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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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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父皇的万寿节很快就到了,在这半个多月时间里,父皇似乎很忙,我找各种理由去了几次他的御书房,却再也没有遇到那个颀长的身影。我禁止多嘴的小莫再提“锦衣卫”三个字,但却无法把自己脑海里那一双幽黑沉静的眸子抹去。
我托腮懒懒地挑着琴弦,任由小莫和佩儿一边用茉莉花熏着我的缂丝翟裙,一边唠叨我:“公主,您这几天饭吃得少了,人也消瘦了,奴婢想请太医来,您却不许,要是皇上知道了怪罪奴婢,奴婢可是死罪了。” 我睇她一眼,对她危言耸听的言语好气又好笑,正待说她,还好她知趣地住了嘴,和佩儿一起服侍我穿上广袖翟衣,在我乌发上插了颤巍巍的赤金凤头步摇,眉心处描了梅花额钿,细查我的妆容一切完好,才肯放我前去庆贺万寿节的昭和宫。
小莫这丫头虽然嘴快了一点,天真了一点,但对我既忠心又细心,干活麻利,伺候起我来分毫不差,也不亏我待她如妹妹般纵着她这么多年。
昭和宫内张灯结彩,宫人们换了新制的宫装来回穿梭,不管真假,个个脸上都洋溢着喜庆的笑容。
“皇姐,皇姐——”我最小的妹妹奶声奶气地叫我,她是吴越的第二个公主,嘉妃所出,今年才四岁,坐在离父皇座位最近的地方。我看到还有几个皇兄皇弟都坐在那处,便也让佩儿抱琴跟我坐了过去。
为父皇贺寿的大臣坐了满满当当的一屋子,甚至封地远在塞外,轻易不露面的四皇叔也赶了来。
我端端正正地跪坐在自己的位前,突然觉得有道令人极其不适的目光粘在我身上,扭头一看,那目光的主人正是南诏的太子霍狄。见我发现了他,他仍不知避讳掩饰,目光里更是多了三分油腻的热切,我心口一闷,没来由地一阵恶心,可在这种场合又不便发作,只好低头逗小皇妹说话。
幸好不过一刻,父皇就驾临了,他笑语晏晏,待大家恭贺过后便宣布开席。我松了一口气,偷看一眼霍狄,只见他又盯着父皇新纳的兰美人猛瞧,不由暗叹蛮夷之地的皇子竟是如此愚劣不堪。
几番觥筹交错,父皇似有微醺,唤我上前,问我何时为他演奏祝寿的曲子。
我款款离座,却蓦然发现,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他不知何时悄然而来,长身玉立,如白杨般挺拔,却又刻意敛去了一身的光芒,与背后的宫墙融为一体,不仔细看,竟很难发现到他。今天他没戴银面,但那道静静望向我的如水般温润的目光告诉我,这个人就是他。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正脸,他有着高挺的鼻梁,浓密清晰的眉,更有那双如潭水般的眼睛使人沉沦。我瞬时红了脸,心也不争气地咚咚跳起来。
隔着遥遥的人群,他竟似体察到了我的羞涩慌乱,唇角微微一挑,似安慰又似鼓励,刹那间又立刻垂下了双眸,隐去了光华流转的灼灼目光。
我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下心神,盘坐在古琴旁,右手一拔琴弦,早已烂熟于胸的曲调便已叮咚地流泻出来,悠远的琴声中,我婉声唱道:“宫样迎春髻,玉步金莲细。初度是今朝,嫦娥降九宵。兰玉行荣贵,德备共姜义。夏半月团圆,称觞祝寿筵。”
这是一首有名的祝寿词,此时唱来,恰好应景。一曲唱毕,众人皆赞,父皇抚掌开怀大笑,命我再奏。
我微一扬眸,琴弦已动:“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登白薠兮骋望,与佳期兮夕张。鸟何萃兮苹中,罾何为兮木上。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隐在墙角的你,是否知我不敢言之事?是否也体会过我遇到你之后的欢喜、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