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曾完整的破碎》沈临渊

2、所有的痛楚，都是曾经的自作自受

　　夜晚的英国总是格外迷人，街道两旁霓虹灯闪烁，几乎照亮了大半夜空。
　　伦敦希斯罗机场，英国最繁忙的机场，似乎无时无刻都充斥着汹涌的人潮，来来往往，开心的相遇和难过的分离成了这敞亮五线谱上固定的跳动音符。
　　在这个充斥着高鼻梁高颧骨的世界里，黑发披散五官温和的顾清辞身着一身利落的长风衣，在机场免税店闲逛，犹豫着要买些什么回国送家人。
　　“Ladies and Gentlemen, may I have your attention please: flight BA8834 to Paris is now boarding”
　　机场上空，冰凉机械的女声穿透人群传来，顾清辞下意识驻了足，下意识用修长的手从包里拿出登机牌，垂眸，再三确认着登机牌上的信息，然后被自己着一系列下意识惊得愣怔在原地，随即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唇角。
　　真是
　　以前刚来英国，哪里听得懂什么英语，无论听到什么，只能赶忙拿出登机牌，对着数字一一看着，竖起耳朵倾听，生怕遗漏什么重要信息。
　　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却是养成了一听广播无论是否关乎自身就拿出登机牌的习惯。
　　当冰冷的女声又一次重复着信息时，顾清辞仍没有移动脚步。
　　原来，是去巴黎的航班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个眉眼好看的男生，高挺的鼻梁，凌厉的蓝眸，金色发丝凌乱，双唇扬起，右嘴角笑起来有一抹若隐若现的梨涡。
　　真是，又想到他了，他昨天就该到巴黎了，自己怎么还像个初恋的小女生似的！
　　顾清辞自嘲地笑笑，却是在想到初恋时，眼眸暗了几分。
　　失神期间，迎面走来一个金发的墨镜少年，黑色长风衣的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黑色西装的男子。
　　他偏头和身旁的男子说着什么，步履匆匆的模样。
　　微微偏首，穿风衣的清瘦的背影蓦然印在他的墨镜上，他突然驻足，不言不语，却是狠狠蹙了一双金色的眉。
　　愣怔半晌，他抛下两旁的西装男子，几步加速上前。
　　顾清辞单手挎包，另一只手推了推墨镜，又将登机牌放进了风衣上宽大的口袋，又顺手拿出手机，不停刷新着Facebook的页面。
　　放缓步伐，才走几步，便被一只手紧紧拉住了挎包的小臂。
　　熟悉的香水味伴随着遮挡光线的阴影降临，iPhone自动调节的屏幕亮度缓缓下降。
　　她拧一双眉，要挣开，却是在抬眸瞬间，触及到黑色衣领上玩味样渐渐深陷的右嘴角梨涡。
　　“兰斯，真巧……”她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流利的英文脱口而出。
　　“是啊，巧合。”他重复着“巧合”的单词，冷冷淡淡的嗓音抒发着不满，“所以顾小姐这是要去哪里？”
　　“我”顾清辞无从解释，她不明白为何昨天就该坐飞机去巴黎的兰斯会出现在这里。
　　兰斯微微垂眸，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抽走从顾清辞衣袋里露出一角的登机牌，垂眸看着，而后抬眸：“有人接机么？”
　　顾清辞如实摇头，回国的事，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把我和她的登机牌退了，机票改签她目的地的下一班航班头等舱双人座，谢谢。”兰斯看着顾清辞有些心虚的模样，微微蹙眉，偏头吩咐几句，而后向顾清辞摊开手：“护照。”
　　顾清辞从一开始的心虚缓过神来，微微眯眸：“兰斯，你这是命令我么？”
　　兰斯学着她的样子笑着眯了眼，放开了她的手臂，不顾大庭广众下便伸手揽住了顾清辞的腰，然后一只手顺势溜进了她包内。
　　顾清辞感受到兰斯的小动作，不慌不忙地把手按在包口，阻止兰斯已经拿到护照往外伸出的手。
　　抬眸对上他的墨镜，于顾清辞而言，即使是隔了两道墨镜的过滤，他那双坚定的海洋般双眸也清晰可辨。
　　双人僵持几秒，顾清辞微微叹息后选择了松手。
　　兰斯将她的护照顺手丢给一旁的西装男子。
　　西装男子先是一愣，然后俯身在兰斯身旁低声说了什么，兰斯只是皱眉，然后拿过那人手中自己的登机牌，从中间撕开。
　　“不要浪费我的时间。”兰斯低声呵斥，随后便不由分说，伸手拉着顾清辞离开了。
　　两名西装男子却是等二人离开后面面相觑一久，而后其中一人在原地拨通了电话，又一人快速跑向出口。
　　脚步匆匆，顾清辞一路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一手紧紧握着挎包带，一手被兰斯紧紧拉住。她不看路，因为她知道只要兰斯在，她就不会撞到或者摔倒。
　　兰斯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墨镜下一双薄唇没了弧度，脚步匆匆，却都是小步，像是在刻意放缓了速度。
　　二人进了一家咖啡店，兰斯站在柜台前，快速扫一眼菜单，启唇：“一杯蓝山，一杯卡布奇诺，两份提拉米苏。”
　　还没等顾清辞拿出钱包，兰斯已然在单据上龙飞凤舞地签了名。
　　顾清辞不自然地微微抿唇，而后伸手抬了抬墨镜，倾身上前认真看了菜单。
　　后来他们选了一个双人座位，面对面坐下，顾清辞只是拿出了手机，飞快地点开WeChat，点开一个熟悉的头像。
　　兰斯看着她，同样拿出手机点了几下，然后开了静音，屏幕向下搁在了桌上，身子往后一靠，整个人陷进了弧形的座椅里。
　　没多久，穿着简单的服务生将咖啡放在了他们面前。
　　“怎么突然戴墨镜了？”兰斯看着顾清辞一脸认真对着手机屏幕的样子，清了清嗓子，问道。
　　“嗯……”顾清辞随口应着。
　　“转账成功。”
　　直到屏幕上显示这样的字样，顾清辞手指翻飞打了几个字，点了发送，这才将手机扔在一旁：“抱歉，你刚刚说什么？”
　　几乎是同时，兰斯的手机震了一下，温柔的光晕围住了深色的机体。兰斯没有去看，而是熟练地在卡布奇诺里放了两包糖，用小汤匙搅拌均匀后，取出汤匙，又接连放了三个奶球，轻轻推到顾清辞面前。
　　“你怎么带墨镜了？”重复。
　　“你不也是。”顾清辞垂眸看着淡淡的水雾里，牛奶在褐色咖啡晕开的模样。
　　她不爱咖啡，不喜苦涩，却是格外喜欢这样如同水墨晕开的情景，可能，这让她联想到家乡水墨般的情景。
　　她没急着喝咖啡，而是抬头望着兰斯，二人沉默半晌，同时伸手摘了墨镜，抬眸，两双熊猫眼的对视。
　　二人突然噗嗤笑出声来，之前强撑的冷战气氛一时间也化开了来。
　　墨镜在手心转了一圈，然后被兰斯随意地别在领口处。
　　“熬夜了？”二人同时问。
　　停顿一秒，“为什么？”又是同时。
　　二人看着对面的彼此，又忽然笑弯了眼。
　　顾清辞伸手拿起咖啡，放在唇部小口抿着。
　　兰斯伸手拿起手机，不紧不慢地划开屏幕，看到发信人时余光不经意看了顾清辞一眼，直到看到内容时彻底沉了脸色。
　　顾清辞眼旁被暖暖的水雾包裹，却没发现兰斯的脸此时堪比他拿在手中把玩的黑屏iPhone。
　　突然，兰斯右手半握拳，放在唇边，轻轻一咳，而后微笑着看着对面一脸平静的顾清辞。
　　“那么亲爱的顾小姐，你是否需要解释一下，你接下来要去哪里？”兰斯微笑道。
　　顾清辞放下杯子，眼旁因为水雾而有些湿漉漉的：“既然看了我的登机牌，还需要我说么？”
　　“我没看清楚。”
　　“那可真是为难一目十行的你了。”
　　“”
　　兰斯一时无言以对，毕竟他从前约她出去，陪她查阅资料，都是打着自己一目十行的名义，而顾清辞自然也清楚，这是事实。
　　“好吧，凯拉，你要回国，为什么不告诉我？”兰斯叹息，放弃与她争辩，轻唤着顾清辞的英文名，道出疑惑。
　　顾清辞无所辩驳，这是连她也无法解释的问题。
　　也许只是潜意识不想，让他也看到这么狼狈的过去，不想让他也去那个，铸就噩梦的地方。在他眼前的，一定要是最好的自己！
　　就是这么虚伪的自尊
　　“我没有刻意隐瞒，临时决定的，只是想，等到了再告诉你。”顾清辞坚定地看着兰斯，微微眯眸掩饰着慌乱和心虚。
　　说谎的人，多半会四周环顾，可顾清辞不一样，她不会四处环顾，比起这样的心虚，她更愿意认真看着被骗的人，看看他，是否上当。
　　兰斯看着她，眼神晦涩难明。
　　“你呢？不是昨天就应该离开了吗？”顾清辞问道，言语透着关切。
　　“文件落在家里，回去取，误机了。”他答得格外简练，可能因为捕捉到她的关切，因而言语里方才淡淡的柔情也愈发深了。
　　“难怪……看上去那么疲惫……”
　　“你呢？没睡好？”
　　“嗯……又是那个梦……”
　　与此同时，大西洋彼岸，S市街角，一家装饰丛林化的咖啡厅的隔间内，坐着一个瞧着与顾清辞有几分相似的女孩，女孩长发及腰，与顾清辞略显清冷的气息不同，她一举一动似乎都透着如水的温柔。
　　真是，越来越喝不得苦了
　　暖气开得很足，女孩望着面前已经变成棕色的黑咖啡，顺手又丢了一颗奶球，然后把塑料包装扔进了已经积了很多奶球包装的藤饰的垃圾桶里。
　　一手拿了汤匙，缓缓搅拌，一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对面座位的男生。
　　男生的发微卷，是深褐色的，有着唇角随时上扬的微笑唇，干净阳光。
　　只是相较女孩的悠哉自在，男生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这，是她的习惯吧？”似是为了打破这格外尴尬的沉默，男生小心翼翼地问道。
　　女生搅拌咖啡的手一滞，随即淡淡笑了：“是吗？她，似乎从来只喝黑咖啡。”
　　哪怕明明自己怕苦怕的不得了
　　孟舒悦想着，微微扬起唇角，甜美的笑意却渗着几分苦涩，随后正了神色，抬眸看他：“韩慕泽，你找我来，不只是为了喝喝咖啡叙叙旧吧。”
　　嗓音温和，语罢，轻轻抿着咖啡，点点苦涩才开始在舌尖蔓延，她便蹙眉将杯子放在一旁。
　　果然，这种自虐的饮料，也只有她会喝了，自己还是比较适合奶茶。
　　她抬眸在此看向韩慕泽，看着他欲说还休的模样，似是揣测到什么，一面起身，一面小声喃喃笑道：“我早该知道了。”
　　然后看向韩慕泽，认真：“如果是关于她的事，那我无可奉告，而且，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言下之意是我什么也不知道，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韩慕泽闻言怒了，拍案而起，略有些语无伦次地低吼道：“你明明知道的，她的事情，我”
　　“那么，真是抱歉。”孟舒悦不待他发作，也不在意他的怒火，转身提了包便作势要走，却被韩慕泽一把拉住了手腕。
　　她挣扎着，因为隔间隔音效果并不好，所以已经有不少店里的人朝他们望去。
　　“韩慕泽，别闹”孟舒悦低声说着。
　　原本沉默的韩慕泽蓦然开了口，低哑的声音撞击着孟舒悦的心：“为什么！孟舒悦！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自私！我找了她几年，你比谁都清楚！”
　　孟舒悦闻言瞳孔微缩，随后一头长发遮住了愈发阴郁的侧脸，她轻轻甩开了韩慕泽的手，沉默几秒，她沉声道：“是啊，我自私，所以，你可以放我这个自私的人走了么？”
　　韩慕泽看着她，随后不去阻拦，任由孟舒悦大步流星地离去。
　　“如今的一切，韩慕泽，难道不是你的自作自受吗？”孟舒悦经过韩慕泽时淡淡道。
　　如今一切的一切，也是我们所欠她的，我们所有人，都在为过去的事情买单，一切痛楚的源头，其实都是自己的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