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记》卷单

6、第六章 降虎传功 负暄谈心

　　话说徐客两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谨行慎走，行至核心区域，敛息转了小半圈儿，相中了个临水、生草、长花、通风、有光的山洞，便定下此处做个居所。事有万般巧，洞中竟走出个人来。你看他生得奇特：白发欺寒霜，四根钢牙锃亮。虎目晃金灯，那个鼻子肮脏。歪瓜裂枣怎形容，凶神恶煞这模样。

　　这人警惕森然地望着二人，便要说话。徐客拿眼一观，知他是个虎形魔兽，不给他说话机会，手掌翻转，一张光符现在掌心，篆有复杂纹路，滴溜溜旋转如陀螺。徐客甩手将其打入虎兽眉心——光符速度极快，虎兽不得躲过——即见虎兽倒地翻滚，浑身抽搐，怒吼连连，现了原形，是一只硕大猛虎，浑身雪白，杂间浅黑色条纹。

　　阿尔弗雷德奇道：“刚才是何物？”徐客笑道：“驭兽光符，入肉生根，能使兽现原形。此番收了它，刚好做个看家护院的。”阿尔弗雷德闻言，对此符赞不绝口，又上前，打量此兽几眼，见耳朵尖儿上各有一绺长长的金毛儿，随风摆动，笑道：“这是半神级的光明虎。”徐客讶道：“半神？”阿尔弗雷德笑道：“虚神之上便是半神。”原来阿尔弗雷德本是虚神，临门一脚就能突破，对半神气息极其敏感，那光明虎好不收敛气息，方得识辨。

　　说毕，主仆二人进洞，见有石桌石凳，竹杯陶壶，铺有兽皮的石床，满洞清风，干净整洁，甚是欢喜。原来这光明虎打从成了人身就戒了荤腥，吃斋度日，不再轻易伤生，所以这洞府才如此不同。徐客戏道：“此兽还是个过日子的。”相了片刻，在洞壁上辟出间石室供自己住，原处归阿尔弗雷德。

　　玉走金飞，寒来暑往，不细计年月，时光悠悠过着。为了肚皮，徐客与阿尔弗雷德轮次劈柴担水，烧火造饭——米面乃管家来魔兽森林前买来的，间或吃些瓜果、兽肉。平日里，徐客学习异界文字，抻筋压腿，跑步耍拳，养花修树，好不忙活。阿尔弗雷德练练功，教徐客一些斗气魔法常识。光明虎或捕个猎，或在日头底下取个暖儿，或纳个凉。闲乏无趣时，徐客与阿尔弗雷德一起晒太阳、品热茶、说家常、论是非、聊人文、道风俗、扯风情、诌故事。

　　某年某月某日，徐客觉得魔法虽威力不俗，但不够玄妙，对阿尔弗雷德笑道：“我有一法，威力不输魔法，玄妙无穷，能性命双修，避死延生，欲传你。你可有意？”阿尔弗雷德知道魔法在延年益寿上很是不足，忙点头不迭。

　　徐客将天魔功及一柄柳叶刀赠与阿尔弗雷德。那天魔功是徐客用异界文字写成的，阿尔弗雷德自能读通。那柳叶刀是徐客炼制的，为了不荒废阿尔弗雷德的魔法，将其收藏多年的所有暗属性魔核融成一个，有鸽子蛋大小，嵌在了刀身近刀柄处。

　　阿尔弗雷德接过所赠之物，细看柳叶刀是把神器，仿若小孩儿得了渴慕已久的玩具般，乐不可支，弃用了魔法杖，也不心疼些许魔核了，对天魔功的喜爱更是不必多说。

　　徐客在旁嘱咐道：“天魔功本是上乘修真之经，只是修炼之法太过阴毒，我因此删改。故修炼时，法力进境较慢。你不可急躁，要安心修炼，循序渐进。”魔修心性不够沉定，贪功好进，所以创出这有伤天和、杀生以增功力的功法来。阿尔弗雷德欣然领受，谨记在心。

　　常言道：“名师出高徒。”阿尔弗雷德有徐客这道中高人指点，加之勤学苦练、天资聪颖，进步神速。春来秋去，乌飞兔走，不觉几载，阿尔弗雷德不仅修回虚神，且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成了半神。

　　阿尔弗雷德修炼过程中，还有一段小插曲。那日，阿尔弗雷德凝结元婴时，天地灵气疯狂聚集，带起道道狂风，从天灵盖狂灌入体。那元婴漆黑如墨，来者不拒，顺便把苦修多年的黑暗魔力蚕食尽了。修为也是节节攀升。这吓煞了阿尔弗雷德。徐客检查多时，见法力浑厚凝实，元婴神采奕奕，身躯无疾，笑道：“没甚妨碍。”安了阿尔弗雷德的心。

　　光阴弹指，又早至冬。雪肥压枝瘦，银装遍地素点黄；冷重凝花凇，冰凌倒挂珠垂帘。某日，徐客拖着自制的竹桌摇椅走出洞门，抬头举目，骄阳高悬，喜道：“又是一个艳阳天儿。”找了个阳光足的地儿，摆好竹桌，生个火炉，煨上茶水，躺摇椅上，盖好厚裘。刚眯会眼，阿尔弗雷德也拖着摇椅出来，在竹桌另一边摆好躺下。

　　时间若指间沙般，似急似缓地流动着。徐客突然道：“你今寿长几何？”阿尔弗雷德无悲无喜地道：“有两百岁了吧。少爷呢？”徐客明了又迷惑地思索着，道：“我也不知我活了多久。”复道：“你说甚么是生活？” 阿尔弗雷德神思片刻，道：“少爷觉得呢？”徐客长长地叹口气，道：“我也不知。”又道：“不过，我觉得生活不外乎柴米油盐酱醋茶，杯盏盘碟，锅碗瓢盆，婚丧嫁娶，住宿穿衣，迎来送往。”继道：“可生活又不单单是这些，还有些其他的甚么。”阿尔弗雷德缄默不语。

　　竹桌上换过几次的茶水已不在冒热气。阿尔弗雷德悠然地转动着手里的竹茶杯，看向他的少爷，见他憧憬又有些愁绪地望着极远处，问：“少爷在看甚么？”徐客幽沉而舒缓地道：“闪光，一道如艺术般的闪光。”阿尔弗雷德问：“那是甚么？”徐客道：“那是一种境界，一种心态，一种感觉，一种向往，一种生活方式。”阿尔弗雷德不无好奇地道：“那到底是甚么？”徐客伸个懒腰，闲散地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类似太阳的阳球，沉沉西坠，泛起橘红，洒下几缕昏黄。在这余晖里的徐客显得格外懒怠。徐客望望阿尔弗雷德，道：“你有过喜欢的人吗？”阿尔弗雷德道：“没有。”徐客听之，呆呆不语，只觉心中悲凉凄切之感油然而生，怅然一叹，直望长天，想着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女孩儿。

　　一个女生拒她的追求者于千里之外，最有效的方式，无疑是把心房的门紧紧关起来。徐客凡人时喜欢的那个女子有意拒绝，徐客又怎能敲开这样一个女子的心门呢。

　　夜晚的天空总是那么美丽，引人入胜，尤其是缀满一闪一闪的星星的时候。徐客望着这样的夜空，心情似乎也变得好了起来，道：“当日，你似乎不愿对那大胡子巨人出手啊。”阿尔弗雷德道：“是的，我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我们有错在先。”继感慨道：“人难保没有见面的时候，何必为这犯不着的小事结仇。那怕你魔法斗气再厉害，归根结底也是一个人。是个人，总得要生活，总得要和旁人打交道，动不动就用武，那不用过日子了。”

　　尽人皆知，武力是解决问题的保障，却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在悠久的岁月中，徐客历尽更迭与险恶，信奉武力至上，对这样的道理从未留心。现下，徐客从阿尔弗雷德口中听到这一番大道理，内心久久不能平静，沉默片刻，道：“回洞吧，天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