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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海和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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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7月23日
唐西是国内公认的教育大省,青南大学是唐西省省会青濯市区内最有名的十所本科院校之一,不过相较于其他九所,青南大学无论是教学质量上,还是学校建设方面都没有特别出彩之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青南大学平日里几乎没有访客,也很少有来大学里参观的。与同样坐落在南城区的三所大学相比少了一丝人气,多了一份静谧。总是显得很冷清。
不过,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不用担心会被打扰到的学生们,可以全身心的投入到各自专业的研究学习。
忙碌之余,可以哼着小曲儿,漫步在“轻语湖”边的小径上,悠哉悠哉;或着牵着某人的手,坐在“静思林”中石的凳上,谈情说爱。感受春风化雨,聆听夏夜蝉歌,捡拾秋之落叶,等待冬去春来。忙碌而满足,自在又快活。
这里的夏天很凉快,不知道是不是临着濯水的缘故,成了避暑的胜地。
而如今,同样享受到这份凉爽的有包括薛睿在内的114名2013届计算机系学生。
而这114人同样是青南大学计算机社团(实则为黑客组织)“白色橄榄”的全部成员。其中有社团的核心骨干成员,也有加入不到一个月的新人。
起初,在04年左右,国内电子信息产业并不发达,网络相关行业也正在缓慢发展,网络安全还没有成为人们所要考虑的首要问题。
后来,青南大学一名大二学生联合好友开发出一种电脑病毒,迅速攻破了“RS”(当时全国最大的信息搜索网站。)的安全防护系统,服务器也随之陷入瘫痪。
随着此消息一传开,网络行业内部乱成一锅粥,对这突如其来的病毒攻击束手无策。在事情进一步恶化之前,这名大二学生,又和他好友共同开发出了相应杀毒软件,以及新一代的网络安全防护系统,这让他们从中大赚了一笔。
不过他们并没有见好就收,而是在学校内部,秘密地建立了“白色橄榄”,名义上是一个进行学术探讨,研究计算机技术的正规社团。实际上却是集结了一些计算机方面略有造诣的在校学生,不断通过升发新的病毒程序,去寻找服务器的安全漏洞,再开发出对应的杀毒软件,升级安全防护系统及网络监控系统,最后将卖给受到病毒攻击的网站,获得大笔不义之财,在按劳分配给组织众人。
“白色橄榄”成员内部分工明确,不仅有负责开发,和进行病毒攻击的,还有负责隐藏信号,防止警方追查的。而薛睿负责的则是寻找安全漏洞和病毒植入。
整个一犯罪集团。
不过由于当时网络行业刚刚起步,网络从业人员的法律意识淡薄,很少有因此报警的。再加上警方的网络侦查手段比较落后,查出信号来源的几率几乎为零。
这才让“白色橄榄”组织毫无忌惮的一次又一次组织网络攻击,再从中获益。
薛睿拧开可乐瓶盖,拿起来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而视线从未离开过电脑屏幕。
随着他细长的手指在键盘上,迅速而准确地敲击出一段又一段复杂的代码,新病毒的植入进行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他连呼吸都变得十分小心。
随后他进入了等待,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屏幕上的进度条。
百分之百。
百分之百!
薛睿扶了扶眼镜,看清屏幕上出现的“Completed”的字样,他终于松了口气,瘫坐在椅子上。
临近傍晚,周围几位室友的任务也纷纷完成。随后为了庆祝此次的成功,他们便结伴去了附近的摊子喝酒撸串。
酒气混合着肉香,充斥着薛睿的口鼻。天渐黑了,几人都有些醉了,便准备起身结账离开。
突然,一个啤酒瓶从一位室友的面前飞过,砸向了一旁的招牌,随后便发出清脆的响声。
宿舍几人迅速分开,躲开了飞溅的碎片。惊魂未定,身旁又传出了男人的惨叫声。
循声望去,只见摊主躺在地上,正被几个小混混,凌辱践踏。过一会儿,其中一人又把摊主从地上扶了起来,嘻笑着把他推来推去,有一个甚至用脚踩来踩去。
薛睿看不下去,正欲上前阻止,却被室友拉了回来。
队友让他不要去多管别人的闲事,就算他们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宅男加起来,过去也是挨打。而且毕竟自己干的也不是什么正经勾当,万一再让抓了,就完了。
他们只能静悄悄坐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一个60多岁的老头被人残忍虐待。
大概是腻了吧。那几个小混混持续踢打了五六分钟之后,便摇晃着离开了,走前还往摊主脸上吐了口痰。
人走远后,他们才敢上前去查看老人的情况。
持续的殴打,老人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最后陷入昏迷。其中一人背起老人,将他送去了最近的医院,还联系上了他的家人,在其家属到来之前,众人便已经离开了。
夜渐渐深了,宿舍几人沿着河堤,向学校的方向走去。
返回途中,他们开始说起了这件事。
“你说,老头会不会有什么三长两短?”
“不能吧......医生那会儿不是说应该没什么大碍么。”
“他都那么大年纪了,指不定会引发啥病......”
“到时候万一查到咱们身上怎么办?”
“你慌什么?咱们只是路过,发现老头躺在地上,救了他一下罢了。”
“可咱们明明是在那儿......”
“行了,你想让人知道咱见死不就吗?等查到咱们头上,就说是路过。都记住了,统一口径。”
众人停了下来,纷纷盯着发言者,沉默了一会儿,陆陆续续点了头。
“那帮混混是什么心态?老头儿都不放过?”
“看他们笑的那么开心,而且走路摇摇晃晃的,估计是喝醉了,胡乱发泄。”
“妈的,一群人渣。”
“他们是人渣。咱们也好不到哪儿去。”
“可我没想到人心能扭曲到这种程。”
此刻,走在几人最后面,一直沉默的薛睿,突然出了声:
“你知道人能坏到什么程度吗?”
众人一时语塞,被这突如其来的发问愣了神。
停顿了一下,没有得到回答。薛睿便接着刚才的话:
“我知道,我见过。”
... ...
薛睿出生在嬴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子里,但他原本的家并不在这里。
他父亲薛龙是一名军人,受国家安排在山下驻扎。
而薛睿的母亲和哑巴祖母,便作为家属一同居住在这这附近。
薛母到此一年半后,薛睿就出生了。
童年往往是撒满阳光,愉快又值得怀恋的,薛睿的也不例外。无论是美丽的山水景色,还是淳朴亲切的村民,这片与世隔绝的土地上的一切,仿佛都是如此的神圣、美好。
与这蓝天白云,青山绿水相伴,薛睿,从呱呱坠地,长到了七岁,已经可以牵着骡儿满山跑了。而薛母也已经怀上了第二胎,日子仿佛就要这么幸福的过下去了。
可随着弟弟薛进的出生,一个噩耗传回了家里:
父亲在乘军车回家的路上,出了意外,离世了。
从传达讯息的小同志口中,一家人了解到了事情的原委:前一天下过雨,第二天山上雾气太重,而父亲由于太过兴奋,急着回来看刚出生的弟弟,不停地催促驾驶员。驾驶员就加快了车速,结果雾气太浓影响了视线,二人均未注意到前方的落石,撞了上去,侧翻下了山崖,而且翻滚过程中,车子着了火,油箱被点燃,发生了爆炸,遗体被毁,惨不忍睹。
当晚,哭声回荡在房子四周。
而这,仅仅是噩梦的开始。
不久后,国家便把军队撤走了,他们被安排去驻扎其他地方。军方建议母亲也离开,还为一家人安排了住所,可一家人对于这个地方已经有了很深厚的感情,所以就留了下来。
父亲刚去世时,村里的父老乡亲,还时不时来安慰一下母亲,送点吃的。
果然日久见人心。
开始不断有人来问母亲借钱,而且数额越来越大,直觉告诉薛母,这群人是盯上那笔抚恤金了,但她并不愿意动那笔钱,因为那是丈夫用命换来的,而自己又没有收入来源,那可能就是抚养薛睿长大的依靠,于是那些借钱数额较大的,她就一一回绝。
之后,那些人别凶相毕露。别说帮扶薛家了,他们竟然开始处处排挤这一家人,不仅背后当面议论纷纷,甚至连商店里东西也不让卖给他们,包括奶粉,就连家里的电话线也被切断了。
薛母由于长时间营养不良,早已没有母乳。祖母还为此患上了病,薛睿也饿得十分虚弱。
薜母为了孩子,最终妥协。将钱给了那些人,他们甚至都没有说谢谢,只笑嘻嘻的眼睛盯着钱,留下一句“早自觉点不就好了”便匆忙离去。
终于,一家人的生活总算有了喘息之机。
可,欲望是一片无限大的海洋,无边无际,深不见底,用石子怎么填满?
欲望无厌,苦难不止。
当一家人发现,国家补助的生活物资和资金补贴迟迟没有发放到手里时,薛母开始担忧。
她去找了村长,可村长一听她是来询问补助金的事儿的,立马将其赶出了门。
果然,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补助金和那些生活物资,是这一家人维持生活的唯一倚仗。
母亲跪在村长家门前,乞求他将补助金还回来,母亲已经卑微到,乞求不用还全部,给的钱够吃饭就行。可村长,却是一副满不在乎样子,继续听着他新买的收音机。
外面开始下起了大雨,母亲依旧跪在门外,哭求着。
“村长,村长,可怜可怜我们一家子吧,我们就指着那些钱活命呢...求求您了,村长...”
哭求声越来越大,雨也越来越大。可屋里像是在另外一个世界似的,没有人听见,或者说没有人在乎。
村长的儿子是薛睿从小玩到大的好友,见此状也恳求他的父亲,反而遭到了毒打。
最终,还是因为不久县领导就要来视察了,怕这家人再惹出什么事端。称自己笔记本儿里,抽出来两张百元大钞,顺着窗户扔了出去,也不在乎钱是否会被打湿。
“就这么多了,拿上回去吧。”
母亲在雨水中捡起那两张百元大钞,整理了一下,塞进了口袋里。不停地磕着头,嘴里说着谢谢。
而村长,依旧陶醉在他那新收音机,传出来的戏曲的铿锵中。
后来,母亲就病死了。月子期间,饥饿导致的营养不良己为她留下了病根,那场雨,则加重了她的病情。
就在母亲病重的某一天,五岁的弟弟偷偷跑去为母亲找大夫,却再没回来。弟弟失踪时,身上还穿着母亲为兄弟俩做的一模一样的两套衣裳,一个胸前绣了“睿”字,一个胸前绣了“进”字。
可没人愿意帮他们找,没人愿意去浪费这个功夫。薛睿只能自己漫山遍野的找,直到彻底绝望。
母亲就在薛睿的哭声和哑巴祖母的眼泪里中离世了。按理来说,战士遗孀离世,需要跟军队报告的,可村里却秘不外宣。
好好的五口之家,就剩两个人了。
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就在薛睿面临着到某个村民家去当帮工,去过寄人篱下的生活时候。
村长的儿子,不忍看他这样受苦,便将父亲的手机偷来给他。
他拿到电话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不加思索,迅速地拔出来那个曾拨过无数遍的号码。
“林叔叔,你快来救我。”
...
“后来你得救了?”
“嗯。”
“你打的是谁的电话?”
“我爸原部队的公用电话,接线员叫林凯旋。他一听到我的声音,就认出来了。后来也是他把我和我奶奶从那个地狱救出来的。”
“那你把事情原委告诉接线员了吗?”
“说了。”
“后来呢?”
“林叔叔去找部队说这件事,他们说会处理的,后来就没有音讯了。”
“那你回去过吗?”
“没有。我一看到那一张张笑脸,就犯恶心。我恨不得把他们脑袋割下来,供奉在我母亲坟前。”
宿舍的众人都沉默了。
薛睿接着说道:
“你们绝对想不到,林叔叔还告诉我,父亲在世时,经常用自己的工资和补贴去帮助村里的人。”语气中透出一股冷笑,嘴角微微上扬,眼角却泛着泪花。
众人仍旧沉默。
“真是养了一群连畜生都不如的东西。”磨牙的声音很清晰。
说罢,他将手上早已变形的易拉罐儿,随手丢到垃圾桶里,并用袖口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不知不觉间,故事讲完了,学校也到了。
...
第二天,薛睿便辞别了室友,向组织首脑请了假。带着这次的酬金,坐上了前往零阳市的火车。
殊不知,火车还未行至一半,警察就包围了青南大学男子宿舍楼,将里面人全都带走。
而薛睿,还在期待着一天后。与祖母在零阳市中心医院的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