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总想毁灭世界》风萦若

61、第十六节 地军上将（下）

　　理查德上将嗤笑了一声，声音沙哑：“我倒想问问张总统，为什么要将‘少尉以下士兵不可接触星维网’的条令放宽了两级，改为‘二级士官’？”

　　张修己诧异道：“这件事情不是地军新任上将雅各布提出的吗？我听说地军将士辛苦，想来这个提议情有可原，所以才签章批准的。两位新旧上将之前没有交接好吗？”他缓缓笑道：“理查德上将，贵部自家的事情没有处理好，倒怪到我这个外人头上，这是什么道理，嗯？”

　　理查德嗤笑道：“雅各布不过是你养的一条狗，让往哪咬就往哪咬。”

　　张修己轻咳一声，反倒慢条斯理道：“所以上将跟狗打架输了，想找主人来主持公道吗？张某何德何能，只能规劝上将不要没事总和畜生打架，久了就分不清谁是人，谁是畜生了。”

　　他这话说得温柔，可惜语句里却句句藏着机锋。理查德抬起浑浊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张修己：“所以张总统是想拿地军当看门狗养吗？”

　　张修己蹙眉，似乎很不解，他失笑道：“上将，总不能因为地军如今不由你统率，就变成我的狗了吧？恕张某直言，您这有些……”他似乎有些不忍启齿，换了一个不太伤人的词汇：“自视甚高？”

　　话说到这里，其实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理查德笑了一声。他形同槁木，每次开口，都像是要透支生命一般：“把一只家犬放在皇座上，用诱惑和放纵来软化士兵的意志……我就混不吝地做个预言吧。张总统，照你这么养下去，三十年后，地军恐怕再无与近地军、上军一战之力，还要成为一个笑柄呢。”

　　他平静地道：“我反正是活不长了，正好我手下有些和我一样愚钝的士兵，今天就来为地军的前程埋个骨。”他的副官向张修己递上了一个通讯设备，上面已经连好了星维网：“还请总统在公众面前发言，撤销关于星维网的使用条例。”

　　张修己不动声色地笑道：“上将这是打算强人所难了？”

　　“怎么会。论起强人所难，我等哪里敢在总统面前班门弄斧。不过总统也知道，我身体不太好，等不了太久。不如我们就来个倒计时吧？” 理查德道做了一个手势，张启玉就被一个地军押了出来，用枪抵住太阳穴：“每五分钟，总统可能就会少个儿子……不如就从大少爷开始？”

　　张修己的笑容慢慢淡下来，他看着理查德，嘴上含着笑，眼中却仍带着锋锐：“苟利国家生死以。上将说笑了，张某区区几个儿子的性命，怎能能和共和国的未来放在同一个天平上。”

　　“共和国的未来？难道不是独裁者的未来吗？”

　　被推出来的张启玉脸色苍白，其神情被理查德敏锐地捕捉到了。

　　听闻张修己与其儿子关系极好。还有什么比亲人的哀求更令人心痛的呢？

　　理查德道：“大少爷，你还有没有什么遗言要对你的父亲说？他可是为了前途，不管你的性命啊。”

　　张启玉确实有话要说。他蹙着眉，飞快地说了一串话，却不是对张修己，而是对南风：“师妹，我还有两篇论文没有审完，其中一篇的review写了一半，你帮我交给我的助教。还有个学生给我发了关于他论文的邮件，我还没回……他的想法不错，你帮我回一下，别打击了他的积极性。对了，关于青金源的课题，我还有话要说……”

　　眼看原本肃穆紧张的气氛被张启玉硬生生地扭成了一个学术报告会，理查德脑上的青筋简直要蹦出来。然而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居然没对张启玉开枪，他的副官对拿枪的人使了个眼色，他们把张启玉推了回去，却把枪对准了阿苏那。

　　“大少爷不急，慢慢交代遗言。从二少爷开始也一样。”

　　阿苏那毫不在意地道：“哥们，能打得准点吗？最好在脑门正中，来个对称——顺便一提，我怕丑。”

　　威胁没有收到相应的效果，理查德怒急反笑。

　　谁料张兰仪这个小可爱好像还怕他不够生气似的，异常活跃道：“我怕死我怕死！从我开始好了！”

　　张启玉有礼道：“还是我先来吧，我年纪最大。”

　　理查德无声地笑了笑：“张总统别的不论，几个儿子倒是教的挺好。不过没见过血的人，总是有种天真的浪漫，以为牺牲只是一种情怀——”

　　他抬手，一枪打中了张启玉的腿部。张启玉痛呼一声，跌倒在地，冷汗直冒，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但他的腿上鲜血直冒，他紧紧压住腿根部，只感觉全身的血液在迅速地流失。

　　那一枪可能是擦中了动脉。

　　张兰仪小可爱瞬间炸毛，他红了眼：“哥，哥……”

　　背后的士兵将他紧紧扭住，而阿苏那被枪紧紧抵着，也动弹不得。唯有南风能迅速跪坐下来帮他压着动脉。

　　情况不太乐观。南风压着他的腿想。

　　难为张启玉已经失血过多，居然还有闲心开玩笑：“师妹，别难过，我签了遗体捐献书，以后可能还能看到我的标本睹物思人。”

　　南风：“……阁下觉得自己哪个器官最迷人？我帮你走个后门。”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张修己仍然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理查德心下烦躁，也不打算再等下去：“张总统，何必这么固执呢？左右今天你走不出这个宅子，签与不签署令，对我们而言，不过是麻烦或不麻烦的问题。为什么要让三位少爷白白送死？哦，五分钟快到了？”

　　他话音未落，看也不看，又是一枪向张启玉打去。

　　南风挡在了张启玉面前。

　　“砰——”

　　正、在、此、时！

　　大厅猛地一震，轰隆一声，半边墙面肉眼可见地开始蔓延开了蜘蛛纹路，吊顶装饰纷纷砸落，靠墙站着的地军士兵躲闪不及，被落下的飞石砸了个头破血流，反而是那群一直的努力减低自己存在感的名流们，可能在短短时间内已经学会了“抱头鼠窜”的技巧，竟然还奇异性地没受什么伤。

　　阿苏那趁乱扭断了身后地军士兵的脖子，又与张兰仪身后的地军士兵打了起来。张兰仪甫一获得自由，立刻冲向张启玉和南风。南风方才扑倒张启玉，两人避过了理查德那一弹，但南风肩部却被子弹擦伤，此时她一手帮着张启玉按住伤口，一手按着自己的伤口，冷汗直冒。

　　张启玉失声：“师妹……”

　　南风朝她露出了个勉强的笑容：“我想了想，我们的标本数量够了，不用多加你一个。”

　　第一波撞击余波未尽，第二波撞击又接踵而至！

　　半露天舞厅的墙面瞬间摧拉枯朽，原本颇有情调的小别墅顿时成了个没门牙的老太太。尘灰散尽后，一艘银蓝色的单兵舰和月光同时显现。

　　理查德在看清单兵舰的同时，瞳孔一缩——

　　那是共和国最新型的地空两用舰！

　　理查德手下无弱兵，但怎奈驾驶单兵舰的人技术十分高超。在狭小的空间内，那单兵舰如臂指使。眼下两方实力差异便仿若拿弓箭与大炮抗衡，很快，地军士兵便在单兵舰的炮火下死伤殆尽。

　　理查德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感觉血已经卡在喉咙上，再也噎不下去。

　　然而，他还有力气。

　　他看不看那群倒在血泊里的地军士兵，早已腐朽的身躯却因着灵魂里一点不灭的火，陡然回春般，他一把举起手枪，朝着张修己瞄准，速度一如他年轻时期——

　　张修己嘴角噙着笑，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面对周围一片狼藉，他也不躲，定定地站在原地看着理查德。

　　就在那一瞬间，理查德突然意识到，张修己肯定还有后手！而后，他只感觉胸口传来剧烈的痛楚。他不可置信地回头，却看见他的副官手中向他瞄准的枪。

　　他的副官——从十年前一直跟着他的副官——

　　在那一瞬间，他明白了。

　　这一切都在张修己掌握之中。

　　他直直地倒了下去。

　　一切尘埃落定后，单兵舰顺滑到张启玉和南风前三米处，云出岫几乎是从单兵舰上滚下来的，他推开前来感谢他的名流们，一刻不停，眼睛通红，冲向南风所在地。

　　南风正按着肩上的伤口。医疗队已经把张启玉抬了下去，她却拒绝了医疗队的治疗，只是要了一道止血喷雾，正皱着眉往肩上喷。喷雾还没按下去，就被云出岫着急地揽进了怀里。

　　南风一怔，下意识地推开他。云出岫没有防备，被她一推，后退了两步，而她肩头上的伤迸裂地更开了，南风吃痛地轻轻哼了一声。

　　云出岫一怔，心中一揪。仿佛这一推，瞬间把他从美梦里推醒了一般。他垂下眸，还是上前了两步，不容置疑地拿走她手上的喷雾，伸出手环住她，很小心地没有碰到她的皮肤，而是将她自己无法喷到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喷了一遍。

　　而后，他放开她，别过头去，刻意不去看她。

　　南风为自己下意识的动作懊恼了一番——无他，实在是不太习惯这种仿佛恋人般的氛围。她兴之即来，挑逗一番，但并不想真的与他有任何感情上的固定羁绊。她喜欢一切美丽的人和事物，但并不沉溺于其中的任何一样。

　　她像一个精准的放风筝的人，手中牢牢掌握着暧昧的线，既不太远，又不太近，是地球到太阳的距离，多一分则太冷，少一分则过热。

　　失而复得、忧心如焚——这些感情太过郑重，并不适用于暧昧。

　　但很显然，云出岫不这么想。

　　四周热闹非凡，名流们在为劫后余生而欢呼雀跃，阿苏那、张修己等人在和医疗部打交道，唯有他心心念念都是她，下了单兵舰，无视所有人，径直来看她。

　　而现在，他一个人站在离她两步远的位置，一声不吭，既没有掉头离去，却也没有再上前交流的意思。

　　她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些？要不要哄哄他？

　　很快，就有人递了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