锐。”
　　展支揣着暖炉烘手，“不过，都听说三姑娘今天一早被世子爷接走了，还是大夫人亲手送走的？”
　　如桐瞥一眼，笑道，“看样子上上下下都知道了？”
　　展支心眼不大，点点头说，“也不知道哪传出来的，早上服侍姑娘早茶时候二夫人问的。”
　　如桐支了支如桃胳膊示意她别说话，自个儿清清嗓子说，“是，世子爷拜帖相邀，姑娘当然是没拒绝的理。”
　　展支有些羡慕，“这个天冻得不行，好难得出趟门啊，上次想陪姑娘去买胭脂都因为路上结冰没能去成。”
　　“今天倒是好了许多，街上热闹得很呢。”
　　“唉，估计明天再问一趟吧，看能不能出门……”
　　屋内，南许半趴在榻上打缨络，她手没南坞巧，也没她打得快，做着慢，嘴上又聊着，就更慢了。
　　“……所以，你真和世子爷…”
　　南许点点头，“差不多吧，这次和之前动静都不小，现在怕是都知道了，也没什么好否认的了。”
　　南坞神色复杂，“宁亲王府……确实是个好嫁处，那和国公府那……可还好？”
　　南许一怔，随即若无其事样道，“早前就断了，也没再见过面了。”
　　南坞叹口气，“断了也好，如今跟了世子爷也算是好前程，你只要幸福就好。”
　　她撑着腿翘起来，肆无忌惮的随意晃着，俏皮笑着，“说什么那么早的事，现下开心就好。对了这个是不是不大对？我觉得不是很好看。”
　　送走南坞已快到晚膳的点，南许琢磨着母亲那没传话，小厨房这今天也没嘱咐，怕吃不上饭，问了说祖母那今日开了火，便叫人传话去跟祖母说一声，自己打扮好就来。
　　老夫人憋了一个冬天，在榻上坐得都快软了，有人来看她，明面上没多高兴实则都快把所有糕点都拿出来了，乌泱泱摆满了榻，挨个让南许吃，满足的笑，拉着南许说了好些子的话，絮絮叨叨说到半夜才放人回去，顺手塞给南许一串佛珠。她推拒不成便收了下来，成色瞧着不错，绿的深邃蓝的清纯，她挺喜欢，吩咐如桐收起来，有机会带着。
　　如桐又被派出去了，打探消息，找了前院的户站，继续问消息。抽空，南许往文国公府寄处信纸，想要择日拜访一二，同戚娴说些亲密话，顺便问些事。
　　消息回得很快，信纸上短短几行，戚娴将思念之意表达得隐晦而深重，请明日午后前来一叙，在断桥边上的茶坊。
　　断桥？南许稍疑惑后就笑了，早在学塾时，淮平侯府后院被他们踏了个遍，后院溪边有座建造的断桥，为拟流觞悲伤之意，他们常去那走走逛逛。站在断桥上往外看，能看到一座茶坊，叫淮尚坊，茶香浓厚，坊主沏得一手好茶。
　　她提笔回信，吩咐如桃送回去。
　　次日午后，南许由如桃扶着走下马车，抬起头，淮尚坊的红布条招牌迎风飘荡，二楼雅间里，透过琉璃窗户看见了静坐的戚娴，低头安静品茶。南许一瞧见她就笑了，抬腿往里走。
　　如桐如桃赶紧跟上，身后四五侍卫皆是府中精选出来的，两个守在下面，两个跟上去守在雅间外面。
　　一进屋，南许迎面和戚娴拥抱，婢女都识趣退下，留给她们叙旧相处时间。
　　再分开时两人眼中竟都含了泪，相视一眼，都笑破涕为笑，拿出手帕擦眼泪，然后拉着手坐到榻上。
　　面对而坐才觉感慨，不过一别，再见时一人已为人妇，端庄大方，一人仍是闺中少女，天真烂漫。
　　南许瞧着她的发髻，有点新鲜，“你这是妇人髻了吧？真好看诶。”
　　戚娴擦着泪水，温柔的，笑她，“你看你，一见面第一句说的就是羡慕我的发髻，怎的，想嫁人了？”
　　南许被她臊得脸通红，“戚娴你说什么呢，真是……嫁了人的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戚娴笑出声来，“你倒还是那么害羞，来，我先点了招牌的碧螺春，你尝尝吧。”
　　室内点了暖炉，喝着茶，热乎劲上来倒是暖和，南许捧着脸，和她说了好些时候的体己话。嫁入文国公府的日子比起曾在丞相府的过去算得上好许多，顾三对她甚好，顾母平日还算严苛，但也没怎么多刁难她，但戚娴含蓄表示，要是这头两年没怀上孩子的话，怕母亲是要发作的。
　　她叹着气，“我也是为人妇才知道，做一位好的、德高望重、被人尊崇的夫人是有多不容易。即使顾三再宠我包容我，在他母亲、在祖制、在世俗面前还是无法完全护我。我身份毕竟是低了些，背后没人，他母亲偶然也难免刁难，不过算是好的了，我知足了，只求早些有个孩子罢。”
　　对她这番话，南许多少震惊，又有些咂不出滋味。即使是戚娴，再聪慧，再诡计多端，再机敏学赋好，却也难逃为人妇后的要求，也逃不过被孩子牵制的道路。
　　她黯然，却也不能说什么，只能摸着她的手安慰道，“你是有福之人，若想求个孩子，自是容易的，去古禅寺进点香火钱、多求几日，定是行的。”
　　戚娴点点头，没说什么。
　　南许低下头，出神想着，一时都忘了本来要问戚娴的事，只想着这出嫁后的日子，哪能料到竟是这般。她不是没见过出嫁的新娘子，也不是不知道婚后的日子，却以为并不是人人相同，以为每个人是不一样，靠一己之力说不定还有更改余地，却不想，似乎古往今来人人命运皆之相同。
　　戚娴尚且如此，那她呢？又能好多少，被左不过也是个被夫君左右、被孩子牵扯的人生？
　　她抿了口茶，多少有些伤感，更多的是却是不知所措，还有茫然。
　　她不想过那样的日子，也不想被这些左右。若是日后真的…真的嫁给他，也会经历这些是吗？若换作旁人，能好点吗？
　　戚娴看出她不安，拉住她，轻声道，“我知道你怎么想的，这只是我的路，却不一定是你的路，世子爷会待你好的。”
　　“可是，”南许摇摇头，“顾三待你不好吗？可你还是难免走上这个路，确实，宗室、孩子、荣耀，幸得顾府族规不得纳妾，不然更是…腥风血雨。”
　　她说得直白，戚娴也没反驳她，也不避讳，反倒叹了口气，眉眼处惆怅显然，“实不相瞒，我也想过…若顾三纳妾，那我真是……活得更不容易了。其实我也有想过，这样过的，真的是我当初梦想的日子吗。我费劲手段，接近太子，求得功成，得偿所愿，却也免不了这样的日子……这么想来，倒真是羡慕展颜公主。”
　　南许却摇摇头，“也不见得，分人吧，国公府那位……不也是公主。”
　　她语气不善，戚娴明白她意思，有些想笑，忍住了，安慰她，“虽是如此，她也…唉，别想太多，你大哥人是顶顶好的，展颜我处过几次，人也不差。”
　　“我知道。唉，给你说的我现在可难过了，我静静吧。”
　　“行，但……许儿，我还是要说一句，你别想太多，我们注定还是不一样的。顾三虽心中有我，但我知道我是如何让他心中有我的。就算结果确实是出乎我意料，但如若不是我当日动作，也难有今天这结果。我从不后悔我设计让他中招，你不同，世子爷心中牵挂你，是他先动的心，他身份地位也不同，最快明年就能开府，又是武官，等开了府再嫁进去，完全不用受长者压制，只管与他过日子就好。我去叫壶新茶，再拿点果子糕点来。”
　　“……嗯。戚娴，谢谢你。”
　　戚娴只看她，浅浅一笑，眉眼簌簌，似还如从前，那个阴柔多情而伤感的姑娘，在丞相府的阴影下，不得欢颜。
　　但不一样了，她会明媚笑，已盘起妇人髻，未来将是一府之主母，肩负的一个主位的担子。
　　戚娴出门，她心中复杂，趴在窗户上看外面，触目所及尽是枯黄树木，树枝干瘪，枝头零丁。再往远处看，居然看见了淮平侯府的后院，似乎还看见了那座断桥。
　　她呼了呼窗户，再用手擦干雾气，想看得更清楚些，却看见了盘旋的大雁，两三成群，飞来又飞去，最终停在不远处阁楼楼顶，互相啄着彼此身上的毛。
　　她神色温柔，眼神却是凉的，定定看着。
　　冬天真的太冷了，要怎么才能扛过去。她也还不知道。
　　总是能过去的。

　　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