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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往事难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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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诸位宾客们来看看今日第一件拍品,上好的家奴三十两起拍,出价最高者可得,有没有哪位大爷夫人愿意加价!”
城里的人们已经酣然睡去,可有一处地方却是热闹非凡,活跃无比。
夜幕彻底降下来的时候,江迟到达了朔婴城,这里已经是玄天之域的辖区,月色洒满了城中的屋瓦,仿佛在其上覆上了一层浓雾。他本想在城中寻个客栈暂歇一晚,可不知是什么原因,所有的客栈皆闭门谢客。以致于他漫无目的地转了许久,才在一个不起眼的巷子里找到了这么一处亮着灯的地方。
——“拍卖场”。
门口的小童看出来他衣着不凡,才一到门口,便笑脸盈盈地把江迟迎了过去:“哎,公子,今天正赶上朔婴城的三月一次的拍卖会,您不进来瞧瞧有什么喜欢的物件儿?”
江迟摆摆手:“不了,附近有没有什么好一点的客栈?今天怎么全关门了?”
小童一拍手,脸上笑意更深:“您今儿估计还只能来这儿了,今天晚上所有客栈都不开门,可不就是为了拍卖会,您要是想住店,还是等明天吧!”
那小童看出他衣着华丽,身价不菲,心道是个有钱的主。他见多了这种有钱的外乡人,经验颇丰,连哄带骗地把江迟哄进了拍卖场。索性今晚也没什么去处,江迟便跟着小童,找了个位置便坐了下来。
刚一坐定,江迟就发现了这个拍卖场的不同。
寻常的拍卖场,无非就是拍卖些古玩宝物,要么就是修仙之人炼出来的灵丹妙药,而这家拍卖场连一个要拍卖的物件都没有,却比任何一家拍卖场的人都要多。
他们要拍卖的是人。
卖场中央的展台上放着十余个大小不一的铁笼子,里面的人均穿着白布罩衫,手脚带着镣铐,低眉顺眼地跪在笼子里,看上去与牙行的牛羊没什么区别。
这些称为“家奴”的人,长相都是无一例外的精致,一看便知卖场是在挂羊头卖狗肉。
不少有钱人就喜欢玩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台上相貌俊美的青年们,大抵便是这些显贵准备买回家的“玩物”。
由于来客多半是些达官贵人,因此整个卖场的装潢也精致华丽无比,大堂围绕着中央的红木展台被分成了近百个坐席,男客女宾分席而坐,能坐到这里的人已然出自于富庶之家。而二楼被分成了一个个独立的雅间,轻纱幔帐里,穿着绫罗绸缎的宾客慢悠悠喝着茶,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卖场的盛况。
昂贵的熏香缕缕生烟,给大堂里笼罩了一层淡青色的薄纱,冷香四溢。
江迟坐在了大堂中心偏后的位置,算不了上等座,胜在清净。小童猜不出他的身份,却也认识他腰间的上等玉佩,刚一坐下便给他上了一壶茶,殷勤的很。
他的指尖漫不经心地缠绕着颊边的头发,懒得去理会身旁频频投过目光的女宾,心思早就飘到了别的地方。
三十八岁的江迟和十六岁的燕之微有诸多不同,他暂时反应不过来十六岁的少年该如何面对大胆的姑娘们。
在他离开孟家老宅之前,江迟曾向那名盲眼老人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番,才勉强适应了如今这个身份。
但棘手的是,关于原主的记忆,他仅仅了解了大概而已。
无论他怎么打听,都无从得知燕之微是怎么把他拽到这个身体里的,原主的记忆中只有一些基本信息,而完全没有关于那本手稿的记忆。且上面的文字应当是来源于异域,他不认识,询问的村民更不认识,只好就此作罢。
鉴于他重现于世的现状,如今最好的去向便是回到玄天之域,他一个修为平平的人,就算想走,孟家家主也会想方设法把他带回去。
除去这些,在他醒了之后的这段时间,脑海中总是会浮现出那段旖旎的场景。
片段杂乱且模糊,他只能感觉到自己当时是醉了的——应当是醉得不轻,原本清醒的大脑混乱一片,身子彻底软成了一滩泥。随后,一双有力的手顺着他的腰将他托了起来,把他抱入怀里。
再然后,便是他顺从地跟着对方的动作,身体被触摸的时候不仅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反而舒服得很,即便他并不知道这段记忆是从何而来,也能清晰地感受到掌心的温暖。
——这段记忆戛然而止。
遥想他死前三十八年,虽说在外传了不少风流轶事,可他实际上是个连床都没和人上过的老雏,这段记忆来得属实莫名其妙。
他是真的想不起来。
忽然,原本安静的拍卖场里响起了一阵阵倒吸冷气的声音,连带着江迟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与此同时,展台上主持拍卖的年轻人高声道:
“下面,是今晚最后一件拍品,也是起拍最贵的一件——冰蟾灵芝体,五百金起拍!”
江迟手中的动作一顿。
古籍有载,在上古时期,曾出现过一种神奇的药材,名为冰蟾灵芝。此药死人服下可转生,活人服下则修为大增,多长于高山之上,且极难生长,需要数十年才能长出一株,因此重金难求。有人不惜为抢一株而大打出手,历史上甚至有两国因此连年征战,不惜国土和百姓也要拿回一株。
而冰蟾灵芝体,则是灵芝化形,灵芝难得,灵芝体便更是百年一遇,培养者需要日日滴入一滴血,长年累月也不一定能化成人形。灵芝体极为认主,相貌也根据主人的心意而定,可谓比灵芝更进一层。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随着修仙之士越来越多,培育方法也千奇百怪,灵芝体早已不是需要两国开战才能抢到的稀世珍宝了,但依旧很难买到纯种灵芝,真品只能成为达官显贵们的私人财产。
如今展台的中央,站着一名冰蟾灵芝化成的少年。
冰蟾灵芝体的相貌虽然依据主人心意而定,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便是长得好看。台上这名灵芝少年的相貌更是一流,许是他的原主在培育他的时候把世间美好的东西全想到一块了,才长出了这么一张惊为天人的脸。
抬起头时,如同蒙尘的珠玉被洗净了污浊,熠熠生辉。
台下的议论声和抽气声此起彼伏。
“冰蟾灵芝体,极品,极品啊!”
“我以为前面几个就已经够极品的了,没想到还在这等着我们呐。”
“啧啧,五百金起拍,最后还不知道拍成什么价钱,这次李老板可是要赚大发了。”
“真是,不愧是灵芝体,这长相,还能补气,买回去我都想休了我家夫人了。”
不消多长时间,便有人举起了手中的号码牌,高声喊道:“一千金!”
紧接着另一个爽快地跟了上来:“三千金!”
“五千金!”
刚才向江迟抛媚眼的女宾咬了咬牙:“七千金!”
连半个时辰不到,台上少年的价格就被抬到了近万金,主持拍卖的年轻人脸上笑出了一层一层的褶子,把一张俊脸生生笑成了一只小笼包。
无聊的拍卖会场上难得出现了这样的盛况,江迟换了个姿势坐着,饶有兴趣地看着人们为了灵芝抢破头的样子,还时不时举一举手里的号码牌,乐在参与:“九千金。”
很快就有人抢先加价:“一万两千金!”
“一万五千金!”
卖场上出现了短暂的停顿,年轻人高声唱价道:“一万五千金,还有没有要加价的?有没有再加三千金的,一千金也……”
话音未落,一道似水含沙的沉稳声音打断了他:“十万金。”
霎时,大堂里鸦雀无声。
众人都知道冰蟾灵芝体的贵重,可再怎么珍贵,也贵不到十万金的价格上。果然,此话一出,再也没有人举起号码牌加价,就连唱价的年轻人也僵在了原地。
一听到这个声音,原本斜靠在椅子上的江迟陡然失态,猛地直起了身子,一瞬间周身血液似乎全部冲上了大脑,他眼中满是不可思议,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他太熟悉这个声音了。
这声音来自于二楼的某一件雅间,层层纱幔挡住了那名男客的脸,他坐在明处,根本看不见那人的脸,只能看见纱幔下一双一尘不染的靴子。
……不可能,怎么会在这种地方碰见他?
江迟心乱如麻,紧紧咬住了下唇,一张脸苍白无比,下意识低下了头,想用头发挡住自己的脸,完全忘记了自己现在顶的是燕之微的脸。
好在年轻人面对过不少突发情况,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他仰头望着二楼雅间,试探道:“客人您说,是十万金?”
纱幔一动,隐约看见那名男宾依旧端坐在雕花木椅上,走出来的是他身边的男子,手举号码牌温声道:“十万金,除了那只灵芝,您今天所有的拍品,我都要。”
说这话的人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衣,长发微卷,束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发冠,脸颊处的碎发稍稍挡住了脸。大堂里的人不约而同望向了那名男子,灯光之下,青年清朗的笑脸一览无余。
待到看清那张脸时,江迟觉得自己平稳的心跳,“咯噔”一声,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