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总想毁灭世界》风萦若

83、第三十八节 长歌当哭

　　卡索本来是有机会逃出来的。

　　空战太激烈了，所有平民几乎都已经意识到了危险。卡索和王丽是最早出来的那一拨人，但是王丽没有带她的画具。

　　线下资源紧张，他们攒了很久的青金源，才换来一套最简易的画具。

　　卡索让她在这里等，自己回去为她拿。她本来已经拉住了他：“算了，就一套画具……”

　　卡索说话还有些不利索，但是他还是笑着道：“没事，我很快就回来。”

　　然后，在那场爆炸中，他再没有回来。

　　他们在星维网时，拥有的太多，从未回头审视。当失去了星维网，开始珍惜绘画的机会，却又忽视了身边的人。而到最后，她失去了身边唯一的人，才意识到，最珍贵的东西，往往在失去时的那一刻，才真正拥有。

　　王丽平静地看着云出岫，嘲讽道：“呵……你得多谢你有个神通广大的好朋友，叫阿苏那是吧？受害的九个人，他买通了八个。我们黑市的平民在共和国属于‘死人’，不受法律保护。恭喜你，你可以无罪释放了。 ”

　　“没错，我就是那个唯一没有被买通的。我刚查出了脑瘤，活不长了。要钱没用，未来也一片糟。”

　　云出岫终于开口了。他声音沙哑：“你放心，我不会出去。”

　　王丽突然呵了一声：“你很好奇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可能你想不到，唯一没有被买通的我，是来这里劝你出去的。”

　　云出岫一怔。

　　王丽淡淡道：“我们被诊断为‘星维网抑郁症’，对星维网所有的娱乐都不敏感，不像你们三部，有青金源，在线下也能活。我们拒绝了安乐死，缩在黑市里苟延残喘，很多人刚来时连话都不会说，第一年自杀的就有近六成。但就算如此，我们还是活下来了。”她突然有些愤怒：“而你呢？你活得比我们轻松多了，有机会可以活下来，有人为你四处奔走，你却要缩在这里烂成泥？”

　　“我告诉你，你活该一辈子有罪恶感，但就凭着这种罪恶感，你也应该用你的天赋去创造更好的世界。你对不起我们，但还有许多像我们这样的星维网抑郁症患者等着你去赎罪。”

　　她突然像是苦笑了一样：“我恨你，恨你恨得希望你在这里烂到死。但有人给我画了一个饼，她让我看到了未来的可能性……我已经看不到未来了，却希望我的丈夫……或是类似于他的人，有朝一日，可以去到那个新的世界里。”

　　王丽笑着笑着，居然开始流泪：“那个人对我说，你手上握有‘命运洗牌’。那是我们实现我们未来的关键。”

　　她扑通一声，跪在了云出岫面前。

　　云出岫大惊失色，挣扎着起来要去扶她。但是他实在太虚弱了，双手无力，甚至连搀扶她都做不到。

　　王丽轻声道：“我求你。代表我们这些‘星维网抑郁症’的死人求你，出去吧。”

　　*** ***

　　当云出岫被带出囚室时，有人轻轻地为他蒙上了眼。那布条柔软，为他隔绝了长时间黑暗后，光明对他带来的伤害。

　　他闻到了熟悉的星空香气。

　　南风温柔地牵起他的手，带着他往外走。

　　他跟着她，不需要任何言语，只要是她，无论去哪里，他都甘之如饴。

　　他想起了最后和王丽的对话。

　　“那个人……是南风吗？”他轻声问道：“我以为……她不会管我。”

　　王丽呵了一声，眼神透露着嘲讽：“那她真是白白在我门口站了这么多天，被泼了多少盆水，挨了我多少骂，又让我不要告诉你。”

　　“我不会原谅你。她也没有求我原谅你。但她让我换个方式恨你。”

　　“她让我把希望给你。”

　　多少悲切，多少痛楚，哭嚎无用，唯有长歌当之。

　　南风带云出岫回到了南美的家。不过短短数天，他已经瘦得形销骨立，胡子拉渣，原本合身的衬衫现在只能挂在身上，空出一大片风来。

　　她放了热水，把他推进浴缸里。等他出来后，桌上已经摆了一碗热腾腾的面。

　　他小口小口地慢慢吃着，南风拿着毛巾，帮他把有些长了的头发慢慢擦干。

　　他们享受着无言的亲昵，像是在生死相付的那一刻，又或是在千人所指仍然相拥的那一刻，就形成了这样的默契。

　　她在他耳边轻声道：“阿岫，我带你看一个世界。”

　　他点了点头。

　　她带他来到书房，下一秒，他们便置身于一个热闹的街道。

　　但这种“热闹”是静止的。街上的人们像是凝固的雕塑。整条街道像是一张立体的风情绘卷。即使如此，人们的表情和动作都太真实了，即使只看那个静止的动作，也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生活烟火气息。

　　坊间民众来来往往，柴米油盐，有推糖葫芦吆喝的小贩，有掩面笑谈的少女，有负剑来往的剑客。顽童上树摘果子，作势欲扔给树下拿筐的小孩子；有泼水妇女端盆，云出岫路过时不小心撞了一下，那盆水泼了满地，他又去捞了一盆水给这个妇女端上。

　　他们一路闲逛，直到这个世界的夜幕降临。南风拍了拍手，于是一整片街道都被灯火点亮。

　　鼓吹连天沸五门，灯山万炬动黄昏。街道两旁有着大型灯楼——作为主体的灯轮高二十丈，上装有数万灯盏，以锦绣绸缎为衣，金银珠石为饰，聚集一体。

　　南风浅浅一笑，指着那灯轮对云出岫道：“这叫‘花树’，好看吗？”

　　云出岫点了点头。他伸出手，摸了摸那做灯楼，有些出乎意料，那灯便像是真的一样，因为燃着火焰，所以触手还有些微烫。

　　她对他眨了眨眼睛：“你不是喜欢星空吗，这里没有舰船，但我给你做了一个小型飞船。”

　　云出岫被她这个眨眼晃得愣了神，只觉得星星像是落在了她的眼睛里。

　　她又拍拍手，眼前的灯楼像是装了滑轮一样，向两旁滑开来，露出了一盏真人大小，可容纳两人的巨大花灯。

　　眼前的花灯幻彩琉璃，身旁的美人含笑带嗔。巍巍长街，月下花灯，春风美人，相应成辉。

　　南风牵着他的手，上了那飞船一般的花灯，悠悠荡荡晃在这个世界的上方。

　　南风笑眯眯地道：“离你的星空很近，伸手可摘星辰，对吧。”

　　云出岫盯着她看。是的。他离星空多么近，一伸手，便能把梦想拢在怀里。

　　“阿岫。”

　　“嗯。”

　　南风道：“有一句话一直想对你说。‘英雄不是没有脆弱的时候，只不过不被脆弱征服罢了。’”她浅浅一笑，仰头看着他：“而你就是我的英雄啊。”

　　云出岫一怔，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顿然因着她这句话而生出了铠甲。他似乎又有了勇气，将愧疚感和自我厌弃统统融进了“责任感”中。

　　因着她还在乎他，他也开始重新审视自己。

　　“不管遇到了什么，答应我，再辛苦也要活下去，好吗？”

　　此时在天空上，升起了大量的烟花。灿灿云霄星斗垂，霭霭祥光雷叠起，夜空刹时亮如白昼，天上银河地上灯，在烟花中融为一体，天上人间，不过如是。

　　他深深地看着她，而她的眼里有他。只有他。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抬起她的下颌，深深地吻了下去。

　　他们上不着天，下不落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只有他和她。

　　*** ***

　　在云出岫被送到远星前线后两天，民意会召开。

　　由于黑市流通的青金源被大量炸毁，共和国目前的青金源处于紧张的状态。许娉姈带回来的三万吨青金源迅速跳过了实验的阶段，分散给各部使用。

　　潘多拉的盒子，终于被打开。

　　——第四章乾坤倒转-乾坤起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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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傅雷在翻译《约翰·克利斯朵夫》的时候,已经把中心思想写在了五卷本的扉页上:“英雄不是没有脆弱的时候,只不过不被脆弱征服罢了。
这句话是在白岩松的《白说》里看到的，我没有去求证过。但是很喜欢，所以就记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