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为王》花月有痕

13、腊八宴

　　腊日已至。大雪纷纷扬扬，宣泄而下，毫无停歇的意思，仍旧一种我自飘洒而来，你且看着就就好的意思，倒是也颇有节日意趣。

　　王丘梓特意着了一身款式简单的素色长绒锦衣，浅绿色的丝线在衣料上绣出了奇巧遒劲的枝干，桃红色的丝线绣出了一朵朵怒放的梅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一根玄紫色的宽腰带勒紧细腰，显出了身段窈窕，颇有清雅又不失华贵的意思。手上戴着那串耀眼夺目的红珠子，一头长的出奇的头发用蓝白色相间的丝带绾出了一个凌云发髻，发梢抹上了梅花香精，散发出一股迷人的香味，发髫上插着一根翡翠制成的玉簪子，额前薄而长的刘海整齐严谨。妩媚迷人的丹凤眼在眼波流转之间光华显尽，粉色的胭脂让皮肤显得白里透红，唇上单单的抹上浅红色的唇红，那额头上赫然勾画了一枚花钿，如火焰般跃然在这精致的脸庞上，明媚又生动。

　　她携了苹儿、梨儿踏上了前往栖霞宫的长长宫道。方行走至上次听到《霓裳羽衣曲》的宫墙外，她顿了顿，抬眼望了望那高高的宫墙，飞扬的雪花落在她妩媚的脸上，霎时又化作一滴滴水滴滚落而下，好似她流下的一滴滴清泪，王丘梓心道：是你吗？是你在日日低吟浅唱却无人问津吗？今日，我倒是要一探个究竟了，若让我抓住王后和李沅湘的把柄，想必她们也不敢再轻易于我下手。

　　她轻抚去脸上的雪花，转身走进了栖霞宫。

　　今日，这栖霞宫内不但香火更为旺盛，还特意安排了一些宫人在宫殿内并击细腰豉，戴胡公头及作金刚力士以逐疫，祈求平安顺遂，丝竹腰鼓之声不绝，也是十分有心了。

　　王丘梓见王后在大殿正中端坐，曹夫人、李沅湘并坐于她的左右侧，两侧倒是已有不少宫内宫外的大臣亲眷入座了，所有女眷都画了花钿，看来，苹儿所言不假。那张楚楚身份尊贵，已是紧挨着李沅湘坐在堂下前排，见王丘梓走了进来，便自顾白了一眼。永宁公主见王丘梓来了，连忙起身跑了过来，道：“丘梓姐姐，你可来了，我在这儿干坐着好生无趣，就盼着你来同我说说话呢——来来来，你坐我边上可好。”

　　王丘梓笑眼盈盈，悄声道：“你这个圆儿好生调皮，待我先向王后、曹夫人问安可好？”

　　“那是自然的——”永宁公主答应着跑回了自己的座位。

　　“北平王丘梓见过王后，见过曹夫人，两位夫人金安——沅湘长公主安好，永宁公主安好——”王丘梓行到大殿正中福身行礼道。

　　“快快请起——梓公主别落了生分，你入了我晋王宫，也就如同我湘儿、宁儿一般尊贵，万不可自轻。”王后自是笑脸相迎。

　　“姐姐说的是，梓公主身份尊贵，只管把这晋王宫当作北平王宫才好，今日腊八盛日，快快入座吧。”曹夫人微笑着说道，笑颜如花，笑眼似月。

　　“是——”王丘梓福了福身，走到永宁公主旁边坐定了下来。

　　少倾，一个和尚走了进来，道：“王后，时辰已到，仪式正启。”

　　“允——”

　　只见十数个和尚一手持一玉盘，盘中似盛满了水，另一手持一长长竹枝，走到了每一名女眷的桌前。王丘梓心想，看这架势，是要给众人洒水了，原来这古代腊八节这么有讲究的，现代也就喝喝腊八粥而已，她又看了看眼前的桌子，小菜摆了不少，粥却一点也没有，仔细思索了半天方才想起，腊八粥是北宋才开始出现的，现今是五代十国，自然是没有。

　　还未及她回过神来，面前那和尚便用竹枝沾了些许清水撒在她身上，在这凌冽的冬日十足冷了她一个激灵；倒是旁边的永宁公主一直嘻嘻哈哈笑个不停，许是觉的甚是好玩了。那和尚一边洒，一边还念念有词，王丘梓也听不明白，想来应当也是些趋吉避凶、祈求顺遂之类的祝祷吧。

　　待这洒水仪式完毕后，王后站起身，道：“今日乃腊八盛日，是日应沐浴转障，除万病；应神农和合诸香药，主平安。今日，城山寺的诸位高僧已为各位女眷行沐浴转障之仪，祝祷诸位岁岁康健、年年如意！本宫还为各位女眷准备了红雪、紫雪、沉香和面脂，红雪利五脏，爽精神；紫雪除毒热，去胸闷；沉香怡人；面脂养容，可共祈我大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话音刚落，一众婢女人手端了个檀香木盘子走了进来，仍是走到了每一位女眷桌前，不曾有遗漏。那盘子里赫然摆放了四个鎏金盒子，虽花色、形制不一，却都格外的精心雅致，讨人喜欢。

　　王丘梓抬眼望了望自己桌前这婢女，好生眼熟，是——是王后身边的婢女，上次在栖霞宫替王后端了那碗人血的那个婢女！那婢女低头在王丘梓桌前整齐摆放着鎏金盒子，间隙斜眼看了看王丘梓，见王丘梓正死死盯住她，竟然心慌错乱，一时手抖将其中一个红色的盒子给打翻在了地上，内里的红雪散落了一地。

　　霎时，众人惊愕。王丘梓瞧那王后与李沅湘竟颇为紧张，曹夫人似觉有伤大雅，倒是永宁公主又嘻嘻哈哈了起来，道：“哎呀，没事没事，我把我的给丘梓姐姐就行了。”边说边拿了自己的盒子给王丘梓。

　　那婢女已是惊吓的失了颜色，忙不迭地跪倒在王后面前，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王后恕罪——奴婢该死——”

　　再看那王后刘夫人已是面露不悦，可碍于腊日盛节不便发作，只好道：“不中用的东西，连个盒子都拿不稳，要你何用，先拉下去，听候发落！”

　　片刻，那婢女已被门口的侍卫给拖了出去，伴随着越来越遥远的“王后娘娘饶命——王后娘娘饶命——”的声音，终于消失不闻了。

　　曹夫人见众人似有惊吓，又笑着说道：“梓公主，回头本宫着人再替你置办一盒红雪，送去绮罗殿可好？”

　　王丘梓立时笑着说道：“自然是好的，只是还望王后不要多加责怪方才那位婢女，她也是无心之失。”她心道，早知道你们图谋不轨，竟找了个如此不中用的婢女来，实在可笑。

　　王后也收起了怒容，笑道：“怎会，婢女犯错也是时有的事，今日佳节，大家共聚，还是不要扫了雅兴才好。”顿了顿，她又道：“诸位眼前这面脂可是前些时日魏博节度使特意敬献而来，据闻用了十八味药材密炼而成，十分珍贵——不如诸位女眷与本宫一起讨个平安顺遂的好彩头如何？”说罢，她拿起面前的蓝色鎏金盒子，旋开了盖子，盒子里如雪似蜜的面脂展现无疑，她轻取了些许面脂涂于脸颊上，慢慢揉搓开来，直至面脂已完全与面颊融为一体，方才停下，道：“诸位，请——”

　　永宁公主已是迫不及待打开了面前的鎏金盒子，自顾在脸上涂了个遍，香气袭人。

　　王丘梓盯着眼前这鎏金盒子，用是不用？不用怕担个不敬王后之罪，势必要惹了祸子；可用了，那分明是明知有诈却偏要自寻死路，一样无法周全，实在两难。她只且轻轻拿起那蓝色的鎏金盒子，却觉着那盒子好似千斤之重，她旋开了盖子，面脂香气顿时扑面而来——她在等——她在等一个时机，一个她早已预先料想到的情状和一个应对这情状的不早不晚的时机——旋开这盖子的那一刻，闻到这浓郁气味的那一刻，她知道——时机到了。

　　那王后和李沅湘自是紧紧盯住王丘梓，她们要瞧她切切实实将那面脂涂在脸上方才罢休，自然，王丘梓那盒面脂，抑或说，王丘梓那面前的几盒膏脂连同昨日苹儿送来的胭脂都早已被动了手脚，下了剧毒之物，但凡涂上一点，也会在数日之内毒入骨髓，全身溃烂而死，即是华佗在世，怕也毫无办法。这一招虽兵行险着，却着实胜算极大。她俩早已想好，那王丘梓若被毒死了，只须趁李存勖回来之前把尸体给处理了，再对外告知那北平公主坠马后一直未曾病愈，如今突然伤重而逝，实在未曾料到，待那李存勖回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自然也毫无办法。俩人已是计划了好些时日，只等这腊八节的到来，只等那鱼儿主动上钩，便要一击即中，要她王丘梓有命来，无命回。

　　王丘梓将那鎏金盒子凑到鼻边，又深深吸了几口气，只觉那莹莹绕绕的面脂香气连同这宫殿内愈加旺盛的香火气息混合在一起，实在难忍。自己早些时候命苹儿煮的一大碗糯米团子在肚子里来回翻滚，上下游走，已是迫不及待要倾泻而出了——

　　只听得“哇————”的一声，那王丘梓立时呕吐了起来，将桌上一应所有尽数污了个遍，那面脂自是已沾染了不少半消化过的糯米团子，再无法使用了。

　　众人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