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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大变活人(十七) ...

  •   故乡,对于大部分人,都是一个遥远的词汇。

      是一片土地,是一座城,亦或是一段浓的散不开的思绪与记忆的片段。

      人人踩着他,这块不会言语的大地,承载了各色模样的人,若是在没有那么通达的过往,每个人受他养育,靠山的吃山,而近海的吃海,生老病死,尽皆在此。

      可如今,他们或是因为各种原因离开这片生养他们的土壤,城市以一道道边界线分界,一张不可视之的大网,分割出上下的阶级,无罪的泥土,变成了原罪的温床,纷扰世界里,每个人踮起脚,削尖了脑袋,试图从低线跳跃到高位,跳跃到人头攒动的黄金城市,仿佛俯仰之间,就可以捡起马可波罗描述里,落在良石美玉大道上的丝绸锦缎。

      仿佛继续待在原地,就会被邻家的人一脚一脚踩入泥地,低入尘埃。走的人一去不回,留守的各有不舍,仿仿徨徨。

      周游年少成名,他是从N市这个魔术师之乡登上国际舞台的众多魔术师里,年纪最小的一个。半路出家,神乎其技,罕有奇才,一个个不可思议的光环包围着他,让他早早就与同龄人们划分出了界限,少小离家,久居于海外,但却早早在故乡置办了房产。

      相比于衣锦还乡的人而言,他的房产不可谓不寒酸:他所住的小区位于N市郊区,是一个已经上了年纪的小区,陈南淮开车进来的时候,门前只有两个看上去五十来岁的老人,穿着松松垮垮的保安服,在前厅犯着瞌睡,旧式的小卖部仍未取代快捷方便的连锁式超市,门前凌乱的摆放着牛奶架子,和早间没有取用的玻璃瓶。

      这个小区的牌子远远地挂在边沿,挤在各种健身广告和小菜场的匾额中央,并不起眼。

      名字叫做“同舟”。

      周游买的小屋子在小区最深处,三十七栋,三楼。

      夜间的道路上两侧都停满了车,位置排布的满满当当,陈南淮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操作着车辆,周游反倒是在一旁说着话。

      “我爷爷去世前,替我爸妈买的一套房子就在这座小区,后来为了送我出国,家里变卖了房产,这不,我有钱就又给买了一栋。”

      这些话听在陈南淮的耳朵里,就像是个不知道金钱为何物的纨绔子。

      不过,如果周游再不提他的家庭,陈南淮还以为这个有三头六臂,无所不能的男人是石头缝里蹦跶出来的。

      “那你爸挺辛苦的,还得供你出国,那他现在呢?”

      “不知道,失踪了。”周游说话的时候,语气还是一贯的轻松,陈南淮,没法发觉,他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好像对于他而言,失去至亲不过是往日里一件再过平常的谈资。
      “我和我爸爸交流并不多,”周游微微扬起脑袋靠在车垫上:“也许是为了事业放弃了家庭,哪怕到他失踪之前,我见到他的时间仍旧寥寥无几。他是一个没有天赋的人,虽然这样说不好,但确实如此。他把他的时间全部贡献给了他自己的事业,但终究离不开那个小小的剧院。

      好在,我有一颗不算平庸的脑袋,于是乎我心说着,我可不能重蹈他的覆辙,一有空就想多陪陪重要的人。”

      周游侧过脑袋靠近男人的耳垂,那是他已知的敏感部位。

      “如果可能,你会是个好父亲吧?”

      陈南淮被他突然的袭击,搞得手一哆嗦,本身就在道路上龟爬的车辆,一个急刹车停在原地,不大的惯性,却仍旧拽着两人一起往前倒伏了下去,陈南淮手不知该往哪里放,谁曾想,原本空空如也的地方,凭空多了个男人的胸膛,被他抓了个正着。

      “你这就有点猴急了。”

      他听到男人略微轻佻的话语,不敢看过去,收回手,赶紧扯开了距离,像是做贼心虚一样,挠了挠自己的鬓角。

      “我倒是有些懂你。”陈南淮感觉气氛实在尴尬,看向窗外自顾自地说:“我爸也是个大忙人,成天脚不沾地,在单位也是会议一个接着一个,不过,我可和你不一样,我是个很寻常的人,顶多读书的时候,像是个校外社会分子,不多时就改邪归正了,

      用兰妞儿的话说,我就是怂,外强中干,可我不是怂,我只是不想给他们添麻烦,也不是为了他们,我只是觉得,我不想知道,在他们心里,工作远比我重要的多。

      我爸那个人,可比我要强得多,事事都要争个第一。你好赖父母可是护着你,而我有一年,这一年三百六下来,我可只见过他两面,怎么样,可比你惨得多了吧?”

      陈南淮的语气里有那么点得意。

      周游有时候觉得,陈南淮不说话的时候,有那么点高深莫测,在外界传闻来看,他是个屡破大案和奇案的问题警员;但实际上接触下来,现实生活里,更像是个还没长大的瓜皮。

      “喏,三十七栋。”陈南淮又开出一小段,把车稳稳地停了下来。

      周游却留在车内,看着窗外的路灯发愣,没有什么下车的意思,最后,在陈南淮不耐烦之前,轻声说:“说会儿话再走,屋里有点吵。”

      他往日话不多,不知道为什么碰上这个有些疥癞的青年片警,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你想说什么?”

      “何天峰的事情。”陈南淮看着面前的男人若无其事地抛出另一个重磅炸弹,却已经有点见怪不怪了,周游的身上,在他看来有太多的秘密,也有太多语出惊人。

      他在和他类似的年纪早早成了一条何天峰手中的暗线,已经足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他知道何老去世的内情也并不稀奇。

      “何老是死于谋杀。我算是机缘巧合,想要调查我父亲失踪的真相,而何老则是负责此案的人,而有一次,我向他提供了另一起案子的线索,那时候我还没学魔术,只是个和你差不多,普普通通的学生,因为这两重关系,何老就和我定下了协议,

      让我充作只对他一个人负责的暗线,专门守望那件案子的一枚钉子,以及一手后招。”

      “谋杀。”

      “对,如果我的调查没有错的话,就是谋杀,有人不希望他继续查下去了。他当时正在调查的是一起旧案,那件案子曾经轰动一时,只是多有蹊跷,最后不了了之了。”

      “是什么案子?”

      “我不知道,我也在查,只知道何老死得很蹊跷,远不是你们警局内部说的那么简单,干老师让我不要继续查下去了,唯恐到时候出点岔子,连你,和我都一起折进去了。”

      “我早就想当个万事不管的片警了,你自己才是要小心……”

      陈南淮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是口是心非,他也曾怀疑过,这么多事为何会如此凑巧,他怀疑过许多人,甚至陷入魔怔,可却无一所终。

      他话还没说完,远远地好像听到一个怪异的人声在不断说话,可能隔得太远了,这股子声音听不大清楚,但却能感觉到,那人说的是标准的普通话。

      那个怪异的声音,字句清晰,却阴阳怪气,不是好好说话,可音色与腔调说不出的奇怪,就像是一个颇通灵性的动物,修炼成人了,但喉咙里的一根横骨堵在嗓子眼里,让他一时半会儿说不出人话来。

      旁边原本还笑意盈盈的周游,脸色却“唰”得一下黑了下来,像是见了鬼一般。不待陈南淮赶他下车,他已经跳了下去,向三十七栋楼猛瞧。陈南淮不明所以,也下了车,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在五楼的窗户上,正停着一只长相奇怪的怪鸟。

      那只怪鸟看到楼下两个人正在看他,反倒是一点都不怕生,挺起了胸膛,“咕咕”地叫了两声,旋即字正腔圆地吐出两个字:“傻蛋!傻蛋!”

      可正当他洋洋得意的时候,从他的背后窜出个胖乎乎的猫儿,怪鸟险之又险地从猫爪下余生,迅速消失在了窗台边沿。

      陈南淮刚想发问,是哪里来的扁毛畜生,以及哪来的大脸猫,周游已经在一旁不咸不淡地说:“大绯胸鹦鹉,和英短蓝猫。”

      陈南淮还想夸他一句博学,周游又是一句:“我养的。”瞬间变堵住了小片警的嘴。

      “陈警官有没有空上楼一趟,帮我抓一下猫和鸟,我请你吃清蒸粉猫肉,和椒盐炸鹦鹉。”

      周游住的楼层不高,两个人走进去没费多少功夫,可到达的时候,却发现屋内早已被大闹了天宫,摆在桌上的玻璃器皿碎了一地。鸟羽和猫毛齐飞,也不知道这对搭档是怎么从半空战斗到地面,又扑腾去了卧室客厅。

      两人一番手忙脚乱,才把那只鹦鹉关了禁闭,而被叫做“斯基”的那只蓝猫抓着周游并不放手。据周游说,这只蓝猫血统高贵,有一个长的不像人样的俄文名,他实在记不住,就干脆叫斯基了账。

      陈南淮暗地里吐槽,人家英短蓝猫,和俄罗斯八竿子打不着一块,不过看周游说的认真,只能当他是个二傻子被卖猫的人骗去了一回。

      斯基长得膘肥体壮,隐隐约约能看到他壮硕的三下巴,在周游面前反倒是很乖巧,两只前爪紧紧抓着主人家的手臂并不放手,还拿着浑圆的大脑袋蹭了蹭,极尽谄媚之能事。

      陈南淮挺怕猫的。

      起因是,李兰舟有一只起司,叫做“大王”,大抵就是因为它每每见到鬼鬼祟祟的陈南淮就顾不上主人的命令,一副要打要杀的模样,让陈南淮挂了无数次彩,附近宠物医院打狂犬病疫苗的小护士都对陈南淮熟悉得很,还暗中讨论这位直奔着三十去的小片警是不是看中了哪位护士小姐姐,才百般殷勤。

      被挠得多了,本来没事,可有一回,李兰舟把大王送来寄养,陈南淮没放在心上,敞开着大门洗澡,下半身差点遭了大王毒手,从此看到猫儿都是绕道走。

      陈南淮一顿胡思乱想,咳嗽了两声,装模作样地靠近站在鸟笼里,看着两只白眼儿都得翻到天上去的鹦鹉,嘿嘿笑了两声说:“我感觉我这人和鸟儿投缘,和猫可不对付。”

      说着嘴边发出鸟鸣声,但实在不大好听,那只绯胸鹦鹉将小脑袋一扭,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这只鸟,经刚才周游匆忙介绍,陈南淮得知,它叫做“阿禹”,根据周游的说法,是一次他去国内某座城市巡演的时候,主办方临时起意送的。初时觉得,寓意不大美好,颇有讽刺之嫌,但既来之则安之,便也将他养了下来。

      周游是刀子嘴,豆腐心,说着要把斯基拿去水煮活猫,手底下却不舍得,从茶几底下抽了一个小盒子,满满地抓了一大把小饼干,递到蓝猫面前。

      “公的母的?”陈南淮好奇地问。

      “太监。”

      好不容易,将要打开的话匣子,被周游一下堵死,陈南淮有点尴尬地左右打量起来,这间屋子大概八十来个平方,不算宽敞,但一个人住绰绰有余。门厅里放了电脑和书架,还有一些健身器械,显现出房屋主人的日常娱乐活动。刚才抓鸟的时候,发觉应当有两间卧室,只是其中一间已经充作了仓库,放满了杂物。

      房屋的装修倒是用了大量的冷色调,至于装饰只有一些油画略加点缀。

      陈南淮在心里对周游的蜗居一顿评头论足,觉得实在不入他陈大警官的法眼,便准备上演三十六计,脚底抹油,不再这里打扰周大人撸猫的雅兴了。

      “那没事,我就先回去了?”陈南淮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招招手,扮起来个假笑,偷偷往门外摸去。

      周游的声音却在男人手掌扣上门锁的时候,冷冷传来:“陈警官,进了我家的门,你还想走吗?”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家里的傻兔崽,尿床了,收拾了一天,更新迟了(▼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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