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钉》狂魔霖殷

55、第五十五章 失踪

　　萧唯峥在B市这十几天过得简直糟心。一方面工作节奏快、压力大，另一方面他一直都联系不上万雪萍。一开始是无人接听，后来直接是关机了。照理说如果是去了没信号的地方，应该是“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啊。他打电话给好几个同事，旁敲侧击不止一次，大家的口径都很统一，都说万雪萍去了天瀑山。可是萧唯峥问起来同去的有哪些人，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十五天后，萧唯峥的担心达到了他能承受的极限。他不顾B市没做完的工程，订了机票直接回了临江，下了飞机就风风火火冲到毅刚地产设计部。
　　万雪萍的办公室空空如也，一点点私人物品都没有，仿佛万雪萍这个人就没在毅刚地产出现过。
　　萧唯峥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万雪萍办公室的消息，长了翅膀一样迅速飞向萧建刚。萧唯峥在毅刚兜了一圈一无所获，准备直接去万雪萍家找人的时候，萧建刚在公司门口截住了他，脸色不善地说：“你怎么回来了？B市的工程做完了？”
　　萧唯峥摇头，倒也不心虚，说：“我有安排，回来一两天不耽误。”
　　萧建刚也不怕在公司门口教训儿子丢人，冷冷问道：“你要回来的事情，跟你的老板打招呼了吗？工作没做完就四处乱跑，你这是不敬业。”
　　公司盛传萧唯峥和萧建刚不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萧唯峥一点都不在乎坐实这个传闻。他喜提“不敬业”的大帽子，加上没找到万雪萍，心里着急，话风也凌厉起来：“我是给你打工，不是给你当奴隶。我在B市十几天了，□□七工作制，一天假都没休过。作为一个普通员工，我难道没有休息的权利？”
　　“可你不是普通员工！普通员工拿多少钱？你拿多少钱？普通员工得多久能奋斗成副总？你奋斗了多久？你吃我的喝我的就要有听我的的自觉。峥嵘的团队还想再解散一次吗？”
　　萧唯峥眯起眼睛：“你在威胁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万雪萍呢？”
　　萧建刚冷笑了一声：“我还需要威胁你？当年不是你自己求着我回来的？万雪萍早辞职了。”
　　“你辞退了她？为什么？”
　　“她一个小工程师，需要我一个董事长上心？她自己走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早先我就说过你离她远点，她不适合你。我活了这么大年纪，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看人还能不如你准？她辞职了就和毅刚没半点关系了，别再问我关于她的事儿。”
　　萧唯峥从小被散养，萧建刚除了张罗着给他相亲之外没干涉过他的感情生活。他一点都不能理解这次萧建刚抽的是什么风：“我喜欢谁是我的事。她是跟我谈恋爱，又不是跟你。你有什么权利干涉？”
　　萧建刚扬眉，脸上怒气渐消，多了几分玩味：“我没干涉过。她上这么两天班，我连话都没跟她说过。她是自己走的。她丢下你玩失踪，你跟我发的什么火？她要真的爱你难道我还能把她关起来拒绝她联系你？非法拘禁可是犯法的。醒醒吧小子。”
　　萧唯峥像是被当头打了一闷棍，脸色灰败哑口无言了好几秒，然后一言不发地冲向门口，冲到万雪萍的住处去找她。
　　到了小区里萧唯峥才意识到，他根本不知道万雪萍到底住在哪一户。他仔细回忆了自己和万雪萍之前的对话，依稀记得万雪萍说过她住在顶楼。好在这种旧户型一梯只有三户，萧唯峥爬到七楼，三家依次敲门，都没有人开门。他有点沮丧地在楼梯上坐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笔记本，写了三份一样的“收到请回复，没有什么事情不能用沟通解决。峥。”分别撕下来塞到三家门缝里。
　　当晚萧唯峥去了夜魅，没找到万雪萍，却毫不意外地见到了蓝色妖姬。跟在妖姬身边的人，稍微让萧唯峥意外了一下：萧唯凌。
　　萧唯峥在人群里排山倒海地挤向显眼的蓝头发，正要开口说话，萧唯凌看到了他。
　　因为之前在夜魅发生的种种，萧唯凌在这看到萧唯峥就腿软。他一米八几的身躯嗖地一下躲在蓝色妖姬背后，小声说道：“我哥！”
　　蓝色妖姬被他逗乐了，迎着萧唯峥，拖着软软的调子说：“今儿个你弟弟挺乖的。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说话的时候一只手掩了嘴笑，若不知道他是个男人，这造型还真有点风情万种的意思。
　　萧唯峥没心思探究自己的倒霉弟弟怎么又开始混夜魅，开门见山问妖姬：“这两天见过Hecate吗？”
　　蓝色妖姬摇头，脸上有一种不知道真假的淡淡的忧伤：“她腿受伤之后的新风格不那么受欢迎，钢管舞跳起来又吃力，后来就不怎么来了。”
　　萧唯峥简直听不得腿受伤这件事。一个女人，为了保护一车大老爷们儿落下了终身残疾。别说萧唯峥是个死直男，脑子里种着根深蒂固的男人应该保护女人，就算他是个普通人，想起朋友为了保护自己受伤也不太舒服吧。更何况他刚刚爬了万雪萍租住的破地方的楼梯，又窄又陡，每个楼梯的高度还不均匀。他都不能想象万雪萍能脱离双拐之前那段日子是怎么过的。他当时怎么就那么放心把她一个人扔下了呢？
　　妖姬饶有兴味地观察着萧唯峥的神情，脸上的表情却一派无辜天真，仿佛刚才的话真的是她无心提起：“你找她什么事儿？没准她下次来了我可以帮你转达？我几乎天天来。”
　　萧唯峥张了张嘴，又摇摇头，有点疲惫地说：“我就是想来喝口酒。我去吧台点酒。你要什么？我请。”虽然妖姬打扮得很女性化，但萧唯峥知道他卸了妆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他实在不好意思跟其他雄性动物承认自己有感情问题，所以也没好意思让蓝色妖姬带话。
　　蓝色妖姬把背后粘着的萧唯凌扯出来挡酒：“我不能喝酒。一会儿还得开车送他回家呢。他喝了一杯鸡尾酒。”
　　萧唯峥正在火气不知道向哪发泄的气头上，直接对萧唯峥爆炸了：“你才放暑假几天？怎么又来这破地方鬼混，还喝酒？你又想赔多少钱？”
　　萧唯凌委委屈屈撅着嘴：“就一杯鸡尾酒。我也是来看表演的，不会喝多的。”一边说一边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蓝色妖姬。
　　蓝色妖姬脸上带笑，一提裙摆，端着手里的橙汁好整以暇地坐下了：“你们继续，比台上的有意思多了。”
　　被其他雄性动物嘲讽的感觉很不好，尤其是还当着自己的亲弟弟的面。萧唯峥顿时住了嘴，自顾自要了瓶朗姆，一言不发地边喝酒边看台上群魔乱舞。
　　晚上十一点多，萧唯凌搀着东倒西歪的萧唯峥进门。几乎是一进家门，萧唯峥就冲到厕所开始吐。
　　已经睡下的萧建刚听到动静，趿拉着拖鞋披了条被单从卧室出来：“怎么了啊这是？”
　　萧唯凌摇头：“不知道。他一晚上都只喝酒，几乎没说话。我估计是失恋了。”
　　萧建刚“呸”了一口：“屁大点小事至于他这样，还像个男人吗？B市工地上的活他还能不能做了？难堪大任。”
　　家里平时都是萧唯凌挨骂萧唯峥看戏，今天好不容易反转，虽然萧唯峥本人丝毫不能意识到自己在被自家的老狐狸鄙视，但萧唯凌心里挺爽。他心情一好，主动给萧唯峥泡了一杯花茶漱口和醒酒，鞍前马后伺候到萧唯峥睡下。
　　宿醉之后萧唯峥中午才醒。洗漱完走出卧室，发现家里今天有个稀客：李艺萌。他木木地叫了一声：“妈，您怎么来了？”
　　李艺萌有点拘束地坐在沙发上，不自然地笑了笑：“你爸说你失恋了，心情不好，让我开导开导你。”
　　萧唯峥无精打采地“哦”了一声：“我爸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我没失恋，就是最近联系不上她而已。我这么大人了，这些事情都能自己解决。”
　　李艺萌难得的态度十分温和，温和得近乎慈爱了。她拉萧唯峥坐下：“先喝点水。这个点儿了，我也不给你张罗早饭了。你爸你弟弟都去上班了，一会儿咱娘俩直接吃午饭就行。”
　　看这阵势，萧唯峥不聊聊万雪萍的事儿，他全家都不会放过他。他病恹恹地接过一杯温水，一点点地啜着。啜完小半杯，他才字斟句酌地开口：“万雪萍到底哪点不好？为什么你当时知道我跟你干女儿谈恋爱之后这么奇怪？”
　　李艺萌摇头：“小万那孩子是个好孩子，但你俩不适合。我之前就知道她一定会伤害你。”
　　萧唯峥从水杯里抬起头来：“别跟我打哑谜了。我都三十多了，没什么我不能接受的事情。你就是现在跟我说她是我杀父仇人我都能特别平静地接受，但我就受不了你们一群人神神秘秘躲躲藏藏。”说完这话他自己噎了一下。
　　李艺萌也定格了。空气寂静了有一会儿，萧唯峥小心翼翼地问：“她说过她爸死于工程事故，不会和我爸有关系吧？”
　　李艺萌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萧唯峥觉得自己简直不能再迟钝了：万雪萍说过她爸死于工程事故；万雪萍对阳台的验收几乎有强迫症；万雪萍奇奇怪怪时发作时不发作的恐高症；万雪萍旷班跑出去掏自己的钱给工人买安全帽。只不过临江这么大，萧唯峥没想过事情能巧到这种地步。他闭了闭眼睛：“那她知道吗？”
　　李艺萌叹了口气：“当年她爸和小凌的父母三个人，一起从七楼摔下来，是挺严重的工程事故。她那时候十二三岁，懂点事儿，但还是太小，又没妈，自己找到我们公益法律援助。不知道哪个多嘴的告诉她阳台掉下来是因为施工队偷工减料，她做梦都能咬牙切齿地喊出来要这个工程的负责人不得好死。那时候她状态很不对，我怕她将来报复跟这个工程有关的人，违规接手了这个案子。不过那时候婚姻信息完全没联网，我和你爸已经离婚很多年，也没人认真去探究我俩的关系。我在做案子的过程中特意对她隐瞒了很多信息，还建议你爸上市前改掉了公司的名字，怕的就是她找后账。后来她上高二的时候，我主动帮她牵线中介申请了美国大学，还鼓励她留在那边工作。要不是她三次都没抽中工作签证，按我的计划她应该在美国定居的。回国后她果然重新翻起故纸堆里的陈年旧事，查过‘唯一地产’，恰好临江就有一家同名的。我有意无意地误导了她顺着错误的线索走，她应该没怀疑过毅刚地产和你爸。”
　　萧唯峥的身体震了一下：“怪不得……我那天提到她住的地方是我爸开发的，她当时的表情很奇怪，之后她就不再联系我了。我还记得当年那个小区盖房的时候阳台掉下来，死了三个工人。”
　　李艺萌点头，幽幽地问：“十多年快二十年前的事儿，你竟然还记得？”
　　萧唯峥低着头，声音很低，语气还平稳：“刚好放学去工地找我爸，看到了。”那天他背着书包骑着山地车进了工地，正看到工地上比往常还要尘土飞扬。一群人围在还没竣工的楼下，把他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有个脏兮兮瘦伶伶的小姑娘一个人站在人群外围哭得抽抽噎噎的。那张花猫似的哭脸的侧影，萧唯峥至今还记得。更加深深印在他脑海里的，是挤进人群之后看到的三具歪七扭八的尸体，其中一具因为落在地上散着的钢板上被切成了好几块。离萧唯峥最近的那具尸体不知道脑袋什么部位受了伤，鲜血沿着耳垂一滴一滴滴在地上，在阳光下像红宝石一样闪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