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恋时差》尺水

6、第六章

　　林亭回到家都快十点了，他一进门就闻到食物的香味，再一摸，居然还是热的。可能是他动身的时候才往家里送。主食只有一碗虾仁云吞面，点心甜品倒有七八样。林亭是光吃不胖的体质，当了演员也没忌过口。但他不喜欢正餐，平时在家甜点不离手，为这个顾啸川没少说他。说归说，到底也不舍得叫他饿着。

　　他想要照顾谁，一向是面面俱到，有时候体贴的都让人有压力。现在他人不在，林亭放松不少，每一样都吃了，连饭后水果都没放过。

　　休息了一下，林亭就去洗澡，浴室里热气蒸腾，他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渐渐舒缓下来。大概是真累了，他不经意触到小腹上的伤疤，一眼看过去，思绪就走了神，居然想到了很久之前的事。

　　那是他跟顾啸川认识后的第一个秋天。

　　当时顾啸川隔三差五的来找他，大概是怕吓到他，还不敢明目张胆的示爱，但又怕林亭看不出来自己喜欢，每次都说顺路，借口拙劣的太刻意——简直是在变相地告诉他“我就是专门为你来的。”

　　林亭不傻，他不是没被人追求过，但顾啸川跟他以往的追求者都不同。他的感情直接又热烈，可试着靠近的动作却小心翼翼的。

　　林亭对他不反感，甚至还觉得有点开心，只是面对这种跟自己明显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又有些不安。周末听说顾啸川又要来学校，立刻约了个同学一起去郊区一座小山拍外景。

　　上去的时候天气还好，他们拍拍玩玩也没注意看时间，等到阵雨下起来才知道往回跑。雨太大，他们用雨衣裹住宝贝相机，闷着头往下冲。林亭那个同学没注意，一脚踩在一块浮泥上，铲着他滑到山坡下面。林亭小腹磕到一块老树根上，疼的半天发不出声音。

　　缓过劲来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林亭拿手电往下面一照，发现底下是个小悬崖，他们再往前一点，都得摔下去，两个人当即就是一身冷汗，赶忙在身边找坚固的东西，把身体固定住。

　　山上没有信号，林亭那个同学手机举了半天都打不通电话，路况不明朗，他们也不敢贸然往上爬，只能坐在这里等天亮。

　　林亭那个同学孙宇，活了二十多岁，人生遭遇的最大挫折，就是儿时去动物园逗猴子被猴崽子咬了手。现在遇到这种事儿，生理心理都有点扛不住，坐了一会儿，冷得瑟瑟发抖，带着颤音问林亭：“你冷么？”

　　林亭抱着膝盖，牙齿上下打架：“还……行。”

　　孙宇都快要哭了：“我冷死了，要不我们抱一抱，互相取个暖吧？”

　　林亭被他的描述雷了一下：“衣服都湿透了，抱什么抱，一边凉快去。”

　　孙宇惨遭拒绝，痛心之余，无限怀念起女朋友的温暖，他抽出一块湿漉漉的小手帕，装模作样的擦了擦脸：“我想璐璐了。”

　　林亭脑海里晃过顾啸川的影子，转瞬又消失了。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泥点的裤脚和黑乎乎的手，实在没办法把顾啸川跟这个脏兮兮的地方联系在一起。

　　孙宇还在旁边“自抱自泣”：“要是璐璐在这，肯定心疼地抱着我不撒手。”

　　林亭说：“保持住，明天就这么回去，让她好好心疼一下。”

　　孙宇把头发往后捋，又开始装深沉：“不了，真男人从不让女生难过。”没等林亭夸他，又蹦出来一句：“主要是搞得太惨回头上不了公交车。”

　　山上气温低，两个人冷的要命，林亭本来还在死撑，最后也禁不住跟孙宇靠在一起。

　　孙宇哆哆嗦嗦地问：“你看下面那些是什么？”林亭探身看了看，隐约看到树林中晃过一对对绿莹莹的眼睛。孙宇快要吓尿了：“这山里会不会有野兽啊？是狼还是老虎？”

　　林亭拿手电筒照了照，费老大劲把摔到旁边的登山杖给够了过来：“做梦呢？现在城市里哪来的野生老虎？估计就是野狗野猫之类的，别怕，我从小就跟电视剧学武功，哥哥护着你。”

　　孙宇一边心慌一边鄙视：“你是谁哥哥，你比我还小一岁呢。”说到这里又有点想哭了：“我也还挺年轻的，不行，我不能交代在这。”

　　林亭看他又把手机掏出来，说：“别试了，没信号，你耐心等等，天亮咱们就有办法上去了。”

　　孙宇打字打的头也不抬：“不是，我得趁着有电，给我爸妈还有璐璐留封遗书。”

　　林亭差点没把他踹下去，操，就会人为的制造恐惧。

　　孙宇写完不算，还打开语音备忘录，在那肉麻兮兮地喊：“爸爸妈妈我爱你们，璐璐我也爱你，给你买的零食还在宿舍，你回头去拿，薯片吃不完记得要封口。”附赠一连串么么么么么么哒。

　　林亭本来就够冷了，被他得瑟的鸡皮疙瘩掉一地。孙宇意犹未尽的收起手机，看他孤零零的坐在那里，也没个娱乐项目，古道热肠地问：“你怎么不写？是不是手机没电了？我借给你用用？”

　　林亭嘴里叼着一根士力架：“我高冷。”

　　八卦少年孙小宇没完没了：“你对你女朋友也这样啊？不怕她跟人家跑了？”

　　林亭被他问的莫名其妙：“谁说我有女朋友了？”

　　孙宇说：“你室友说的啊，他们说你最近老往外跑，你又不用打工，那不就是去约会的么？”

　　林亭被“约会”这个字眼弄得小脸一红，支吾道：“不是，就是见个朋友，男的。”

　　孙宇身为直男，接受度还挺高：“男朋友也经不住你天天这么高冷啊，你出来前跟他报备过了么？”

　　林亭被他一带，也给绕进去了：“没有，我拍个外景……”一下子反应过来：“我跟他报备什么？那就是我一朋友！”

　　孙宇怀疑地看着他：“朋友就朋友呗，你这么激动干嘛？”

　　林亭语塞，默默地啃着小面包不说话了，孙宇一副过来人口吻：“要是喜欢，也可以发展发展嘛，还有一年咱们就毕业了，你再不体会纯纯的校园恋爱，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林亭沉默了很久，说：“我打算出国，就不耽误人家了。”

　　后半夜又下了点雨，林亭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他独居经验丰富，知道自己应该是发烧了，思考作品集之余，还分神在想，不知道家里的退烧片还有没有。

　　孙宇有点撑不住，脑袋一点一点地往他肩膀上歪，林亭后背紧紧贴着山体，还要费心拽着他：“别睡，我们网瘾少年不能认输。”

　　他其实也想睡，一直咬着舌尖死扛。但有那么一瞬间，他眼前一团漆黑，完全没办法思考，脑海里白光一闪，晃过顾啸川的脸。

　　就在前几天，顾啸川还来找他，请他为自己拍一组宣传照。林亭被他那副公事公办的严肃表情给迷惑了，还问：“你们公司不是有宣传部么？”

　　顾啸川说：“你的能力足以胜任这份工作，而且……”他以权谋私也谋得坦荡荡：“我想多见你一次。”

　　林亭记得自己最后还是答应他了。

　　林家家训第一条就是言必行。

　　林亭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得撑住，不能坏了林家的优良传统。

　　可能是他想的太入神了，迷迷糊糊间，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林亭还发着烧，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虚幻，孙宇兴奋地晃了他几下：“林亭，有人来救咱们了！”他这才仰头望去。

　　一团强烈的手电光打过来，晃得他头皮发麻。顾啸川把那人推开：“别照他眼睛。”他半跪在山坡边，朝下面吼：“林亭，是不是你？”

　　可能是天太黑，顾啸川身边的光芒显得格外明亮，林亭点了一下头，想到他可能看不见，又哑着嗓子应了一声：“是我。”

　　顾啸川像是松了口气，吩咐救援队：“安全绳拿过来。”

　　他带来的人里负责野外营救的队员有好几个，根本不用他亲自冒险。可顾啸川开了口，谁也劝不了。他把手电筒绑在小腿边，下去前还不忘安慰林亭：“站那别动，我这就下来。”

　　他踩着光芒滑了下去，一落地就脱下大衣往林亭身上披：“冻坏了吧，受伤没有？”

　　孙宇的女朋友也来了，蹲在山坡边又哭又笑地喊她男朋友。林亭止住顾啸川要把安全绳往自己身上套的动作，指了指旁边：“先让他上去吧。”

　　顾啸川倒也没说什么，替孙宇绑好了，让上面的人把他吊上去。孙宇一上去就被他女朋友一顿爆锤，小女生看着柔柔弱弱的，打起人来还挺有节奏感：“爬个山也能迷路！你是猪么！能不能让我少操点心！我这种软妹经不起吓唬好吧！”

　　林亭心有戚戚，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回头看了顾啸川一眼。顾啸川蹲在他后面，牢牢揽住他的肩膀，挡住可能会让他滑下去的地方，感觉他在看自己，抬手给他抹掉脸上的雨水，很温柔地安慰他：“没事的，等会咱们就回去了。”

　　林亭被他搂的很不自在，肩膀往下沉了沉，见他没反应，只好不计较：“你怎么来的？”

　　顾啸川说：“一整天找不到你，还好你同学跟他女朋友报备了去处。”他轻轻地舒了口气：“我看你这么晚都没回信息，怕你有事，就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